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都。 這個昔日羯趙的巢穴如今已經徹底該換了麵貌,到處都是繡著“魏”字的大旗,年初石閔廢殺石鑒,以“繼趙李”的讖語改姓為李,改國號為“衛”,徹底宣告了羯趙的滅亡。 不久,李閔又恢復了“冉”姓,同時將“衛”國號改稱為了“魏”,就這樣冉魏這個毀譽參半的政權就此登上了歷史的舞臺,而鄴都則成為了冉魏的都城。 石虎耗費民力營修的宮室,如今也全部便宜了冉閔,魏宮之中,冉閔正在召見衛將軍王泰。 王泰算是冉閔的心腹愛將,其軍略才乾也絕不是庸才,而連夜召見也是因為冉閔接到了來自關中的密報。 “麻秋王朗朕是知曉的,雖然為人殘暴貪鄙,但也算是一時名將,如今竟為小兒所敗,如此信報可能信乎?” 冉閔的第一反應是不信,麻秋是後趙在關中的宿將,其軍事能力是深受石虎認可的,如今這麼草率的敗了實在讓人咋舌。 “不管陛下信不信,但此事確實是發生了,並州張平昨日遞來的信報上也已經言明了此事。” 王泰業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但可以確定的是麻秋王朗確實是敗了。 冉閔拈著下頜的胡須,皺眉沉思了一番,然後開口問道:“如此看來,關中局勢或有大變,這麻秋還值得拉攏嗎?倒不如直接讓張遇挺進關中。” 張遇是冉閔委任的雍州刺史,本想著靠著拉攏麻秋直接奪了關中,如今看來是做不到了。 “陛下,你我之大敵非在關中,而是在襄國!石祗與陛下乃是不共戴天之仇,而苻洪、姚弋仲窺視在側未可輕視,如今奢言關中,絕非上策啊!” 王泰聞言有些急了,連忙出言勸阻,跟很多人認為的冉閔軍事才能傑出完全相反,冉閔的軍事才能相比於其勇武和政治能力是絕對的短板,不然也不會一個石祗都難以降服,關鍵此人還極為剛愎自用,經常因為決策失誤將順風局打成逆風局。 冉閔有些不滿王泰的語氣,但卻也不好發作,隻能壓抑著不快說道:“石祗不過跳梁小醜,彈指可誅,如今我大軍三十萬,昔年石虎盛時不過如此吧!” 冉閔當然有狂妄的本錢,年初他在蒼亭擊破了張賀度等人率領的趙兵,幾乎一戰而肥,不僅化解了鄴都的威脅,還順勢收編了大量的趙軍,說是擁兵三十萬那也不算誇張。 “陛下,我大軍三十萬多是新募降卒,臨戰未嘗用命啊!當不可輕敵,否則王業之基毀於一旦啊!” 王泰卻不這麼認為,直言進諫道。 終於冉閔被說煩躁了,擺了擺手將王泰打發走了,心中的不滿更甚,這個王泰經常直言進諫讓他難以下臺,這讓本就剛愎自用,自視甚高的冉閔已經對王泰動了殺心,不過此刻還動不得這些將領,他還有一個更大的麻煩要解決,那就是李農,“繼趙李”,那李農也信李啊...... 想到這裡,冉閔眼中的殺意再也無法隱藏,暴露無疑...... ...... 枋頭,苻洪也接到了來自關中的信報,他也有些錯愕,沒想到麻秋居然被擊敗了,按照他的布局應該是扶持楊翀消耗麻秋,如今這楊翀居然反客為主將麻秋一舉大破,確實讓他大跌眼鏡。 於是苻洪立即叫來了苻健、苻雄、魚遵等人商議接下來如何辦。 “看來蘊兒還是小看了那姓楊的小子,居然讓他反客為主了。”苻洪豪爽的笑著說道,言語之中不掩對楊翀的贊許。 “阿父,如今楊翀新取長安,其勢力不穩,關中此刻再無能與我輩爭鋒之敵,不若速進關中,如此關中必為囊中之物!” 苻健是堅定的入關派支持者,當即出言勸諫道。 可話音還未落就被苻洪斥責打斷:“某說過多少次了,不得輕言西進,汝還是執迷不悟?” 苻雄有心支持苻健,但看到苻洪神色不悅,也不敢多說什麼,隻能垂下了頭,苻洪當然不願意去關中,他篤信自己是有天命的,若是去了關中,拱手將富饒的關東讓給冉閔或是慕容鮮卑,那他便算是取下關中也是茍延殘喘,二者的人口、田地和戰略潛力完全不是一個數量級的存在。 