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1)

老茍雖然喝了不少酒,但還沒忘按程序來。一上來先放幻燈片,滑稽的是第一次的幻燈片放倒了,“老茍蒙朧著兩隻醉眼在熱烈的掌聲中繼續著下一個幻燈片,仍然是倒的,很大,很無奈,直指楝花溝黑色的蒼穹,同樣低級的錯誤犯了兩次,就讓大家不能容忍了。此時場上喊聲一片:“倒啦,又倒啦。”其中還雜著些不友好的罵聲:“啥玩意,技術咋這麼狗屎。”小史在後麵搗了一下老茍,小聲說:“茍師傅,幻燈片放倒了。”老茍不耐煩地說:“幻燈片就得倒著放,不倒著放咋行。”小史說:“不是,你看熒幕上。”老茍揉了揉眼一看,罵了句:“還真倒了,誰把幻燈片給我放倒了。”小史說:“能有誰給你放倒,還不是我們昨天晚上睡得晚,你今早起來忘了順過來了。”我坐在放映機旁,他們的動作和說話我全都聽到了,此時我才感覺公社選他們倆放電影真像李師傅說的那樣,是絕配。幻燈片放完了,又放新聞簡報。眼看要放正片了,我又一次四周看了看,依然沒有發現花子。的,我們這些知青回家道不好走,怕不安全。我看他也是為了我們著想,場長還說了,我們留在場裡過節算值場,和平時乾活一樣,照記工分,你我和老莫出去碾麵時還多記半個工呢。”花子說:“我明白他為啥讓我和你一起去碾麵了。”“你明白誰了?”“你不明白也罷,記著不回家,一定給家裡寫封信,讓家裡人知道是咋回事,別讓家裡人惦著。可是,你今年決算能結多少錢啊?”“還沒公布呢,估計也有幾十塊錢吧,其實這幾十塊錢都是吃你的飯菜票省下來的,我打算去趕趟集,給你買件新衣服晃年。”“你別這樣說,那都是你的辛苦錢,吃那點飯菜票能省幾個錢,我告訴你,這錢可不能亂花,留著寄給家裡貼補貼補,你媽帶著你們姊妹幾個不容易,錢雖然不多,興許能頂不少事呢。”“寄家的錢我打算好了,我就是想給你買個啥東西,一年到頭我吃你的,穿你的,都不知咋謝你呢。”“你咋還說這話呢,不就幾斤飯票,幾塊錢菜票嗎,我在場裡吃得少,舍了也舍了。至於穿的更說不上嘴了,順手縫個坎肩,還是給虎子做衣服時剩的布,以後再不興提這事了,提起這些與你對我的那份心比,我都覺得寒修。”“你可別這麼說,我一個人孤零零地跑這山溝裡來,要不是你明著暗著地照顧我,我還不知道是個啥樣呢。”“也沒啥啊,算是緣分吧,有你來這兒,我活得興盛著呢。”聽了這句話,我想今生今世老死在楝花溝都值了。   我們在塘邊說了半天的話,蘇子輝就不耐煩了,喊:“你倆小會開完了沒有?”我這才意識到冷落了他們,便快步朝那邊走去。到了跟前,花子說:“蘇子輝啊,你號啥號,你要不耐煩就先回去,大年大節的沒有你,還能連毛吃豬啦。”提到豬,我說:“場裡關心咱們,把5頭豬全宰了。”蘇子輝說:“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5頭肥豬一人能分好幾斤呢,每人提塊大肉回家過年,那該是啥滋味。”他流露出興奮與喜悅,我說:“你小聲點,這也算機密,待會兒場領導聽了一生氣收回這個決定,你可害了大家了。”蘇子輝把舌頭一伸,做了個鬼臉說:“你和花子說了半天,就說這事啊,是不是還有更好的消息沒有透露,能否再透露點,以便更好地激發我們這些革命群眾的工作熱情啊。”“我和花子沒說啥,無非是些家長裡短,雞毛蒜皮的事。”“我不信,你一個光蛋子,有啥家長裡短的要和花子說。”花子說:“你不信就對了,換了我也不信,他和我說了不少好消息呢,想聽嗎,我說說給你聽啊?”花子這麼一反問,蘇子輝一下軟了,說:“我知道你這小姑奶奶不好惹,不聽也罷。”