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配地令(1 / 1)

議定了出兵關中的決議後,楊翀便將注意力轉移到了政務上。   政治的事情他素來不願意過問,但如今對原紹信任銳減,杜洪代表的士族勢力更不能信任,這也逼的楊翀不得不親自來乾預行政事務。   而乾預行政事務的一個核心就是楊翀早早預備好,準備擇機頒布的“配地令”。   所謂配地令,是楊翀早就籌謀已久的事情,早在長安圍困期間,楊翀就已經讓家臣著手討論這條政令的可行性,當然,如此政令也讓家中的分歧很大。   所謂配地,就是指向在長安作戰期間立有戰功的將佐士卒分配田地,楊翀雖然搞不懂府兵製這些歷史名詞,但卻很清楚土地對於自古以來中國人的重要性,甚至可以說的武斷一點,歷來有戰鬥力的軍隊都是跟土地掛鉤的。   秦軍功受爵田,因此秦軍得以橫行天下,唐代的府兵、明代的衛所,甚至後世那支創造奇跡的軍隊都概莫能外,這個時代軍隊戰鬥力其決定性因素一定是土地的分配問題,在這個核心因素之下才是訓練跟裝備。   其實若是以土地籌功臣雖然引起一些不滿,但總歸還是不好太過反對,獎賞有功士卒本就是歷朝歷代的慣例,楊翀如此不過是將獎勵的對象擴大到了家中部曲,雖然有些讓人不解但也不是沒有先例可循,真正要命的是楊翀在長安之戰末期將配地的範圍進行了擴大,準備針對所有士卒進行配地。   這種做法就引起軒然大波,長安之戰獲勝後,整個京兆已經事實上淪為了楊翀的勢力範圍,原本在京兆廣蓄田地的羯趙貴族或死或逃,大量的田地都閑置了下來,隨之而來的也有大量的佃戶、部曲獨立了出來。   這對於才獲勝的楊氏眾人而言無疑於一場饕鬄盛宴,這些輔佐楊翀的家臣可不是無欲無求,這些土地在他們看來就是對他們忠誠的獎勵,而楊翀一紙配地令無疑是在跟他們奪食,他們自然不會容忍,不僅如此,配地令也讓士族大為不滿,畢竟一旦以行政指令賦予這些部曲、佃戶獨立地位,那他們的也就無法吞並這些人口了。   家中的反對楊翀還尚且能夠勉力壓製,畢竟如今京兆境內土地不少,擠出一些喂飽家臣不是什麼大問題,實在不足的部分也可以拿財帛撫慰,真正難辦還是士族,楊翀是士族之人,太清楚這個時代的政治生態了,不跟士族合作政權就很難長期生存。   這些士族掌握著生產資料、大量的人口甚至還有自己的武裝力量,這些武裝力量可不容小覷,借助部曲成事的楊翀就是個鮮明的例子,而以上這些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對知識的壟斷,沒有士族的支持,就沒有人才來維持政權的運轉。   這其中的利害楊翀很清楚,但配地一令他也不想就此妥協,畢竟如今想要立足關中,打造一支戰鬥力強悍的軍隊是確保身家性命的最有力的倚仗。   “將軍今日來見我可是有什麼要緊的政務?可惜啊,我如今精力不濟,再難為將軍排憂解難咯!”   杜洪穿著短褐手裡拿著魚竿,正在老神在在的釣魚,饒是楊翀親至他也沒有起身迎接。   也不怪杜洪如此,自從他投效楊翀後就覺得渾身不得勁,本以為楊翀年弱,他投效怎麼也可以混個諸葛亮、霍光的地步,但卻不想楊翀年弱歸年弱但實在太強勢了,先是剝了漢兵的兵權,然後又在軍議上支持一個寒族出身的毛頭小子駁了自己的決議。   這樁樁件件無疑讓杜洪心中大為不滿,連續幾日稱病不列席軍議,杜洪的態度自然影響了士族的態度,加上楊翀要頒布配地令的消息傳了出來,更讓士族們惶恐不安,對楊氏的信任日減。   “杜公說笑了,待到小妹嫁來,我與杜公便是翁婿之誼,榮辱與共,一體生死,難道沒有政務便不能走動了嗎?”   楊翀知道有求於杜洪,雖然杜洪態度輕慢但他也不好發作,隻讓婢女也替自己換上短褐蓑笠,拿著魚竿與杜洪並坐,也開始釣起了魚。   杜洪聞言倒是神色微緩,楊翀到底還是沒忘跟自己聯姻的事情,楊翀的話也是在提醒杜洪,兩家就要結成姻親關係了,何必搞的這般兵刃相見,這話也確實對杜洪起了作用。   所以杜洪才和緩了語氣開口說道:“唉,將軍勿怪,這既然染上了足疾,不能起身相迎,還望將軍見諒。”   楊翀心中暗罵老狐貍,但還是笑著稱理解,甚至當即命人去楊府取之前西域商人贈予的鎏金拐杖。   “將軍如此盛情讓我無地自容啊。”   杜洪佯作感動的樣子。   鋪墊到這裡了,楊翀也就不再遮掩自己的目的,揉搓著手中的魚竿緩緩開口道:“杜公,配地一令事關大局,如今你我二家本就是一體,若是當真有什麼疑竇自可明言,翀又怎麼會不顧諸位的利益呢?”   配地令搞的風雨滿城跟杜洪是離不開關係的,楊翀的配地令並不涉及士族土地分配,隻是分配羯趙貴胄留下的土地,但後來不知怎麼地,就傳變味了,變成楊翀要清丈田畝,將這麼多年那些士族隱匿的田產全部充公分配,這當然引起了關中士族的恐慌。   “將軍這是什麼話,配地令自是善政良政,若是能夠通行,自是可以讓士民一心,將士用命......”   杜洪先是將配地令誇了一頓,然後旋即話鋒一轉道:“但,凡是政令都是要人執行的,京兆經學之家所懼的不過是不能保有祖宗留下的土地,這種心情,將軍應該也是能夠體諒的吧。”   祖宗留下的土地?羯趙行政混亂,這些士族不知道在石虎執政之下侵奪了多少田產,跟祖上有一毛錢關係嗎?尤其是杜氏、韋氏、王氏這些大族,東漢魏晉時還是二三流的士族,如今一躍成為關中大族,這其中有多少百姓血淚是個人都能猜測的到。   “杜公,我已經再三申飭士族領土絕不擅動,難道這還不足以讓士族們寬心嗎?翀本就是士族,又如何會危害自家利益?”   楊翀雖然心中恨急,但還是勉力解釋道。   杜洪聞言卻不為所動,盯著平靜的水麵若要所思的說道:“將軍可知三代之下以誰為最賢?”   “自是漢文帝。”   楊翀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脫口而出。   “是也,文帝之所以賢明就是因為他主‘無為而治’讓百姓休養生息,將軍輔一執政便要大行變法,豈不是讓京兆良善百姓驚懼不已?如今關中尚為平定,將軍便行如此酷烈之政,則關中豪強聞之何還敢附將軍?”   杜洪振振有詞的說道。   楊翀越聽眉頭越深,他聽出來杜洪的意思了,翻譯過來就是讓他別管事,讓士族自由發揮,這樣你好我好大家好,否則就別怪士族掀桌子了。   杜洪威脅的意味楊翀聽的出來,太陽穴不由得跳了兩下,但還是壓製住了心中的怒意,他既然來了,自然是有所倚仗的,或者說他自然是要跟杜洪有所交換的。   於是楊翀沉默片刻還是開口擺出了自己的殺手鐧:“杜公,自羯胡亂政中原以來,朝廷法度在中土廢弛,諸多良政善法都未能為羯趙沿用,如今我既撥亂反正,自是有心在關中申明法度......”   杜洪聽聞此言果然眼神微微一動,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開口說道:“申明朝廷法度自是是極好,不知將軍欲圖如何做呢?”   “以我觀之,九品選官之法當為最善者,羯趙弄權多用胡人,我衣冠之族雖有濟世之心卻難以廟算於廟堂之中,以我觀之,如今正當撥亂反正矣。”   九品中正製在羯趙控製中原後便已經實際上被廢止,雖然石虎也會選門閥任用,但卻始終不得乾預機宜,如今楊翀重奪長安,九品中正法自然也是時候提上議程了,就算是楊翀不提,要不了多久士族也會提,如今正好拿九品中正法來跟士族交換配地令的實施。   杜洪聽的楊翀要重立九品中正法,頓時臉上難掩激動之色,連聲稱好,而楊翀接下來的話更讓杜洪激動不已。   “九品中正法首重評定門第,朝廷自南渡以後,關中門第高低早就滄海桑田,這其中評定之法翀難得其妙,不如悉委杜公,如此可好?”   杜洪聞言,手一顫,魚竿直接落入了水中。   評定門第高低,這對杜洪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大可以將京兆杜氏直接抬到士族之首,再加上九品中正選官之法,那杜氏的發達指日可待!不僅如此,這也是排斥異己,廣結黨羽的絕好時機,畢竟評定之權在他手中啊!   楊翀給的這個誘餌太大太香了,杜洪拒絕不了,隻可惜激動之下他並沒有嗅出楊翀言語中陰謀的味道,評定確實可以幫杜氏抬高門第,甚至可以幫他阿黨附益,但同樣評定也會得罪人,讓他去評定無疑會得罪一批士族,而這就會給楊翀分化士族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