接下來的討論就變成了苻洪對於西進論的批判,苻健苻雄等人不敢言語,隻敢低頭聽著,罵完過後,苻洪才喘了口氣朝著魚遵問道:“魚先生,依你觀之,接下來關中局勢當會如何?” “對於楊氏而言無外上中下三策。” “願聞其詳”苻洪連忙問道。 “其上,一鼓作氣,席卷關中,如此挾大勝之威,平定關中並非難事,楊氏亦可以得王業之基,未嘗不可逐鹿天下也。” 魚遵撫著胡須緩緩說道。 “那中策呢?” “勾連桓溫,外結晉涼,成掎角之勢,如此便可成割據之勢,做個張平、司馬勛第二猶未可知。” 魚遵接著說道。 “那下策呢?”苻洪聞言也認可魚遵的話,接著詢問道。 “耽於享樂,矜功自傲,困守長安,如此敗亡之日尤不遠矣。” “那依先生觀之,那楊氏小兒會選何策?” 苻洪眼睛微瞇,出言問道。 魚遵笑了笑然後開口說道:“少年心性,總是容易驕縱,楊翀年歲不大,得此大勝,未嘗不生驕奢安逸之心,依在下觀之,隻怕其至多選中策。” 魚遵的分享不無道理,很多細致的原因他沒有跟苻洪細講,楊翀若是想要席卷關中,其內部的各種問題就會變得愈發復雜,對於一個少年人來說,處理這麼多復雜艱難的政務絕不是什麼讓人開心的事情。 “那這麼說,某便無憂了。” 苻洪哈哈一笑,顯然他還是比較信任魚遵的。 除此之外,苻洪還半開玩笑的對著苻雄說道:“我看那楊氏子也是天縱之才,不若將蘊兒許給他,這樣讓其為我等所用,豈不甚妙?” 苻雄聞言一陣尷尬,然後拱手道:“阿父,蘊兒的心性你是知道的,若非是天下奇偉男兒她又如何肯委身呢?” “哈哈哈哈,也是也是!我苻家的女子便要有如此心性!” 苻洪聞言不以為忤,大笑了起來。 ...... 南陽郡,宛城。 “此子倒真是忍的住啊,我將他視為棋子,他卻還願意折節投效,倒是讓我不由得高看他幾分。” 桓溫將從長安送來的奏表拍在案幾上,沉聲說道,雖然臉上一幅雲淡風輕,但眼神之中卻明顯生出了幾分忌憚。 郗超伸手接過奏表,看了起來,未幾笑了笑說道:“將軍這是好事啊,楊翀不直接上表建康而是上表將軍,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再由將軍表奏,如此一來,便是視將軍為主,關中不戰而入將軍囊中矣。” “嘉賓莫要再取笑我了,如今我舟師已備,隻等北上,這楊家小兒來這一出,算是徹底讓我師出無名,若是此刻強行出師,天下將何以看我?” 桓溫心中暗自惱怒不已,楊翀算準了他愛麵子,一封奏書既表麵自己忠於朝廷,絕無自立反叛之心,又向桓溫示好,無論公私桓溫都再難出兵討伐。 “要在下看,這也並非壞事。”郗超將奏表合上,然後笑著對桓溫說道:“就算我舟師北上奪取關中,也不可能久留,楊氏久在關中,讓他們牧守關中既可以從側麵牽製諸胡,又可以為梁益屏障,還可以威懾西涼,並非是壞事,至於楊翀,少年心性,當可以以利誘惑,如此其未必不能為將軍所用。” “就怕又養出個司馬偉長!” 桓溫不信楊翀,冷哼一聲說道。 “便算真養出個司馬偉長也是日後的事情,我料那楊翀接下來必然要順勢席卷關中,沒有將軍的支持,隻怕他也難以盡其全功,到時候將軍隻需以此為餌,誘惑楊翀,從而分化其部眾,取之不難。” 郗超緩緩說道。 “席卷關中?那楊翀當真有這般大的野心?” 桓溫有些不信,皺眉問道,畢竟楊翀才勉力守住長安,便算是取勝,元氣已經大傷,至少一年之內是再難有大動作,如今聽郗超的分析,似乎楊翀即刻就要動手奪取關中。 “若是他不去,那才真的不足為慮。” 郗超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