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金道君(1 / 1)

“??”   老牛麵上疑惑,心裡嘀咕。   “老豬今天發的什麼瘟?在胡說些什麼?”   它已經活了不知道多少歲月,遭逢劫難無數,算得上是幸運。隻是可憐身邊親友,抵不住時光侵蝕,早已消逝在茫茫歲月中。   “呔!汝這番豬,在胡言亂語些什麼!”   老牛一個鯉魚打挺,人立起身,粗壯的後蹄撐地,腳下山石被它蹬出兩個碎坑。   “我舅舅八千年前就死了,汝這番豬!想來挑事非嗎!”   它前蹄插腰,胯下陽鞭挺立,直沖沖的遙指著烏金道君,口中怒斥。   那黑豬見它出言不遜,麵上未稍顯怒意,“哼唧”一聲同樣人立而起後,黑豬伸出前蹄,指著黃牛襠間,陰陽怪氣地口吐人言:   “休再擺弄你那小飛象!”   黃牛聞言立馬雙目赤紅,頓時被它一句話激起滔天怒意。   它呼哧呼哧喘了兩下後,低著腦袋露出壯碩牛角,四蹄著地,麵目猙獰的就沖著黑豬撞去。   “我撞死你!”   黃牛腳下狂奔,心中羞惱,當著這麼妖的麵讓它蒙羞,這已是今日的第二番漚心事,實讓過慣了順心日子的它實在有些遭不住。   “你犯什麼瘋牛病!?”   烏金道君也是被它認真模樣嚇了一跳,顯然沒想到它會這麼生氣。   不過它也並不會傻愣愣的待在原地等待被頂,肥碩豬軀靈活一扭,在黃牛牛角即將接觸到它的瞬間完成閃躲。   “別發瘋了!我說真的!”   “轟隆隆隆隆——”   隨著黃牛身影閃過,山林之間驚起陣陣飛鳥,茂密的林間被它一頭墾出了一條寬闊大道。   道路的盡頭煙塵繚繞,隨著陣風吹過,煙霧散去,露出其中黃牛俯首蓄勢的身影。   麵對黑豬的辯解,它根本聽不進去,在它看來,牛可以死,但即使是死,也不能做一隻“臟牛”!   “哞~!”   林間再度響起黃牛渾厚的吼聲,小妖們盡都被它嚇的四散奔離,它微微俯下前身,後臀撅起,虛點前蹄,牛眼暴高,在雜亂林間迅速定位到了烏金道君的位置。   隨後它前蹄摩擦地麵,全身猛然發力,身前空氣陡然爆開,“咚嗡——!”的一聲炸響,僅瞬息之間,就將烏金道君頂翻在地。   “別發瘋了呃~呃~呃~呃~!”   黃牛將烏金道君頂翻之後,沒有就此放過,而是又沖上前去,用兩隻牛角將其架起,在空中搖晃。   黑豬皮糙肉厚,向來不怕摔打,隻覺先前被其頂了一下時是有些疼,但疼罷也到沒覺什麼大礙。   它與黃牛相交多年,彼此情誼深厚,或可以說這二位乃是妖界兄弟情深的典範。   黃牛力大能擔,講義氣,有責任心,能抗事,肯沖鋒。   黑豬皮糙肉厚,雖然有些愛投機取巧,且口無遮攔,但勝在腦子靈活,主意多,加之心態又好,且重情重義,所以能和黃牛打成一片。   二妖結交於塵世,是以朱公子和牛老爺的身份相識,且在塵世都有家業,以獸軀化人形,隱在槐縣梧桐鄉內,是當地極負盛名的兩位俊才。   牛老爺意氣豪邁,不拘小節,常為鄉裡排憂解難,仗義疏財;朱公子則是風流倜儻,幽默健談,是當下鄉裡女子最想嫁的那個俊後生。   二人一中一青,包攬了梧桐鄉裡男女老幼各個年齡段的崇拜。   其實二妖相識應在更早,隻是那時彼此還都靈心未開,智慧蒙塵,所以不能相認。   “吭…吭嗯~吭~!”   “唔嚕嚕嚕…別鬧了……!”   烏金道君被黃牛晃的直犯暈,它倒不怕黃牛頂他,因為自己的外皮韌且厚,防禦力極強,然而卻怕它晃自己,是因內裡卻如黃牛所說,是一團漿糊。   “你這腦滿腸肥的番豬!牛爺今天不治你,你怕要上天了!”   黃牛心中負氣,卻是不肯放它下來,照著黑豬的軟肋一通猛攻,兩隻牛角緊緊鉗住豬腰,牛頭搖晃如觸電,上下翻飛賽馬達,直把老豬搖的目翻白眼口吐白沫也不肯罷休。   ……   “嘔——!”   烏金道君被它搖的發昏,內裡是翻江倒海,五臟糾結,晨間所食漿果五石,本已消化的差不多了,沒想到被黃牛一通搖晃之下,此時都迫切的想要找到個出口。   