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胖子老萬(1 / 1)

塵世浮生 風塵一卷書 3757 字 2024-03-18

“兆一兄弟,你多這些個卵事,築犀利囉(做什麼)?我老萬也是全區響當當的萬元戶,披紅遊過街的,會欠特馬的西蕪佬山猴子的卵錢?”   第二天,萬德廣又來櫃臺前查詢有沒有外到賬。我搖頭說沒有,示意他等我一下。就同師傅說我要出去一下。她點點頭,意思是會幫我接櫃。   我出了營業室的門,見薑股長不滿的盯著我,也沒有理她。   出了支行大門,在一顆大樹下,接過萬德廣遞來的紅雙喜煙,在他的打火機上點了,直截了當的就說了龔大發的事。當然,我給他麵子,沒有把欠條拿出來給他看。   可是,萬德廣卻跳了腳。   這讓看慣了他笑臉的我很是有些意外,而一時不知所措。特馬的,真是提到錢、就無緣!   他是有名的萬元戶不錯,而且三年前,我也見過他站在區政府的解放大卡車上,身披綬帶、胸帶大紅花,同其他一些萬元戶,在大街遊行,享受人們的注目禮。猶如古代高中金榜的士們,有點“春風得意馬蹄輕,一日年三盡長安花”的意思。但古代是對文化人的贊美,而大卡車的上那些人,有幾個不是連蒙帶騙起家的?   我知道,在地方區域的鄙視鏈上,省城萬元市的,自然看不起一百公裡外、我們這個兩百多萬人口的東渺市,而我們東渺市,又看不起山溝裡的袁都市西蕪縣。   改革開放了,首先動起來找發財門路的,是我們東渺市烏由區的鄉下人。   他們腳上的泥巴還沒有洗凈,就南下北上、東突西進,在大江南北無空不入的尋找賺錢的機會。這也很正常,逐利才是人的本性。人有了寬鬆的環境和可逐的目標,才會激發起動力。   那時,全國基礎建設興起,建築行業異軍突起,配套的建築材料自然供不應求。   烏由走江湖尋市場的人,就敏銳的抓住了這個商機,為全國許多大興土木的城市提供竹木等建築材料。那個時候,工地的腳手架,都是用竹子、木板搭建的。   但烏由區並不出產竹子木材,恰恰是相鄰的西蕪,是全國有名的林業大縣。三千平方公裡的森林,資源富饒。   但問題是,資源富饒,人的頭腦卻很單純。在我們烏由人高歌猛進,進入蘇醒的市場時,西蕪人還在“輕輕敲醒沉睡的心靈,慢慢張開你的眼睛”哩,根本沒有介入市場的能力。他們能做的,隻是將豐富的資源,從山裡砍伐、搬運出來,以便宜的讓人咋舌的人格,賣給一河之隔的烏由人。烏由人隻要稍微整理一下,就高價賣向全國各地的市場。   所以,“木頭賣木頭”,是烏由人對西蕪人不屑一顧的稱呼。   萬德廣的態度,就源於此。   可是,為富多不仁,卻是亙古的定律。同這死胖子比,我絕對相信那個黑人般的西蕪佬山猴子龔大發。   我十七歲參加工作,也有五年的閱歷。雖然銀行是個相對封閉的小社會,許多人對外界的接觸並不多,可是,做人的起碼真偽,我還是看的出的。   “老萬,何必呢?”我笑笑,從荷包裡掏出一把煙,挑了一支中華帶過濾嘴的遞給他,“人家是背木頭下山、拖大板車送貨的辛苦錢。你又不是沒錢,給人家算了。”   萬德廣把我伸給他點火的打火機推開,那神氣,就是說我給臉不要臉了。   “龔大發是什麼卵人?為了錢,可以讓親女兒去賣逼的!我操,你也信他的話?兄弟,聽哥哥一句話,江湖險惡,你不要去攪這淌混水!”   他語氣中已經夾了三分威脅。   我聽了也起了五分火,老子是吃軟不吃硬的,你好好說,我什麼都好說,你要翻臉,老子不怕你!我真想給他肥臉上一句勾拳!   “死胖子,你老萬特馬的好歹是個老板,這個錢也昧心給黑了?