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招攬(1 / 1)

楊翀跪坐在案幾之前,眼神遊移不定,手中把玩著木質的茶杯,自從進來已經一個時辰了,苻蘊並沒有將話題引到苻洪身上,而是不斷的跟他討論茶藝。   對於這個時代的茶水,楊翀是不感冒的,真正稱的上後世熟悉的茶得等到陸羽過後,現在的茶與其說茶不如說是羹,裡麵不僅會加入花椒香料,甚至還會加入動物的油脂,這種東西屬實讓人難以接受,不過苻蘊的茶倒是格外的好喝,楊翀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喝下去了三四杯。   “姑娘喚我進來,不為軍國大事,難道隻是為了品茗論雅嗎?”楊翀也清楚這是苻蘊的技巧,通過這種方式瓦解楊翀的戒備之心,為接下來的談判奠定基礎。   聞言,苻蘊依然擺弄著手中的茶具,但卻微笑著開口說道:“將軍此言差矣,老子有言‘治大國如烹小鮮’,煮好一杯茶,其難度並不下於治好一國,正如將軍此番,雖然取下長安,立下不世之功,但如何保住勝利的果實,卻如煮茶一般,既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分。”   楊翀眉頭微微皺起,苻蘊的話很直接,擺明就是告訴楊翀,她並不看好楊翀能守住長安。   不等楊翀反駁,苻蘊便從案幾邊拾起一片木牘,然後放在桌子上,用手指摁住慢慢推到了楊翀的麵前,微笑著說道:“將軍不妨看看這上麵的內容。”   楊翀聞言也不推辭,拿起木牘解開捆縛在上麵的麻線,仔細閱讀了起來,雖然心中微震,但麵上還是一幅雲淡風輕的模樣,不屑的將木牘合上放下。   “略陽公難道以為靠著王朗的二萬人便會嚇我膽碎嗎?我弘農楊氏雖然遠離廟堂,但這朝廷之事卻還是知之甚多,若當真畏懼王朗,此刻我便不會在此與姑娘論茶了。”   木牘寫著王朗的軍隊已經過了函穀關,估計最遲一個月便會抵達長安,這對楊翀來說絕不算一個好消息。   苻蘊巧然一笑,然後用手指在案幾上一邊虛畫著一邊徐徐說道:“將軍此刻手中不過五百人,盡發楊氏部曲,再算上石苞留在長安的兵馬,至多不過四千人,長安險峻,而王朗有少謀,若是欲以四千人守二萬人,將軍倒是也能做到。”   苻蘊倒也也沒有覺得王朗這二萬人能夠嚇破楊翀的膽子,不過旋即話鋒一轉。   “但若是算上麻秋在懸鉤的二萬人,將軍又當如何呢?”   楊翀聞言卻笑了起來,拊掌說道:“姑娘才情絕倫,是世間奇女子,但卻不通軍略,故才有此一問,趙軍南下,糧秣輜重俱在長安,如今我取長安,盡奪其糧秣,麻秋雖然悍勇,但若無一粒糧食南下,莫說是擊退晉軍取勝,便是能全師而還都是奢望。”   長安是整個西線趙軍的補給樞紐,麻秋此番南下部隊的軍糧也都要從長安過,如今長安易主,麻秋的軍糧便會頃刻間被截斷,從懸鉤到長安二百裡,麻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全師而還,更何況還有司馬勛在南與之為戰,不出楊翀意外,不多時麻秋全軍覆沒的消息就要傳來了。   苻蘊聽出了楊翀言語中的嘲弄之意,倒是不以為忤,隻是淡淡的說道:“將軍便那般相信司馬偉長?”   “嗬嗬”楊翀輕笑了幾聲,然後開口說道:“我不相信任何人,但我相信司馬偉長不會放棄到手的軍功不要,如今其若是北取長安便如探囊取物一般,何其容易?便算不為家國,就為自身,其都會北伐關中!”   楊翀當然不會相信這些晉軍的軍頭有什麼家國大意,但打下長安的軍功他們總是要的吧!