終於,在黃牛的努力之下,老豬一個沒忍住,全部嘔在了牛頭之上。   “嘀嗒……”   “嘀嗒……”   “嘀嗒……”   渾黃的汁液順著牛頭緩緩滴落,隨著老豬一口嘔在黃牛頭上,林中安靜下來,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叫你別晃!變水牛了吧!”   烏金道君雙蹄交叉,努力地想要把嘴捂上,但其開口間隙,還是沒能堵住嘴角呲出的一溜漿水,直直地飆在黃牛臉上。   “吥嗞~”   沒辦法,它的嘴太大了。   望著此刻安靜下來的黃牛,仿佛是在醞釀著怒意,然而老豬卻是不怕,也不想管。   它們確如兄弟一般,百無禁忌,本又是獸軀化生,對這些醃臢更是混然不計。   先前那口,隻當是人間大夫噴在發癔癥之人臉上的清水。   老豬這般想著,自覺對的離譜。   “你先停!”   它忙快伸出豬蹄推動黃牛,卻是怕它再繼續晃悠自己,雖然不怕它發火,但是也不想再這麼被一直晃下去。   “我同你說正事!你早前是不是認了鋸樹婆做乾娘!”   黃牛本在醞釀著怒氣,想再好生收拾一番對方,然而聽聞老豬相問之事,它像是想起緊要事來,立馬便恢復清明狀態。   “噗通!”一聲將對方甩在地上之後,黃牛再度人立起身,背對著老豬朝著青石板走去。   “那鋸樹婆好認親,我早同你說了別攀這層關係!你我兄弟在此逍遙自在,哪裡還需要他人外力?”   老豬軲轆一下翻身,甩了甩身上泥濘之後,輕緩踱步,搖頭晃腦的朝它靠近。   “……”   黃牛看它扭捏模樣,前蹄著地不施力,後蹄撥地輕又巧,活像個趴在地上手腳並用的公子哥做派。   聽著老豬的埋怨,黃牛有些語塞。   這是它的毛病之一,自己沒理的事,從不能開口掙上半句,它覺得這是自己的優點,卻也自認能被算作弱點,而老豬卻說它這是憨直病。   哪有錯了不狡辯的牛?那牛角尖誰來鉆?   “鋸樹婆出事了。”   老豬走到它的跟前,拍了拍它的肩膀,隨後一屁股在其跟前坐下。   “她怎麼了?”   黃牛雙手合抱,抵在鼻尖之下,一副深思做派。   “她惹了禍,偷吃了小火鳥的紅木頭,被對方拔下了雙角。”   黑豬口中的小火鳥是黑山深處的一隻飛鳥,因其脾氣火爆,生氣時渾身冒火,所以大家都叫它小火鳥。   小火鳥有三寶,其一是火力盛,能熔金斷鐵;其二是紅木頭,能空漲修為;其三是不老泉,效如其名。   “她怎麼這麼大的膽!”   黃牛噌的一聲起立,怒斥其行莽撞。   “安心啦,活不了了。”   老豬擺了擺手,卻是一副事已至此無力回天的模樣。   “不行,我得去看看她!”   黃牛仗義,不是說說而已,若是事發時它在場,不論對錯,它定是會與那小火鳥鬥上一番。   然而其剛走兩步,就被老豬拉住。   “不用,別去。”   老豬一把將他拽回,仿佛另有話說。   “她是死定了。”   接著老豬又緩緩說道:   “我這次來其實就是受她托付,她有重要的話要對你說。”   老牛被他扯住牛尾,目泛火光,怒氣沖沖地甩開後問道:   “什麼話!快說!”   哪有拽人拽尾巴的!這番豬!   老豬也覺尷尬,它本想拉住黃牛,讓它不要沖動,然而二妖平日裡以人形相見慣了,獸軀反而見的少。   做人的時候想留它,一把就能扯住胳膊或衣袖,現如今對方身上光溜溜的,想拉手又被對方一身前凸的腱子肉擋住,有點毛還頂不住它一直梳,於是老豬一個無奈,一把揪住了對方的牛尾巴……   黃牛怒罷,它悻悻地甩了甩手,慢悠悠地說道:   “鋸樹婆說,她這輩子組建了‘牛牛之家’,見到這個大家庭繁榮長大,已經別無憾事,唯獨遺憾的,是自己修為低下,沒能救下她的乾哥哥,所以才起了壞心思,去偷小火鳥的紅木頭,她對不起你,給你丟人了。”   老牛聽到“牛牛之家”,本有些羞惱,它是喝醉了犯錯,才進入這個“大家庭”,如今想後悔又礙於顏麵,所以始終擰巴著,不願和人提起。   