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時間(1 / 1)

步入十一月,整個北方的天氣都寒冷了下來,兩晉時期正趕上人類歷史上的小冰期,極端之時連渤海都能凍上,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導致大量的遊牧民族不得不南下中原求活。   滄池作為西漢在長安修建的人工觀賞池,在西漢滅亡後一度淤積,可等到石苞主政長安的時候,貪圖享樂的他不惜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重新修繕了這個往日的皇家園林,還在池中修建了涼亭,號為“循光亭”。   隻可惜隨著石苞敗走,這個昔日他最為鐘愛的園林便落入了楊翀的手中,楊翀倒是沒有石苞的閑情逸致去縱享聲色,此地便一度被封存了起來,不過後來苻蘊托人向楊翀提出希望能到滄池居住,楊翀自然也就同意了。   反正空著也是空著,時間久了還要淤積,倒不如讓這些氐人去維護著,還省了筆花銷。   十一月的滄池,整個湖麵都冰封了起來,周圍的綠植凋零,隻剩下幾根發黃的蘆葦孤零零的聳在岸邊,看起來都頗有幾分淒涼之感。   湖邊遍布全副武裝,神情戒備的氐兵,不遠處已經布滿落葉的林中,楊氏最精銳的部曲正手持長矛警惕的巡邏著,肅殺之氣,倒是比彌漫在湖上的徹骨寒意還要冷上幾分。   與周圍的肅殺之意截然相反,循光亭中,琴聲悠悠,一弦一柱恰到好處,清脆的琴聲自亭中傳到凍結的湖麵,曲調中淡淡的憂傷更是為這一片蕭條頻添幾分哀傷。   隻可惜,如美玉般的玉指撫動的每一根琴弦都沒能傳入此刻正危襟正坐的楊翀耳中分毫,苻蘊其實很美,苻家的基因是相當不錯的,歷史上無論苻堅、苻融還是其他苻家的女眷都在史書上留下了對其俊美外貌的直接描寫。   隻是這樣的風情此刻確實絲毫的傳不入楊翀的眼睛,苻蘊倒也不氣惱,隻是嘴角含笑,自顧自的對著蕭索的湖麵撫琴。   “逮到了!可算是逮到了!”   遠處傳來呂婆樓驚喜的呼喊聲,隻見他帶著四五個親兵興高采烈的跑了過來,手上還提著兩個竹簍,裡麵赫然是兩隻背脊烏黑的草魚。   “將軍,先用飯吧。”   苻蘊手指一頓,悠揚的琴聲戛然而止,扭頭對著楊翀笑著說道。   楊翀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之中,全然沒有察覺周圍的變化,直到苻蘊柔緩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他才怵然驚醒。   尷尬的支吾幾聲,然後點頭稱好。   看著楊翀局促的樣子,苻蘊禁不住莞爾一笑,沒想到這個當日以三百人行險取長安的少年也有這般木訥的一麵。   兩條草魚被按在案板上,庖廚熟練的用鋒利的刀剖開它們的肚子,取出其中的內臟,然後高超的刀法數變,一整條魚頓時便被片成了薄如蟬翼的魚片,一觀形如硯臺的炊具被擺在了楊翀和苻蘊的中間,上麵放著加入作料的湯水,下置爐火,湯汁已經燒沸。   苻蘊輕車熟路的用筷子拈起一片魚肉放入湯汁烹煮,隻等其變色便取出,放入由蔥薑蒜韭,輔以大醬調味的料碟之中,輕沾兩下,便以衣袖遮住姣好的麵龐放入口中細細品味了起來。   “這是成漢的宮廷菜,將軍不嘗嘗嗎?”   苻蘊吃下第一塊魚肉後,熱心的向楊翀介紹了起來,苻家在後趙手眼通天,成漢覆滅後,很多公卿貴戚北逃,因為都是氐人,苻洪便收留了相當一部分人才,這其中便不乏服務於成漢皇室的禦廚。   魚肉多好吃不見得,但苻蘊的整個用餐過程屬實稱的上是優雅,但楊翀此刻的心思卻全然難以集中在美色跟美食上。   於是隻能將筷子放下,沉聲說道:“姑娘今日又是撫琴又是用食,卻絲毫不問在下求謁所謂何事嗎?”   苻蘊晾了楊翀一上午了,楊翀的耐心已經消磨殆盡,他擔心自己再不亮出底牌,隻怕苻蘊還能消磨他一個下午。   “將軍此話甚怪,既然是將軍來謁見妾自是應當將軍告訴妾所謁何事啊?”   苻蘊裝出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問道,這當然是楊翀使的小把戲,自己說跟別人問,在談判中的處境是完全不同的,可惜這個小把戲被苻蘊一眼識破,愣是用一上午逼他自己亮出了自己的底牌。   