花子說:“一個大老爺們,啥都想刨個底,還有啥出息。”“看看吧,找熊吧。”柳三在一邊說風涼話。蘇子輝說:“狗頭上戴草帽你也成人了。”柳三說:“我成人不成人,反正不會去找熊。”蘇子輝說:“我能挨花子熊,我高興,我自在。”柳三看蘇子輝厚著臉皮很反感說:“蘇子輝,你知道你叫啥嗎?”蘇子輝說:“我不知道,我正想請教你這個戴草帽的。”柳三狠狠地說了句:“你這叫賤。”我知道柳三一直在心裡看不起蘇子輝,因為蘇子輝每次乾活都會耍滑頭,分組乾活別的小組都不要他,他就硬往花子小組裡擠,花子看他好歹也是個下放知青,回回睜隻眼閉隻眼地納了他。可柳三心裡不舒服,但又戀著花子人好,一直跟著花子屁股後麵轉,今天掃雪本來沒分組,可蘇子輝又來湊熱鬧。所以柳三就趁著這個話題,戳了他一句不疼不癢的玩笑話,可一個“賤”字,傷了蘇子輝的自尊心。他把鐵鍁一扔,沖到柳三的麵前,擼起了袖子說:“你說誰賤呢,你才賤呢。”柳三說:“就你賤,跟個狗似的,我們走到哪兒你跟到哪兒。”蘇子輝說:“你放屁,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個啥樣,還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你才是狗呢。”爭著爭著,兩人就支起架子,準備開打了。花子在一旁厲聲道:“你們倆都給我滾,別在這兒丟人現眼。”我愣在那裡,她轉頭對我說:“你也抓緊回去,做你該做的事去。”蘇子輝和柳三都鬆了手,我也灰溜溜地溜回了場部的院子,心裡憋屈著,想把自己參加會議的好消息第一時間告訴花子,沒想到惹了她一肚子氣。尤其是她的那句:你們兩個都給我滾。要不是前麵加了個數量詞,我肯定以為是說我的。   臘月二十四這天場裡決算。上午把大家的錢分了以後,接近中午時,場裡才把幾頭豬殺出來。我提議給大家會餐一頓,場長說:“就那點肉,現在給大家吃了,他們就得少分,或者留場裡的人就得少吃。”我說:“也吃不了多少肉,要不就用花油把豬血燉了,多放些白菜粉條子,讓大家吃得暖暖和和再回家,也體現場領導暖人嘛。”場長頓了頓說:“那幾掛油留著場裡送人,豬血嘛倒可以考慮。要不這樣吧,你讓李師傅割幾斤槽頭肉,把豬血少留一點燉了吧。跟大家說明,中午飯晚點開,大家分過錢,領過肉,願意在場裡吃的,就吃過走,不願意留下來的,可以早走,這樣能省一點是一點,等幾天,過年到處都關門了,買不到啥東西吃,也影響你們的革命化的熱情嘛。”“行。”當時我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去提這個建議的,一來我覺得場裡的職工一年到頭辛勤勞作,場裡的收益還可以,趁著殺豬給大家吃一頓熱鬧熱鬧。二來我也想通過集體會餐的形式消除蘇子輝和柳三之間的矛盾,消消花子的氣。我覺得通過集體活動來消除人與人之間的隔閡與矛盾是解決問題的最好方式,尤其是那些無原則的矛盾,不想,場長還是給了我麵子,我很高興。   我把這道“禦旨”下給了李師傅,李師傅不同意,說豬血他已經和慎會計做了安排了,槽頭肉也都列入了分配計劃,並說大家都分了肉回家想咋拉饞咋拉饞,還埋怨這是誰出的騷點子,說:“啥叫願留願不留的,你不信,你隻要是通知會餐,保證大家沒一個走的。”我說:“不一定吧,你把咱場的職工就看得那麼低呀。”他說:“低不低,你還看不出來嗎?平時燉點豆腐,炒點豆芽,每次他們打菜眼珠睜得都能掉出來,生怕你給他盛少了,那還是用菜票呢,這不用花錢有肉吃,誰還想走?”“好幾盆豬血子做啥用啦,平時也沒咋有人吃,黑乎乎的,臟兮兮的。”