不管出發點是什麼,隻要能光復長安,一切都是值得的。   “若是司馬偉長揮師北上,關中自然取之易也,但是將軍可曾想過,這取關中的功勞,到頭來究竟是他司馬偉長的,還是將軍的呢?”苻蘊不急不躁的說道。   “妾聽說,司馬偉長本是北人,後遁回南方,雖假自稱為宗室,但始終不得信任,如今能牧守梁州,也不過是朝廷倚仗其才略,欲以其製衡桓溫而已,但若是取下關中,則其功勞益甚,南朝有一個桓溫足矣,如何還會再容忍有第二個桓溫?因此,無論司馬偉長如何建功,朝廷必以首功彰將軍,如此一來,長安於司馬偉長不過雞肋而已。”   苻蘊一針見血指出了楊翀計劃的最大變數,那就是後續能不能守住長安,關鍵就在於司馬勛的五萬晉軍,若是這些人入了長安,莫說守住了,整個雍秦二州都會復為晉土,再加上西邊的涼國,等到後趙國內大亂,伺機東出,便是恢復故土都不是難事。   可問題是,司馬勛要是不北上怎麼辦?楊翀從來沒有真正思考過這個問題,在他看來,無論從家國大義,還是從個人功名,司馬勛都沒有不取關中的道理。   聽到苻蘊的話,楊翀不得不再次沉思了起來,苻蘊說的雖然目的性很強,但也是個值得引人深思的問題。   見楊翀沉默,苻蘊又接著開口說道:“將軍莫要忘記了當初祖車騎和劉司空的下場,如今長安孤懸關中,比之太原又如何?劉琨一世雄傑,尚有拓跋鮮卑為其外援,將軍比之如何?以此觀之,將軍之勢目似大好,實則危殆!”   “那依照姑娘的意思,我便隻能奉表略陽公,自做臣妾方能求全咯?”   楊翀當然知道苻蘊的目的是什麼,旋即話鋒一轉,冷笑著問道。   “又有何不可呢?”苻蘊莞爾一笑,用手指捋了捋鬢角的青絲,然後柔聲說道:“祖父是一世豪傑,手下兵馬又眾,如今四方流民雲集,祖父若是想要略定關中,彈指可定,將軍既然已經雄據長安,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何不與我輩共襄大業?異日事成,便如韓信衛青一般,豈不比困死孤城要好的多?”   “略陽公派爾等來長安,隻怕是為了招攬麻秋吧,如今不招攬麻秋改招攬我了?”楊翀頗為諷刺的問道。   “祖父要招攬的從來都是據有長安的人。”苻蘊笑著說道,苻洪是個務實主義者,連帶著苻蘊也是這樣的人物,當初兵變,所有人都勸她速速撤出城外,以免受兵亂之殃,但苻蘊卻絲毫不為所動。   在她看來,既然麻秋石苞守不住長安,那這二人也就沒什麼價值去招攬了,如今需要招攬的是長安的新主人。   楊翀摸了摸光潔的下巴,眉頭緊皺,其實若論前途,苻洪確實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熟悉歷史的他知道,日後苻洪的兒子苻健將會徹底控製關中,從而建立起十六國最盛的前秦。   而苻健的侄兒苻堅更是英略之主,統一北方,開拓西域,若非最後淝水一敗,幾乎克成統一大業,最難能可貴的是,苻家除了苻生之外,鮮有昏暴之君,都能稱的上是仁慈之主,若當真從之,也確實不失為一種選擇。   可問題是,苻洪畢竟是氐人,無論其再信用漢人,權力核心永遠都是氐人,今日苻洪、苻健、苻堅可以善待漢人,那之後呢?尤其是漢人勢大過後,他們的後代還能善待漢人嗎?若是當真助力前秦,隻怕日後兵亂還是難以休止。   想到這裡,楊翀徹底打消了追隨苻洪的想法,沉聲對苻蘊說道:“略陽公抬愛了,翀畢竟是漢人,祖上世受朝廷恩惠,如今天下傾頹,焉能舍漢而事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