我可告訴你,人家是有你的欠條的。我還告訴你,你上麵的印章,同留在銀行印鑒卡上的,一是樣的。你賴的脫麼?”   他愣了愣,估計是在心裡評估同我翻臉的後果得失,忙笑著掏出打火機要給我點煙,他應該認為,得罪我不會影響他的生意,也不會讓他少根汗毛。   他的臉色又冷峻起來,“我不知道會欠條不欠條,鬼曉得他是哪來的!你說什麼他崽病了,可以,算我幫他。”他說著,皺眉叼著煙,打開手裡拎著的人造革提包,裡麵凈是錢。他抓出一把錢,點了出一遝十元麵值的錢,把剩下的錢放回包裡,又把那遝錢點了一遍,遞給我,“我幫他四百,算兩清了!”   我接過錢,卻說:“你欠的是八百二十七塊,你還差一半多!”說完,我狠狠的瞪他一眼,轉身就走。我不能脫崗太長時間,要不薑股長又要扣我獎金了。   “兆一兄弟!”萬德廣叫住我,他自己卻跨上他的“三鈴”摩托車,在那時,是相當牛逼的摩托車,相當現在開奔馳650的水平。他邊“突突突”的發動了,邊說:“少管這些閑事!有這個錢,我帶你去市裡的‘春光裡’,找個‘雞’(妓女)恰恰,爽的死哩。你還是個童男子吧?下次我帶你去嗬!”說著,一擰油門,摩托車一溜煙就走了。   我石化似的站在樹下,呆了呆,問候了萬德廣的祖宗二十代!   把四百塊錢揣地口袋裡,低頭回到營業室裡。薑股長擰眉立目盯著我,“小張,你太散漫了吧?拉個尿要這麼久麼?”   我沒有空搭理她,心中已經謀劃好了要整治萬德廣的預案。   你特馬死豬不怕開水是啵?老子就給一點猛藥!   我回到工位,師傅也瞪了我一眼,低聲說:“你天天這個樣子可不行。這個禮拜六,省行的珠算定級考試,你不用心準備。你看人家小劉、小高、小方,都在苦練。你一個無所謂的樣子,可不行!”   我一笑,我從來不在營業室練業務。可是我早就偷偷拿了一把舊算盤回家,夜夜挑燈苦練不綴。   雖然我根本不喜歡算盤,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可它是銀行人出人頭第的捷徑之一,我沒有理由放棄。   現在營業室就我珠算等級最低,隻是堪堪達到上崗的七級。   師傅見我無所謂的樣子,走到我麵前,邊接過我遞上去的煙,就著我的打火機點上,邊點著我的頭說:“你呀,心太野!要抓緊,不然我這個師傅冇麵子的!”   是呀,我也不知道我將來乾什麼,總不能像師傅一輩子用算盤賬本打交道。可是我沒有背景,隻有家庭負擔。連找個女朋友,人家會說,那個張兆一呀,長的蠻帥氣的,個子也高,為人蠻好。就是、就是家裡兄弟姐妹一大堆,他是老大,很麻煩。   所以,我至今是單身狗一條。在我們烏由,男的二十二三歲、女的十八九歲結婚,很正常。為什麼方圓的老娘經常來銀行,找我師傅,要她給方圓介紹對象?就是急的跳腳了。   媽媽知道我家窮,且除了我和我在讀大學的妹妹,都吃農業糧的。那時,吃國家糧也是一種身份的標誌。   為此,她咬著牙,花一百二十多塊錢,給我買了一輛很拉見的鳳凰二八全包鏈自行車,就是為了不讓別人瞧不起我。這車子在那時,等於現在開了一輛帕薩特上路。   師傅看著我,嘆氣又說:“你心大,可要腳踏實地呀。你又不是不知道,珠算考試定級,也是選拔參加全省、全國係統珠算比賽的選手。你要是被選上了,將來出息就大了。我們省行的劉行長、市行的淩行長,不都打算盤打的呱呱叫,被重點培養,當了領導麼?”   真是多了一個娘,頭都被她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