他說:“我們農村人咋跟你們城裡人比啊,能吃上這個就不錯了,這幾盆豬血子留兩盆給場長,留一盆給慎會計,我留一盆,還有一盆是給侯隊長和符海龍的。”我問:“憑啥留給你們這幾個人?”“不憑啥,這是慣例了,這些人都是場領導層。”我心想,你連場裡的會議都沒權利參加,也能算場領導層?這回我才真正悟出蘇子輝說的那句“狗頭上戴草帽就成人”的含義來。便說:“反正是場長要我來和你說的,執行不執行是你的事。”他說:“這事你就別再聲張了,我去問問場長再說。”“啥事問了場長再說?”蘇子輝進了廚房,正好聽到李師傅在說話,就順口搭了話。我說:“場長關心大家,要給大家會餐一頓。”蘇子輝聽了一蹦三尺高:“哎呀,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場長萬歲。”他那個興高采烈的樣子就像得了個狗頭金似的。李師傅一下子把臉沉下來說:“你蹦啥蹦,豬肉都分好了,拿啥會餐?”蘇子輝說:“肉咋分完了呢,昨天開會不是說留一頭給我們在場裡過革命化春節的嗎?”李師傅說:“就是嘛,那肉留著過年用,現在吃了,過年咋辦?”蘇子輝說:“過年好辦,不是還有那麼多的豬頭五件子嗎?我看還有好幾盆豬血呢,夠我們吃一氣的了。”李師傅說:“你以為你是誰呀,也想吃豬頭五件、豬血子?”蘇子輝說:“我是人啊,難道這些東西不是給人吃的,是給狗吃的?”因為蘇子輝比我還清楚,每年場裡殺豬給大家過年,這些雜碎菜都沒上過臺麵,私下裡都被他們所謂的場裡領導層分了。可今年不同了,一下子殺了5頭豬,這麼多的豬雜碎他們想分也難了,因為量太大。李師傅說:“你現在不吃會死啊。”蘇子輝說:“餓不死能饞死,我們已經快有半年沒見葷腥了,早晨聽豬叫,這口水一直往肚裡咽呢。現在一下子宰了這麼多的豬......俗話說吃飽了不想家嘛,說實在的,昨天開會宣布讓我們不回家在場裡過革命化春節我還不理解呢。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今天一看這陣勢啊,我就想通了,隻要有吃的,在哪兒過年不是過,隻要能天天見葷,我在這裡紮根一輩子都不煩。”李師傅說:“你呀,剛才還是個狗,現在連狗都不如了,整是一頭豬,除了想到吃以外,還能乾啥?”蘇子輝說:“你還別說,下輩子啊我還真想托生成個豬,成天吃好的喝好的,還有好事做。”這時花子進來了,說:“你咋三句話不離本行呢,就知道吃,我看啊,保不準你下輩子還真能托生成豬呢。”蘇子輝說:“花子,你的話正中我的下懷,你想啊,我們這班人都能按照性別托生成豬就好啦。”他明顯想占花子的便宜。花子說:“我們這班人隻有你好吃懶做,相信老天爺會隨你的願的,我嘛,就還將就托生成人吧,最好是托生成男人。”蘇子輝說:“咋啦,花子也羨慕男人啦。”說這話時,他不懷好意地看了我一眼。花子說:“不是羨慕你們男人,我想當個男獸醫。”蘇子輝說:“還是花子心眼好,聽說我要托生成豬,就想托生成獸醫了,當獸醫好啊,能為咱服務呢。”蘇子輝又做了個鬼臉。花子說:“我如能當個男獸醫啊,肯定是個閹豬的好手。”李師傅接過話說:“你當獸醫我就當屠夫。”我接過話來說:“我膽小,又沒有本事,隻能當個吃客,到二位那兒尋點好吃好喝的嘍。”蘇子輝沒想到自己托生成豬的夢想還沒有實現呢,就被我們三個人肢解了。他說:“你們仁是穿一條褲子的,我玩不過你們,說不過你們。”說完,搖頭晃腦地退出了廚房,我們三人哈哈地一笑,我看花子笑得那麼開心,擔心也就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