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翀楊集醉心在塢堡操兵練武,畢竟在他們看來事到如今,起兵反趙已經是不容更改的事情了,楊渠那邊應該也不會再有所反復。 然而可惜的是,楊翀楊集還是低估了楊渠的優柔寡斷。 自從定下了反羯之計,楊渠就夜不能寐,終日惶惶,幾日下來消瘦了不少。 與楊翀等人不同,楊渠是經歷過永嘉之亂的人物,在他壯年之時,親眼看到了石勒石虎率領的羯趙大軍掃蕩天下群雄,不知多少人傑或死或降。 楊渠自問才不比劉琨祖逖,兵力不如王浚劉曜,若論馳騁沙場更是遠不及段匹磾,而這些人或死於石勒石虎之手,或鬱鬱而終,從未見得一人有好下場。 楊渠不是楊翀,並看不到羯趙最後的結局,雖然此時羯趙江山動蕩,傾頹之日似在眼前,可在楊渠的視角裡,石趙主力尤存,遠遠談不上就要亡國傾頹的地步。 每念及如此,他心中便惶惑不安,生怕一著不慎落得個毀家滅族的結果。 然而,怕什麼來什麼,在晉使被棄市幾日後,便有人前來通稟,樂平王石苞獨乘車駕前來拜謁。 聽到這個消息,楊渠差點嚇得站不起來,顫聲詢問道:“樂平王帶多少兵馬前來?” 聽到此話,通稟的莊丁才訝異的回答道:“止王一人而已。” 楊渠下意識的以為自己事發,石苞是來擒拿自己的,嚇得他幾乎都準備越墻逃走。 等聽到石苞隻是一人前來楊渠才鬆了口氣。 若是一人,那便不會是此刻來拿自己,總歸還有回旋的餘地,於是楊渠當即吩咐侍女替自己正理衣冠,前去會客。 石苞也是第一次見到楊氏塢堡的宏大,而如此塢堡尚且不止一座。 也難怪麻秋力勸他不可以武力強取,這些塢堡堡壁高大,上麵還設置有箭塔望臺,除了規模較小,不啻於一座堅固城池。 石苞雖然不通軍略,但也曉得要奪下這樣的塢堡隻怕絕非那般容易。 聯想的關中士族幾乎都有修建塢堡,算下來也有百餘之數,一旦當真激起變亂,那可真就是遍地狼煙了。 念及如此,石苞都不由得滲出了一些冷汗。 好在楊渠還是識時務的,並沒有逃走或者裝病,還是恭敬的讓人將石苞引入內室相見。 甫一相見,楊渠便迫不及待對石苞行了君臣大禮,惶恐以臣子自居。 石苞不過一個王爵,這般表態也足可見楊渠對石苞的畏懼與討好。 “楊公何必如此。”石苞心中受用極了,但口上還要謙虛幾句,當即俯身將楊渠攙扶起來,好言勉慰了幾句。 說是勉慰其實就是放些煙霧彈,旁敲側擊的暗示楊渠晉使並未交待一些有用的東西,以此讓楊渠安心。 楊渠是曉得晉使被殺的消息的,隻不過他不能確定晉使究竟吐沒吐露他的計劃,因此惶惑不安。 如今石苞巧言誘之,讓楊渠誤以為晉使一個字沒撂就被麻秋割取了舌頭,心中頓時大定,神色也從容了一些。 “楊氏是關中高門,孤傾慕已久,此番僭晉北伐,關中騷動,孤,德薄才微,深恐宵小群起以壞太祖高祖之基業,故此前來以求楊公輔佐於孤。” 為了表示對楊渠的尊重,石苞甚至不顧君臣之禮徑直拉住了楊渠的手,一邊摩擦著楊渠的手背,一邊言辭懇切,目光誠摯的說道。 聽到‘宵小群起’的時候,楊渠臉色微變,這宵小大概率就有他一份,但又聽到石苞說要求他相輔佐,楊渠心中又猛的一跳,這麼多年來,還沒有人對他說過這般推心置腹的話。 不過石苞接下來的話又讓楊渠狐疑不定了起來。 “.....欲請楊公入長安輔佐於孤,關中局勢復雜,如今征東將軍不在,也隻有楊公能夠主持大事......” 其他的話都是扯淡,但一句“入長安輔政”讓楊渠又有些害怕了起來。 他雖然優柔寡斷,但卻也不是豬腦子,留在塢堡,一旦石苞要對他下手,他還能有還手的餘地,若是去了長安,萬一石苞要動他,隻怕就是舉手之勞了。 “仆老邁昏聵,實在難以堪當大任啊......”楊渠不願意去長安,連忙開口推辭了起來。 石苞聞言目光微動,果然這楊渠寡謀乏斷,剛剛明明已經動心,現在一聞要去長安,便又萎縮了起。 不過他倒是不慌,臨走之時麻秋就已經預料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早就為石苞獻上一條毒計。 “楊公何必妄自菲薄,這也不是孤的意思,而是朝廷信重於公啊。” 說著石苞就煞有介事的從懷中掏出一份繡以龍紋的布帛,展開遞給了楊渠。 楊渠隻看了一眼便渾身激動了起來,手都止不住的顫抖了起來。 “如今朝廷正在危殆之時,國難方思良才,楊公聲名著於三秦,先帝在時便有意大用,可惜山陵忽崩,如今新帝登基,正欲以楊公牧守三秦,以定亂安邦矣!” 石苞按照麻秋教他的話一字一句的說了出來,聖旨之上赫然寫著以楊渠為雍州刺史,都督雍州軍務。 當然,如今鄴都的局麵是斷然不會有什麼閑心去發什麼聖旨的,這所謂的聖旨不過是石苞和麻秋偽造的而已。 反正時局崩壞,朝廷律令不行,矯詔也不算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可結果果如麻秋所料,汲汲於功名利祿的楊渠居然絲毫都沒有懷疑,激動的似乎眼淚都要出來了,連聲盛贊皇帝聖明,他要銜草結環以報天恩。 石苞看著心中鄙夷不已,還是故作懇切的對楊渠說道:“孤德薄福淺,值此家國喪亂之際,欲效法先主劉備,重振趙室,公長者也,可能如昔日諸葛武侯故事,輔佐於孤,公若不棄,則君臣相知斷無猜忌!” 楊渠果然被打動了,丟下聖旨連忙頓首下拜,聲稱願意竭盡全力輔佐石苞振興趙室。 對於石苞邀請去長安的提議,楊渠本來還有些猶豫,提出希望能夠帶著部曲一同前往,結果石苞反手以自己都是孤身前來,楊渠為何還要不信任他要攜帶部曲拱衛? 看到石苞確實是一人而來,這讓楊渠也更加放心,若是石苞當真知道自己跟東晉的謀劃,也斷不會獨自一人自蹈險地,不僅如此,石苞還給楊渠帶來了一個相當重磅的消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聖人已以王朗為將,將二萬精騎西進,僭晉之賊素無膽略與我爭鋒,料其聞訊自潰。” 這話徹底打消了楊渠最後一點觀望之心。 如果說麻秋所部大部分是步卒,晉軍尚且能夠一戰的話,王朗帶著的可是騎兵啊! 北騎強悍,南兵遇則必潰,楊渠很清楚王朗的加入基本上可以宣告司馬勛的北伐破產,最後一絲對晉廷的希望也就此破滅了。 在這種情況下,楊渠當即便答應了石苞於他一同前往長安輔政,不過楊渠倒是也不算愚昧到極點,在石苞試探著邀請他將家中老幼全部帶入長安定居的時候,楊渠卻也堅詞拒絕。 石苞見狀倒是也不強求,能控製住楊渠便足矣,再說下去引起楊渠警覺可就不妙,隻要讓楊氏群龍無首加上投鼠忌器,足可以保證關中不亂。 做戲做全套,石苞努力演出了一幅禮賢下士的模樣,與楊渠執手上車,然後親自為楊渠駕車往長安而去。 從石苞來,到最終帶走楊渠,總計不過一上午,等到門客們得到消息的時候,楊渠已經隨著石苞走了快兩個時辰了! 主戰派的門客聞訊如遭雷擊,事情還沒開始辦,主公先叫人劫走了,楊渠還留下了命令,他不在的時候由王氏主理家政,諸門客不得擅動。 王氏曉得什麼大事?一個婦人而已,於是主戰派當即派人火速前往尋找楊翀跟楊集,這二位才是如今能決定大事的人物,出了這般大事所有人現在都已經亂作一團,迫切需要有人來主持楊氏的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