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秋這次態度確實足夠有誠意,足可見其當真是被逼的沒奈何了,這次領銜的使者便是他副將姚國,一同而來的還有一車車珠寶、美妾。 司馬勛沒有正式接待這支使團,用屁股想他都猜的到麻秋要來談什麼,這種事情見不得光,因此便安排在偏帳私下會晤了姚國。 姚國的口才確實是有的,上來就是一陣吹噓,將司馬勛吹的才比諸葛,功過韓信,然後便是各種財物珍寶幾乎要將整個軍帳堆滿了。 司馬勛算是一代梟雄,自然不會被姚國簡單幾句花言巧語迷了眼睛,隻是一言不發的瞇著眼睛看他表演。 等到姚國的表演都結束了,司馬勛才不急不慢的冷哼了一聲,開口說道:“麻胡這次厚禮饋我,看樣子是真的火燒眉毛了,怎麼?長安丟了,你們軍糧支撐不了多久了吧。” 姚國起先見司馬勛不說話還以為他意動了,卻不想一開口就將他的幻想擊了個粉碎。 於是隻能拱手說道:“將軍此言差矣,且不說長安雖丟,但王朗已經離長安不過咫尺,收復長安不過旦夕之功,至於糧食,我軍南下之時便多有籌備,如今儲備支撐個三四月是絲毫都沒有問題的。” “大言不慚!” 坐在一旁的楊亮冷眼看著姚國,冷笑了起來:“若當真如公說的這般,何須來此?隻需回去整頓兵戈再戰便是!” “那是將軍有好生之德,不欲再興殺戮......” 姚國當即振振有詞的反駁了起來。 “行了!” 司馬勛沒有興趣聽姚國扯淡,沉聲打斷了他的話茬,撫了撫下顎的胡須,眼睛微瞇,不屑的開口說道:“姚將軍也是帶兵之人,不必在這裡虛張聲勢,這幾日貴軍的斥候出擊頻率叫之前銳減七成,每日運出的糞便也都減半,以此觀之,貴軍已經斷糧,何須在這裡空言恫嚇?” 司馬勛也是宿將了,麻秋軍中的小把戲想要瞞他那是太小兒科了,都是千年的老狐貍,誰也別糊弄誰。 姚國沒想到司馬勛老辣到如此地步,臨行前麻秋就叮囑他司馬勛此人不容小覷,一定要小心應付,如今看來當真如此。 於是姚國深吸一口氣,然後拱手說道:“將軍所言不差,我大軍之中已然斷糧,但所謂困獸猶鬥,我輩若是拚死一戰,勝負也猶未可知!” “笑話!” 司馬勛對姚國的恫嚇之言嗤之以鼻,言語之中不屑之意更甚:“你我都是為將者,自是知曉軍糧殆盡的下場,我何必與汝交戰?隻需在這裡稍稍困守,汝輩自會潰敗。” 姚國聞言神色一泄,恫嚇司馬勛的話一句也沒有作用,反而被司馬勛看破了手腳,這讓原本就中氣不足的他更加沒有了底氣。 “姚將軍若隻是在這裡恫嚇威脅,便請回去吧,我大晉軍中五萬男兒枕戈待旦,將軍隻消揮師來攻,不必惺惺作態。” 楊亮作為幕僚適時的補上了一刀,徹底擊碎了姚國最後一絲偽裝。 終於,姚國低下了他的頭顱,拱手沉聲道:“將軍,便算我大軍覆沒於此,將軍北取長安,也不見得能夠自全,與其如此,何不與我等合作,這樣功名利祿又何在話下?” 撒了那麼多煙霧彈,姚國終於在司馬勛的逼迫下將底牌亮了出來。 接下來姚國的分析跟楊亮大差不差,這些不需要姚國說,司馬勛都心知肚明,所以任憑姚國說的如何眉飛色舞,司馬勛都不為所動,他要的是價碼,不是這些利害。 “.......將軍若是肯退兵,我主願傾盡關中之財以饋將軍.......” 姚國見司馬勛一直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手中的虎符,心中也是暗恨此人的老奸巨猾,但也沒辦法,還是咬牙試探著開出了自己的價碼。 聞言,司馬勛手微微一滯,臉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眼睛還是死死盯著虎符,徐徐說道:“麻胡以為本將是些財物就能打發的嗎?關中的財物,本將自會去親取,何須假他人之手?” 姚國聞言心知是司馬勛對價碼還是不夠滿意,一咬牙,隻能開口說道:“我大軍之中尚有戰馬三千,我主願悉數贈給將軍以充軍資,同時願意奉表歸附朝廷!” 