它這輩子,就毀在喝酒喝麵子上了!   老牛狠狠地咬了咬牙,心中惱極。   但其確實忠厚,聽聞最後自己的“乾娘”給自己道歉,又說什麼給它丟人了的這種話,讓它頓時又有些可憐對方,隨後就怒氣上湧。   “小火鳥也太過分,我那乾娘是天牛,被強行拔去雙角可還能活!?”   老牛憤怒的說道。   “這也不怪人家,換做是你被人莫名偷走了陰母梳,你也善良不到哪去。”   黃牛聞言頓時閉嘴,它卻也能理解對方的作為,在這黑山之內,群妖之間,若是自身至寶被人偷去,那是比直接殺了對方更讓妖難受的事。   一般來說,一妖一寶,是從古至今都不曾改變的規矩和機緣,如它的寶物烏木梳,那是梳子自己掉到它手中的,仿佛是天上下雨一樣下來的,這是尋也尋不來,生來就注定的。   一些來歷莫測或能力高強的大妖興許會有第二或第三件至寶,如那小火鳥一般,但無論多少,這都是它們的本命物,如果一隻妖離開了本命物,就會無災而死,或莫名發瘋,是極其恐怖的。   “那它也該直接殺了她,這樣折磨致死,未免太過殘忍。”   黃牛嘆了口氣,卻終於是怒氣消散。   “早死晚死都得死,留她多活幾天也不一定就是壞事。”   老豬哼唧一聲,悠悠說道:   “起碼,人家還有機會和你說遺言。”   黃牛點了點頭,認可對方的說法。   妖道殘酷,它明白的極為深刻,陡死陡活都是常態,許多立時身死的,甚至不能交代後事,也是另一種殘忍。   “先不說你那乾娘,她要托付你的,實是想要你出手去救下你那便宜舅舅。”   老豬表明自己的看法,它是極其聰慧的,不然也無法縱橫梧桐青紅樓,鄰裡口碑仍不倒。   “嗯,但這又從何說起了?”   老牛對這位豬頭軍師自是非常信任,想要問問對方的看法。   “哼!我們兄弟二人太老實,叫你看那雙頭蟲,日日下山作威找彩頭,連帶的鄉裡那群牛鼻子見著什麼蟲都不敢踩不敢捉,生怕給了它半點犯事的由頭!”   老豬不忿地訴說著雙頭蟲的威風,卻對黃牛舅舅的景況隻字不提。   黃牛微微皺眉,還不明白它說這些是想做什麼。   “前日裡打穀村有個娃子捉了隻蛐蛐兒,小孩子嘛,鬥鬥蛐蛐兒也是常有的事,可那雙頭蟲怎麼樣,連夜裡就跑下山去捉妖,和馬蹄觀的道士鬥到日升,擄去了百壇珍釀,這才作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這按理說,蛐蛐兒,和它雙頭蟲有什麼乾係!”   “可人家怎麼說的,蛐蛐兒,也分前後頭!前頭那個是頭,後頭那個自然也是頭!就是雙頭!照這麼看,日後隻要有小孩兒捉了蟲去,那就得便宜了它,別管是說有什麼前頭後頭,恐怕以後還會有上頭下頭,反正,都得遭著它得好!”   老豬惡狠狠地說著,言辭激烈之間,透露著對那雙頭蟲所作所為的不屑。   在它看來,它兄弟二人法力高強,並不比那雙頭蟲差,卻吃虧在過於守規矩,叫誰都敢欺負欺負,一番吐槽過後,心中卻也是火熱起來。   “……”   黃牛有些無奈的瞥了一眼黑豬,它知道對方是怎麼想的了,無非是恃強淩弱的做法,實是不需找什麼理由或去學誰的。   但老豬並非笨豬,它雖口無遮攔,卻不會無的放矢,現下說這些,想來自己的那位便宜舅舅或也與之相仿,是要自己作威作福才能救的下了。   “我那舅舅如何了?”   黃牛切回正題,不想在下山作妖這件事上和老豬糾纏,它心知對方想法,自己心裡抗拒,卻也知曉自己嘴笨,不願多言。   老豬斜斜瞧了它一眼,恍若醒轉般地應道:   “哦!他呀,他被縣裡頭那個秦世纓捉去修陣眼,據聽聞是陣材太重,累折了腿,眼下不能再中上甚麼用,縣裡頭要宰了他烹煮,犒勞民夫們呢!”   “……”   黃牛聽罷,先搖了搖頭,接著沉默一陣,隨後又點了點頭,悶聲說道:   “這忙,我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