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傍晚,啟風習慣性的來到附近的江邊公園,相比與四壁清冷的房間,他覺得這裡充滿了生活的氣息,這裡有打太極的老年人,有跳舞的大媽,有談情說愛的情侶,有遛狗、遛娃的,還有成群結隊歡鬧嬉戲的小朋友。 在一處長椅上,默默坐下,他的思緒紛亂繁雜,近幾個月的經歷,讓他對未來更加感到迷茫,一切的所謂人生的規劃隻能化為煙雲。 這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而他所能做的就是跪下雙膝,接受上天的任何賜予。他幾乎無法找人傾訴,無法尋求親人的幫助,所有的一切,他隻能夠默默承受——他是這個疾苦世界的孤兒。 當看小朋友們玩耍,看到他們肆無忌憚的的奔跑、清脆爽朗的笑聲,他就像是看見了一縷冬日的陽光,可以驅散陰霾、帶來一絲內心的溫暖。 他似乎陷入了沉思,口中默念道: “童年,我應該算是有一個幸福的童年” “那年,我差不多7歲” 他迷茫的眼神中偶爾會閃出幾道光亮,時光一下子穿越到了20世紀90年代。 仿佛一夜之間,他知道了自己是誰,自己在哪裡,自己在乾什麼,而之前的那麼幾年當中,貌似隻存在在家人的記憶當中,而自己不曾經歷過一般。 奶奶說:你以前小時候玩具可多了,都是遠方親戚從大城市給你送來的,老是玩了就亂扔,有多少被村裡的那些小孩給拿走了。 心想:是啊,我不是今天才懂事嗎,要不然怎麼到現在一點玩具也沒有了呢。 媽媽說:你不知道你以前有多調皮啊,去外婆家,用一把鐵鍬,把陰溝裡麵的土全部翻到家門口,外婆也不會來說你,還跟鄰居家的小海哥哥,到處在院子裡、人家樓上亂跑,跟自己家裡一樣,他們看見了,也不會說你,就知道把你抱起來當玩具玩。 心想:有這麼誇張嗎,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了,我隻記得有一次,幾個小朋友在玩的時候欺負我,把石灰撒到我臉上,我去告訴外婆,外婆卻也沒怎麼罵他們,而隻是趕緊的給我洗了臉。 在家人的印象中,他原來是個調皮搗蛋、愛玩耍的孩子。 不過確實,他記起了有一次躲進了一個同村小女孩家樓上的衣櫃裡麵玩耍,而大人們卻渾然不知。 還有一次,在上學的路上,一個下雨天,他故意欺負一個小女孩,把她的傘弄破,讓她淋雨,看到她哭哭啼啼的樣子,他居然開心的笑了。 對,還有一次,他跟幾個小夥伴居然對著同村的一個傻女孩撒尿,並朝著她做各種鬼臉…… 等等不勝枚舉,可見當時的他是何等的“囂張”啊,然而,這絕對不是他懂事以後會做的事情,也是他多年以後腦海中閃過類似片段時,仍舊會無法理解自己當時的惡作劇。 這又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他懶洋洋的起床了,噔噔噔走下木樓梯,一束束金黃色的陽光從瓦縫裡,從窗戶眼裡穿進來,一顆顆灰塵在陽光中是如此的清晰。 家裡的房子結構差距很明顯,睡覺這一邊是木結構,年代已經久遠,是祖母輩用養豬、養蠶等攢了錢,從一位年邁無後的讀書人那裡廉價買過來的,這裡的樓上是用來睡覺和放置舊家具的,樓下則是有舊的灶臺,可以煮一些家禽家畜的飼料,新的灶臺在另外一側,是後來新造的兩間單層的磚砌平屋,平常家人吃飯、休息一般在這裡。 他來到廚房間,太陽已經很高,整個家裡是如此的清亮。家裡沒有人,桌子上擺著他喜歡吃的西瓜和一碗糯米做的麻糍。 “真香啊,這一定是奶奶給我準備好的早餐”他心裡想, “他們一定是到田地裡農忙去了。” 吃完早餐後,覺得有點無聊,便走到內間老房的門廳那裡,他想到了去問候一下那位雕像一樣的爺爺,不出所料,爺爺坐在大門旁邊的藤椅上,安詳的坐著,嘴巴裡麵念念有詞。 “爺爺,你在說什麼呢” “風風,過來,到爺爺這來”,爺爺緊閉的雙眼睜開了,微笑著不知道在往哪裡招手。 爺爺的眼睛是渾濁的,沒有一點光線,他知道爺爺是瞎子。 走到爺爺麵前,那臉上深刻著的一道道皺紋,此刻,卻顯得如此的慈祥,爺爺習慣性的伸出手,抹了抹他的頭,又順勢往下摸了眼睛、鼻子和嘴巴。 “爺爺,你怎麼老喜歡摸我的頭?”他顯得有點不耐煩。 “這你就不懂了吧,大人摸小孩的頭,小孩會越來越聰明,人也會長得越來越高。” 聽到會越來越聰明,他自然是開心的,便一邊開始玩弄爺爺的硬茬茬的胡須,一邊求爺爺唱一唱他小時候的歌曲。 爺爺便用半懂不懂的話,哼了起來,仿佛這就是他們那個年代的歌: “趙…錢…孫…李…周…吳…鄭…王…” 啟風不知道他爺爺是何時眼睛看不見的,隻知道年輕的時候是做木工細活的一把好手,也是他的看家本領,家裡好多的東西都是他的作品,比如幾張老舊的桌椅板凳,還有一部在工具間放著的長長的水車,構造相當精巧。 然而後來,不知什麼原因,他年紀輕輕就成為了一個瞎子,他不僅未曾見過我長得什麼樣,就算連我父親長得什麼樣,他也是未曾看見過的……這個久遠的故事暫且不做細論了。 爺爺雖然是家中年紀最長者,已經年逾八十,但卻是家裡最沒有存在感的人,總是一個人默默的坐在角落裡,沒人找他聊天,頂多吃飯的時候會去叫他,他拄著拐杖,一步一步細碎的挪著,用拐杖東戳戳西碰碰,好像是蝸牛的那雙觸角,哪裡能走,哪裡不能走,全靠一根木棒子探路。雖然看不見,但是,家裡的角角落落他也總能慢慢的走過去,去餐桌、去廁所、去樓上睡覺、甚至去外麵曬太陽,他始終都在他自己的世界裡麵行走、活動,不需要別人太多的幫忙。 自然他也幫不上別人什麼忙,唯一能被人稱道的是這麼一件事。 有一次鄰居家丟了一隻雞,找來找去,找不到,快到晚上了,再不找到雞可能就找不回來了。當然這個回不來,也很有可能是有人趁著天黑趕到自己家的窩裡去了。正當主人家沒有辦法的時候,忽然有人建議道,那個誰家的老爺子聽說還有點本事,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你要不去問問他吧。 鄰居家的大媽匆匆的趕過來: “方才叔,我家的雞下午找不到了,聽說你會算方位,能不能幫忙給我算算。” 隻見啟風的爺爺,暫時收緊呼吸,手指略略動著,他眼睛緊閉,仿佛在腦海中探索著什麼,不一會兒,他的眼皮似乎跳動了幾下,然後開口道: “嗯,這個我也不太好明說,你往西北方向,去找找看,或許能有點線索。” 家人們看著他,心裡也替他捏了一把汗,可從沒聽說他會算命呀。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家裡人後來也沒有說起這個小事情,總以為隻是隨便說說罷了。 倒是幾天後,從村裡幾個愛說笑話的人口中,到聽說了,那隻雞好像真的找到了,然後主人家也拿給老爺子幾個雞蛋,算是感謝了。 隨著啟風慢慢懂事,他很喜歡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給爺爺盛飯,這幾乎是別人都不敢來搶的活計。吃飯的時候給爺爺盛飯,爺爺要睡覺的時候,他就牽著他那皺巴巴的帶著煙焦黃的手,一步一步的領著他走到樓上去休息。 或許他隻是為了聽到親戚長輩們的一聲贊許,但不管怎麼說,這成了他的習慣。 爺爺的胃口還是不錯的,經常要盛第2碗飯,但是他從來不多要,總是說一句: “給我盛一調羹的飯,不要多,就一調羹。” 開始啟風總是不知道這一調羹,到底是怎樣一個數量,後來他才慢慢知道,其實就是一口飯,老年人年紀大了,就想著能多嘗一口,這飯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