正月初十以後，場裡職工陸續返回。不知啥原因，楝花自那天除夕之夜回家以後，整個假期都沒有再來場裡，我的日子過得沒精打采。初一早晨是老莫喊我過去吃的餃子，是純白菜的。他說原打算放幾個雞蛋，可雞蛋都被他昨天晚上拿過去湊份子了，我沒嫌棄，但我沒吃飽，不是嫌老莫的餃子不好吃，更不是老莫不舍得給我吃，我是想等楝花送餃子來給我吃，因為那天晚上，我和老莫把她送到家時，她轉身把黃大衣還我，並幫我穿好扣上最上麵兩個扣子，悄聲說了句，明早睡個懶覺吧，別做飯了，我送餃子給你吃。那一覺我睡了兩年，從舊年最後一天十一點半一直睡到新年開始上午八點半，醒來時，太陽已從東邊的窗戶照進來落在地上，罩住了昨天晚上取暖的搪瓷盆，燃盡的餘灰依然泛著暖意。有了楝花那句話，我賴在床上不想起，想等她來喊我起床，可等了大半個小時腳上都出了汗，她也沒來。近9點鐘光景，場長在院子裡喊：“娃啊，在哪呢?”我應著說：“在宿舍呢。”他循著聲過來，看我還躺在床上，說：“你咋還沒起床呢，這樣可不好，大年初一不可賴在床上的，今天懶，會一年懶的。”我說：“今天沒啥大事，多睡一會兒。”他說：“你是不是昨天晚上喝多了睡晚了?”我說：“不晚。”他說：“哦，睡得不晚就更得起早了。”我問：“你吃早飯了麼?我起來給你做。”我為我的撒謊掩飾著。他說：“不用了，我在家吃過了，你自己弄點吃吧。”我說：“你要不吃，我就把昨天剩的米飯炒炒吃了。”他說：“大初一的該吃餃子，我本來想帶點來給你吃的，但怕拎過來也涼了。這樣吧，你到老莫那兒去，讓他想辦法煮點餃子給你吃，過年嘛不吃餃子等於沒過年。”我說：“謝謝了，吃不吃餃子無所謂，全世界的人有很多人沒吃餃子不是照樣過年?”這話雖然有堵場長的味道，更多的是氣楝花的，都小晌午了還沒見影，你爹都吃過了，你咋還不給我送餃子來? 　　我起床後，磨蹭著去刷牙洗臉，老莫跑過來說讓我到他那邊吃餃子，看來他昨天晚上沒有聽到我和花子說的話，我有點慶幸。但肚子確實有點饑，就和老莫過去了。心裡想著花子是一個守信用的人，一定會給我送餃子來，所以留了一半的肚皮，等著嘗嘗花子給我送來餃子的味道。老莫當時很納悶說：“咋了娃，我包的餃子不好吃嗎?你就吃那幾個。”我說：“好吃，是我昨天晚上喝多了，還不太餓。”他說：“都快小晌午了，還不餓啊?”我又說：“正是想著快晌午了，馬上又要吃那頓飯了，才少吃一點的。”老莫說：“是不是你不喜歡吃素餃子，早知道我包點葷餃子就好了。”我說：“不是的，我喜歡吃素餃子。”為了證明我喜歡吃素餃子，就說：“要不，我帶幾個過去留晚上吃吧。”結果老莫給我專門煮了兩碗。 　　那兩碗餃子我帶回來後整整吃了兩天，不是不喜歡吃，而是楝花失約以後，我更珍惜老莫的餃子了，每頓隻吃幾個。我還有一個想法，就是想用老莫的餃子作為引子，幻想著把楝花的餃子給引來。我的想法由幻想變成了妄想，整整15天花子一直都沒有來。 　　正月十六，花子才重新出現在我的視野裡。那天上午，場裡舉行全體職工會議，大概9點多鐘人員才陸續到齊，楝花是最後一個進入會場的。她進屋後頭低著，神情沒有了往日的清澈，我想招呼她到我跟前來坐，可又覺得太顯眼，沒有勇氣喊她，她走到老莫跟前坐下。會議開得時間不長，主要是場長把當前的工作布置一下，要求大家要一鼓作氣，在正月底之前把新塘挖好，以免耽誤放魚花。另外，場裡根據公社要求，還要擴種50畝桑田，他說這是上級指令性計劃。 　　散會後，我們繼續去扒魚塘，我還是負責平土，楝花偶爾抬土過來，可她像不認識我似的，連看都不看我一下。我納悶極了，心想她咋會這樣呢?離得近時，我看她比以前憔悴多了，其他人過了年都光鮮得要命，我心裡不安。晚上收工後，我早早來到井邊，這兒是我唯一合法的和花子接觸的地點，等了好大一會兒她才來。看到我她又返身回去了，我說：“你乾嗎?咋又躲著我?你過來把話說清楚。”我低聲幾乎是命令道。她走過來一聲不吭，找書苑 www．zhaosｈuyuａn.cｏm 自顧打水洗衣服，依然無視我的存在。我說：“你咋了，我到底是哪兒做得不好惹你生氣了?”她說：“你洗好沒?洗好抓緊回去。”我說：“你不說明原因我就不走。”“你不走我走。”我問：“你不洗衣服了?”“不洗了。”我拗不過她說：“你別走了，我走吧。”我剛想轉身走，她說：“明天請假回家看看媽媽吧，老人家肯定很想念你，錢我給你準備好了，放你枕頭下了。”我沒吭聲，但心裡一下子想哭，花子不但沒有生我的氣，還在心裡一直關心著我呢。 　　回屋以後，伸手到枕頭底下摸出一個小紙包，打開後裡麵一元一張的票子大概有十幾張，紙上還有幾行字：我知道你大年初一沒吃上餃子，肯定怨我，但你要相信我是一個說話算數的人。今年你吃不到，明年吃吧，明年再吃不到，就等後年，隻要你一天不離開這兒，我一定做到。錢不多你先拿著，本來想給你多帶點，可節日期間有急事用了些，隻剩這些了，別嫌少。再把你節日加班補助費湊上回家吧，這次我不能送你了，別忘了把場裡的自行車借著騎上，到車站寄存起來，回來時再騎回來。幾十裡的山道不好走，一定要注意安全，切記! 　　拿著那張字條和那十幾塊錢，誰都體會不到我的那份幸福和苦澀，沉在我心裡的這個女人對我是如此的惦念和細心。我很聽話，去把節日加班費結了，本是 15天加班費4塊5毛錢，可場長批條子給了我5塊錢，他說場裡決定的從年三十計假，大家是臘月二十四就陸續回家了，就給我加了5毛錢。我很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