戰馬是晉軍最缺乏的資源,也是這個時代的軍國重器,麻秋為了活命也顧不得這些寶貝疙瘩了,全部擺出來做了籌碼,至於奉表歸附朝廷,那就更沒什麼了,對於這些軍閥而言,今日從趙,明日跟晉,後日就是歸燕也絲毫不奇怪。 歸附朝廷對於司馬勛而言意義不大,但是戰馬確實是很重要,若是能組建一支精銳騎兵,那他在南邊的話語權可就要拔高不止一個數量級了。 因此,聽到麻秋願意貢獻出三千匹戰馬時,司馬勛意動了,眉頭微微一挑。 楊亮自然捕捉到了司馬勛這個小動作,他熟悉司馬勛,自然知道這是司馬勛心動的表現,但就這些楊亮覺得還不夠。 於是不等司馬勛開口,楊亮冷著臉開口說道:“姚將軍倒是慷慨,不過在下倒是好奇,便算是我等退兵,懸鉤至長安二百裡,大軍沒有糧秣,隻怕走到一半就會潰散吧?” 麻秋姚國自然是清楚這個情況的,因此此次談判從來不是退兵那麼簡單,姚國也順勢給出了自己的另外一個要求:“我等還想請將軍為我等提供糧秣,以助取長安!” 聽到這話,司馬勛眉頭猛的一皺,他是真沒想到麻秋敢提這個要求。 “將軍倒真是敢提,我等是王師,爾等為胡逆,自古漢賊不兩立,如今卻要以我之糧資助彼輩?麻胡提出這種要求,不怕被天下恥笑嗎?” 楊亮率先出口嘲弄道。 姚國也覺得這個要求離譜,但這是麻秋教他說的,他也沒辦法,於是隻能冒著冷汗繼續說道:“我等既已經歸附朝廷,便也是晉師,何言資敵?而且將軍助我,我主自然也有大禮相送。” 言畢,姚國擺了擺手,兩個護衛就取出一卷卷軸徐徐展開,隻見整個羯趙在荊州的布防圖赫然躍於紙上。 見到此圖,楊亮跟司馬勛頓時臉色一震。 永嘉之亂過後,晉廷南遷雖然堪堪保住了江南諸州,但羯趙還是控製了整個荊州北部,而荊州北部是荊州人口最為稠密,經濟最為發達的地區,晉廷數次北伐,都未能收復整個荊州。 荊州在建康的上遊,一旦有失對於南朝來說就是滅頂之災,在這種局麵下,收復荊州,重建荊北防線就成了晉廷首屈一指的大事。 可事與願違,晉軍不僅未能北上奪取荊州北部諸郡,反而還在前幾年被羯趙奪取了整個南陽郡,南陽郡的失陷,成為梗在晉廷喉嚨裡的一根鋼刺,隨時威脅著整個荊州防線的安全。 而麻秋此番獻上的正是羯趙軍隊在整個荊州北部的詳細布防圖,不僅如此,還有各郡的守官,軍力配置,糧秣情況,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甚至精確到了甲胄和弓弩的數量。 “有此圖,將軍可盡取荊州不在話下!到時候桓溫之流又何堪與將軍並論?” 姚國看出了司馬勛眼中熾熱的目光,朗聲誘惑道,荊州可比關中誘惑多了,尤其是荊州北部,這張布防圖明確標出了數個羯趙沒有設防的小路,若是依此往攻,那荊州唾手可得。 “都是將軍的同僚,這般出賣也不汗顏嗎?” 楊亮雖然也大為意動,但心中卻是極為不恥麻秋的為人,聽說麻秋跟羯趙南陽太守袁景關係不錯,卻沒想到反手就將整個南陽的信息賣了出來。 姚國被楊亮諷刺一番,也覺得臉上有些掛不住,他還是要臉的人,不然也不會最後才把此圖拿出來,聞言也有些羞愧的垂下了腦袋。 “好!” 司馬勛很滿意,猛的站了起來,眼中盡是貪婪,擊掌說道:“麻秋也是豪傑啊,本將就喜歡與這樣的人往來,明日我會通曉全軍準備班師,自此汝等自去關中,我等則取荊州,約為盟誓,不復相攻!” 楊翀企盼的王師就這樣被麻秋以整個荊州北部的利益哄走了,不僅如此司馬勛還當真為麻秋提供了足數的軍糧以方便其北上鎮壓關中的漢人起義。 歷史有時候就是這樣的黑色幽默,關中漢人的報國赤誠跟日夜企盼,在江左的軍頭和門閥眼中從來隻不過是可以用來交易的籌碼而已。 而當這種失望一次次擊碎關中漢人的民心時,南朝便已經注定了在二百年後被胡漢雜糅形成的全新中原王朝以雷霆之勢擊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