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庭宏說完那句話便不再言語,倔強的挺直了身軀,眼神盯著某個點發呆,似是心緒已到千裡之外。 殷大娘子望著兒子,心沉如石,愧疚在心頭泛起。她低垂眼眸,端莊靜坐,無法為他辯護的苦楚,在沉默中流露。母愛的無奈藏於沉穩之中。 房間再次陷入了沉默。 然而此時柳姨娘緩緩起身,目光沉靜如水,她行了一禮,聲音柔和而堅定: “妾身有一懇請,願得老爺允準。” 廳內氣氛緊張,老夫人、大娘子以及謝萬慶皆投以嚴厲的目光,似要洞悉她的意圖。 然而,她宛如未見,眉眼低垂,耐心等待著謝萬慶的回應。 老夫人麵露不悅,手拍案而起:“此刻何事如此緊急?難道你看不出老爺心情躁擾嗎?” 柳姨娘輕輕抬首,溫婉的聲音中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決心: “乞老夫人寬恕,妾身非敢擾亂尊懷。隻是瞧著家中小郎君們皆得良師教誨,故有此冒死一請,願老爺開恩,準許小娘子們在旁侍學,即便僅能略識文字,亦是莫大的福分。” 在府中,小娘子均為庶出,平素裡衣食自若,她們已深感家門之恩。 從未敢奢望更多,但柳姨娘此番慷慨陳詞,為眾小娘們爭取求學的機會,讓她們不禁用憂喜參半的目光凝望著她。 謝萬慶瞧著柳姨娘今日風姿非比往昔,目光便多停留了幾分。他見她既順從又恭謹,便輕拂衣袖,溫言道: “我非那等迂腐之人,女子亦應明理識事,日後好輔佐良人,掌家之術,不妨也同席學習。” “多謝老爺恩典!” 柳姨娘躬身施禮,感激之情溢於言表,重歸繡墩之上。她臉上綻放的溫婉笑容,讓謝萬慶心中泛起一絲漣漪。 自通州而來的謝庭安,見識了家中諸人與往日不同的風貌,或許正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激起了人心中久藏的勇氣? 無論結局如何,父親所帶來的佳音,令他終於可以稍釋重負。 他想著,在老師入府之前,必須將書法大字重新練就一番。然而,按照他眼下的進度,恐怕未來還需從頭再學起。 “邱媽媽,今日後廚送來的油條,可還有剩餘?拿來讓兒媳和子儀嘗嘗新鮮。” 老夫人察覺到氣氛稍緩,急忙找了個話題來活躍氣氛,向邱媽媽呼喊道。 “什麼油條,祖母自己獨享,哼!”謝庭鈞眼力勁兒十足地順勢接話。 其他人見到這般情景,也都很給麵子地笑了幾聲,雖然有些人並不是真的想笑,但在這輩分尊卑麵前,他們怎敢妄自尊大。 這其中也包括謝庭安. 隻有謝庭宏靜坐,顯得與眾人格格不入,他緩緩起身,抱拳告辭,老夫人也不多挽留,允他離開了。 油條呈上後,眾人都熱切的望著裝有油條的托盤,殷大娘子做足了主母風範,也分出幾條讓下人切成幾塊,便於大家共享。 老夫人看她這般舉止,眼含滿意之色。 謝庭安也取一塊品嘗,發覺滋味頗為不俗。心中暗想,若是這般日子持續下去,他翹首以待之人不久必將前來商討商事。 等吃完油條,老夫人忽感疲乏,眾人遂紛紛施禮告退。謝庭安此回特攜珠翠而來,隱然向老夫示人,其贈之仆,他用之得心應手,亦願在老夫人眼前顯露幾分乖巧。 盡管今日氣氛緊張,他卻料定老夫人心知肚明,於是故意引珠翠於老夫人眼前晃動幾番,方才告辭離去。 老夫人深諳世故,豈會不知道他這點小聰明?不禁覺得滑稽,便對邱媽媽開懷大笑,幾乎笑得氣噎。 謝庭安門外聽到老夫人笑,便心滿意足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歸來時,阿壯依舊在角落裡忙碌於一小塊地,謝雲也已經將麵團預備好,待到翌晨發酵之後,便可帶往廚房進行油炸。 蘇寬整理了賬本,雖然隻有短短一頁紙,卻詳盡記錄了每一筆進項與出項,分紅比例及其分配對象等,細致到無以復加。謝庭安對此甚為滿意。 為避免府中丫鬟識破蘇寬的真實身份,謝庭安特將送油條的任務交由廚房管事負責。因此,管事在上房極為得寵,其他人見了亦紛紜向她求購。 她在府中的聲望日漸升高,帶領著廚房的雜役們也開始在府內昂首挺胸。 由於油條每日限量供應,前往馬行街采買的人們天未亮便排起長隊,偶爾甚至堵塞了官府的道路。這一巧合反使達官貴人也加入了搶購的行列。 如此賺得盆滿缽滿,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那些分到紅利的人對謝庭安更為敬仰。然而,謝庭安所期待的人始終沒有動靜。 他隻得讓蘇寬找了兩位粗漢至潘樓,大快朵頤了一番,並對油條贊不絕口,足以吸引藩樓的管家親自過來詢問。 潘樓管家於次日親至嘗試油條,蘇寬歸來,向謝庭安稟報道: “管家識破商人乃是屬下,當麵斥責,責我自誇自賣,引得旁觀之人皆笑。” 謝庭安聽罷,唇角微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正當諸事漸入佳境,通州忽遞急函,乃家廟所寄,致謝萬慶者。 函中言道: “宋軍對佛抱有敬意,未擾廟寧。本廟宜可如故,然日前山遭不請之客,萬娘子被劫去。廟中上下尋覓無蹤,無奈傳書告知。” 謝萬慶怒火中燒,氣得差點將書房搗毀。謝庭安聞訊,內心同樣焦慮萬分,卻也感到無能為力。 目前,蜀人若欲離京,必須上報官府,待得到準許方可出城。因此,謝家遣人搜尋萬娘子的希望,也已成泡影。 隻能默默忍下此等屈辱,謝萬慶更是咬牙切齒,幾日裡已有幾個仆人叫他發賣了出去,搞得府內上下人心惶惶。 近日來,謝庭安心緒不寧,時常追憶往昔,思及萬娘子的溫柔,以及曾經的不快,種種情緒在胸中翻騰,終至一病不起。 他索性沉溺於床榻之上,不再起身請安,放縱自己情感的泛濫。他細細體味著那些從未經歷過的憂慮與不安,甚至開始質疑自己。 正當他以為將在無聊與孤寂中度過幾天時,謝庭香前來探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