楊翀嘆了口氣,然後說道:“劉顯真兵敗的消息,姑娘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劉顯真的兵敗徹底打亂了楊翀的計劃,按照楊翀的計劃,他至少需要一個月時間來完善對長安防禦布局,從而對抗即將到來的王朗大軍。   起初事情確實如同他預料的方向發展,王朗得知關中變亂的消息,因為擔心被埋伏而恐懼不安,大軍裹足不前,準備觀望情況再做打算,甚至王朗都已經寫好了遞給石遵撤軍的奏疏,畢竟大爭之世,軍隊就是一切,王朗沒有興趣拿自己的本錢去跟這些漢兒拚命。   可王朗的觀望卻讓關中的義軍們產生了輕敵之心,這其中尤以鄭縣的劉顯真為最,他起事後號召四方流民,聚眾萬餘,聲威甚至比新取長安的楊翀還盛,自號“扶晉大將軍”。   見王朗不前,劉顯真便上了頭,決定突擊王朗的軍隊,打他個措手不及,若是能擊敗這兩萬羯趙精銳,無疑會大漲其聲望,到時候他未嘗不能借助這股威勢壓服關中群雄。   可惜,想法很美好,現實很骨感,王朗雖然菜,但他的麾下羯趙精銳可一點不菜,雙方在鄭縣以東的淹頭交戰,王朗甚至沒有用全力,隻以三千摜甲的羯趙騎兵就鑿穿了劉顯真的軍陣,劉顯真旋即大潰,他自己在亂軍之中被俘獲。   王朗想要誘降他,劉顯真還是有骨氣的,寧死不降,最後被喪失耐心的王朗裝入羊皮袋丟入黃河溺死。   劉顯真死不死其實跟楊翀關係不大,楊翀甚至連這個人的麵都沒見過,可是他的死卻產生了連鎖反應,就如同愚笨的驢子在老虎之前顯露出了自己的笨拙一般,劉顯真拙劣的表演,讓王朗看透了這些義軍的戰鬥力。   於是王朗一改觀望態度,大舉西進,一路連克三城二十七寨,坑殺義軍三千有餘,整個關中東部的義軍的勢力為之一空。   這麼一算,王朗的軍隊到長安也就三五日路程了,而楊翀此刻還遠沒有做好麵對王朗大軍的準備,現在長安之中士卒堪堪三千有餘,雖然楊翀已經派遣親信前往長安各縣募集兵勇,可這些動作都是需要時間的,而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苻蘊似乎整個注意力都在被仔細烹調的魚肉上,隻是漫不經心的說道:“哦?所以將軍想要妾做什麼?”   楊翀嘆了口氣,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從懷中取出一份布帛遞給苻蘊,然後說道:“想請姑娘將此帛書遞給王朗,如此事情或還有轉機。”   苻蘊接過帛書,看都沒看一眼就放在了案幾上,然後用手帕擦拭了下嘴角,抬頭看向楊翀,眼神依舊如水般輕柔,但其中卻分明夾雜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敏銳。   “妾是略陽公的人,將軍是晉廷的人,妾緣何要幫將軍?”   苻蘊佯作為難的問道。   “翀所料不差,此刻略陽公稱臣的奏表已經到建康了吧?”楊翀淡淡的說道。   聞言,苻蘊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但旋即又恢復了那一幅柔情似水的模樣,笑著說道:“將軍倒是神通廣大,看樣子布局倒遠不止關中啊。”   楊翀自然知道苻蘊是懷疑他往苻洪那裡插了釘子,不過他也懶得解釋,他之所以知曉苻洪現在在跟晉廷暗通款曲是因為這是晉書上寫的,他可沒那麼多能力去關注關東,不過能讓苻蘊過高估計自己的勢力也是好事。   “便算是略陽公奉表晉廷,將軍也知道這不過是權宜之計,此刻拿出來做籌碼,隻怕是不妥吧。”苻蘊一邊把玩著手中的瓷碗一邊說道。   楊翀自然不會那麼單純,要苻蘊的幫助,需要付出的是利益,而苻蘊的意思很明顯,他歸附苻洪,苻家自然會幫他處理了王朗這個麻煩,但楊翀偏偏又不願意歸附苻洪,他可不想和這個時代大多數士族一般做一條變色龍。   “幫助我,便也是幫助略陽公!”   楊翀斬釘截鐵的對著苻蘊沉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