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是叮囑你們不可私下用刑,這是怎麼回事?這是坐牢還是打尖住店,誰給她送的酒菜?”紀昀回頭一看,角落裡竟然還放了把古琴和文房四寶,頓時火冒三丈,“你這是把牢裡當自己家了嗎?” “乾什麼呀?一大早就嚷嚷。”南風揉著眼睛起身,睡眼惺忪的望著他,“紀大人,你天天火氣這麼大,當心急火攻心,驟然暴斃。” “滾出去,我回頭再收拾你們。”紀昀冷冷道。獄卒不敢在氣頭上得罪她,一溜煙的跑了。南風仰首望著她,笑盈盈的問道:“紀大人可是查明了我的冤屈,打算放我回家了?” “我哪裡敢得罪你?”紀昀譏諷道,“我要再把你關下去,整個永康城的顯貴就能把縣衙的門檻踏平了。我一介七品紙麻官,怎麼敢和你們作對?” “被抓的人是我,蹲牢房的人也是我,怎麼紀大人看上去比我還不痛快?” “你有吃有喝,我連根頭發都不敢動你,你又哪裡不痛快了?” “這屋子太小了,沒人伺候。”南風竟然一本正經的數落起來,“窗戶的位置也不對,總有異味飄進來,褥子也太硬了,還有股黴味。” “你偽造屍體,隱瞞梁少康的下落,按照大宋律例,我不過關了你幾天以待查明實情,你卻不肯配合官府查案,現下還委屈上了?” “大宋律例?”南風不禁冷笑,“紀大人真是個秉公辦事的好官,但梁少康被祝家人打得半死時,律例為何不曾治祝家人的罪?” 紀昀靜了片刻,看著她的眼睛說道:“我說過,我既接了這個案子,就不會讓任何無辜之人枉死。” “紀大人,您是個好官。”南風眼裡帶著嘲弄,“但這律例護官不護民,官員可以官位頂罪,皇親國戚更可論八議減罪,男子殺害妻子隻需徒十年,女子殺害丈夫卻可治淩遲之刑,對下人賤籍更是視之如畜生,這樣的律例有何公正可言?既無公正,又有何遵守的必要?” “有總比沒有的好。”紀昀道,“倘若人人都隻憑一身武力快意恩仇,必然有人焼殺掠強,為虎作倀,艏苦最深的仍然是百姓。” 南風陷入了沉默,紀昀道:“殺害祝老爺的另有其人,他一心想把此事推到梁少康身上。若不盡快找到他的下落,恐有性命之虞。” “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裡。”南風道,“當晚他被祝家人打成重傷後,確實送到了我這裡,得知祝小姐的死訊後,他悲憤交加,留下一封絕命書就離開了。” “你心知他不打算活著回來,又聽聞王媒婆遇害,懷疑是梁少康所為,才故意隱瞞他的行蹤?在破廟冒充祝南笙,假扮女鬼也是為了引他上鉤?” “是的。” “我不理解。”紀昀道,“逼死祝南笙,把他打成重傷的都是祝家人,他為什麼要找媒人報仇?” “這我就不清楚了。” “他還對你說過什麼有關祝家人的事?” 南風遲疑了片刻:“他第一次帶祝小姐私奔時,我曾收留了他們一晚,少康聽說祝崇文廣獅善舉後,言辭頗為不屑,曾說——” “他說了什麼?”紀昀迫不及待的追問道。南風看了他一眼,才慢悠悠的說道:“他說,這種畜生不過披了張人皮,就迫不及待的立牌坊了,真當老天瞎了眼,看不到他們以前犯下的罪孽。” “他們?” “對,他們。”南風靠近紀昀嗅了嗅,忽然問道,“紀大人今日可有熏香?” “我從不用熏香。” “你身上有股特殊的花香。”南風意味深長的說,“我以前有個客人是商人,曾送給我一種花的種子,那種花名叫阿芙蓉,原產苗疆,果實有毒性,將其研磨成粉,可令人逐漸呈癮,久食此花者,肩聳項縮,顏色枯羸,奄奄若病夫,最終精盡人亡。” 回到縣衙後,紀昀又去了一趟義莊,在胡氏房中發現的女屍已並排放好,紀昀道:“怎麼,可有發現遺體身份的線索嗎?” “您懷疑這具遺體不是祝夫人?” “祝夫人是大戶人家的夫人,十指不沾陽春水,這具女屍的手上卻布滿老。”紀昀看著自己的雙手,“她應該是莊戶人家出來的姑娘,從小常做砍柴種田一類的粗活,後來即使好好保養,也養不回來了。” “您是說,張玉用一具下人的屍體冒充了祝夫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隨後帶著祝夫人潛逃?” “若是張玉乾的,他為何不自己用下人屍體假死遁逃?為何不把房中私藏的銀票全部帶走?” 老餘張了張嘴,愕然望著她。紀昀緊鎖眉頭:“恐怕事實正好相反,是胡氏殺了張玉後假死遁逃,她雖與張玉有私情,卻不清楚他私藏的銀兩在哪裡,才留下了破綻。” “那府上二少爺怎麼辦?祝小姐已經亡故,二少爺是她的獨子啊!他本來就形同癡兒,若是梁姨娘生下兒子,在府中哪裡還有容身之地?” “眼下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她也顧不上兒子了。”紀昀陷入了沉思,應該是她當時遣人去祝家詢問,張玉和胡氏以為梁少康在為祝南笙復仇,覺得可以推到他身上,一合計便殺了祝崇文。但是誰殺了王媒婆? 難道真的是梁少康?王媒婆隻是為祝南笙和馬家的親事牽線搭橋,紀昀總覺得這個復仇動機有些牽強。而且祝崇文身上為什麼會有這麼多陳年舊傷? 原本隻是一樁簡單的殺人案,忽然變得撲朔迷離了起來。一個媒婆,一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富商之子,兩人之間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過往嗎? 紀昀越想越覺得頭痛,一看時辰已經不早了,索性先回家一趟。紀府離衙門不算遠,三進三出的小院子,幾棵大樹遮陽蔽日,周圍遍植各色梅花,有幾株正在盛放,其香馥鬱撲鼻。一個丫鬟正在打掃院子,聞言頓時抬頭欣喜道:“紀大人,您回來了。” “冬兒,娘呢?” “還在書堂裡呢,說今兒會晚些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