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桓熙拜於陛下: ‘臣本刑家,先祖(桓範)獲罪於宣帝(司馬懿),臣之祖父(桓彝)殉於國難,捐軀以雪先人之恥,而明帝簡拔臣父為婿,妻以公主,任以州郡。 ‘直至陛下(褚蒜子)臨朝稱製,荊州主位懸而未決,何司空(何充)盛贊臣父曰能,陛下稱善,遂使臣父出鎮江陵,為國西藩。 ‘臣父舉兵伐蜀,披荊斬棘,期間險象環生,三軍將士之所以奮不顧身者,蓋思陛下之恩遇。 ‘臣今鎮守漢中,厲兵秣馬,矢誌北伐,隻為報於陛下。 ‘雍州石苞,殘暴不仁,百姓困苦,士民生怨。 ‘時值中原動亂,臣當揮師北上,克復長安,以迎陛下,還於舊都。 ‘臣頓首再拜,惟願陛下千秋萬歲,晉室國祚永昌。’ 桓熙揮筆寫就奏表,交給主薄王猛過目,王猛倒也沒有打擊他,隻是贊道: “情真意切,可奉表於朝廷。” 至於文采什麼的,也就不提了,說多了,難免會傷及感情,總得給頂頭上司留幾分薄麵。 桓熙倒也有自知之明,他對王猛吩咐道: “且將奏表送於建康,至於北伐檄文,還請先生為我代筆。” 說著,桓熙為自己開脫道: “我自小為父奔波,不曾專心學業。” 王猛倒也理解,畢竟桓熙十四歲就在為桓溫的霸業出力,如果真能寫出錦繡文章,才叫怪事。 此番桓熙向朝廷上表北伐,卻是要效仿其父,當初桓溫西征,也是向建康上表,但不等朝廷回復,便自行出兵。 至於桓熙在奏表中提及要迎褚蒜子還於舊都,倒不是垂涎太後的美色,想要將她囚為禁臠,以供自己淫樂。 同樣,也並非是為了借此掌控朝廷,而是用作奪取關中後,討價還價的籌碼。 畢竟江東群臣也絕不會答應遷都,桓熙壓根就不抱這份期望。 魯迅先生說過許多話,但這一句肯定是真的:人性總喜歡調和,折中的,譬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裡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 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願意開窗了。 西晉開國以洛陽為都城,永嘉之亂時,晉湣帝遷都長安。 桓熙主張還於舊都,屬於是天然的政治正確。 但朝廷為了不受桓氏控製,偏安江東,必然會極力阻止,為此,不惜做出重大讓步,隻要桓熙的要求不太過分,想來都會一一應允。 三軍未動,檄文先行,各地州郡兵還在當地集結,尚未開赴苞中,由王猛代筆,宣誓北伐的檄文就已經傳遍梁州八郡。 雍州士族得知桓熙即將出兵,無不暗自慶幸。 而石苞的反應也正如權翼向雍州士族所斷定的那般,他果然放棄了出兵爭奪中原。 見梁州將士都在往苞中集結,石苞認定桓熙將由陳倉道北上,他先向鄴城石遵求援,兄弟之間雖然不睦,但如今桓熙北伐,怎麼也應該共禦外侮。 又親率五萬大軍,移師苞中,隻留不足萬人守衛長安。 與此同時,江陵也是鬧翻了天。 征西大將軍府,司馬興男氣沖沖地闖進桓溫正在辦公的廂房,桓溫板著臉訓道: “我正與人商議公事,你不在後宅教子,來此作甚。” 司馬興男強壓怒氣,沒有當眾與他嗆聲。 佐吏們見她麵色不豫,紛紛告退,唯恐走之不及,受了牽連。 眾人走後,桓溫立馬換了一副麵孔,心虛的他討好著笑道: “夫人何故作此慍色?” 司馬興男惱怒道: “我聽說熙兒即將出兵關中,你為何不製止他!” 桓溫心中一鬆,暗暗慶幸,他還以為是自己包養外室的事情被司馬興男知道了,前來問罪。 “夫人,熙兒這孩子你也是知道的,素來就有主見,如今他為一方諸侯,我又哪能約束得住。” 司馬興男怒色散去,沾沾自喜道: “這話倒是沒錯,我兒英雄,豈是老奴所能駕馭。” 桓溫臉色一黑,但又不敢發作,卻聽司馬興男又指責道: “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出兵響應,以減輕我兒的壓力。” 桓溫耐心解釋道: “我正要舉兵出屯安陸,經營北方,方才與眾人會議,談論的就是這件事情。” 司馬興男將信將疑: “此話當真?” 桓溫不再解釋,轉而出門讓人將郗超喚來。 司馬興男惱道: “我與伱說話,你喚外人前來作甚。” 桓溫無奈道: “景興與熙兒關係莫逆,夫人既然不信我,他說的話總該相信吧。” “好了!好了!我信你還不成。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司馬興男製止道。 既然了卻了心事,司馬興男便也不再多留,臨出門前,她回過頭,看似不經意的說道: “你藏在郗超府上的外室,我已命人贈其金銀,將她送走。” 說著,司馬興男威脅道: “老奴,你可記好了,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倘若再有這等事情發生,我就帶著兒女們前往漢中,留下你孤家寡人住在江陵。 “你也不必將外室養在他人府上,盡可休妻再娶,隻需我有一口氣在,你今生別想再與兒女重聚!” 說罷,司馬興男揚長而去,留下桓溫如墜冰窟。 回想著那名溫婉的少女,曾經帶給自己前所未有的柔情蜜意,桓溫隻覺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桓溫走到門口,確認司馬興男已經走遠了,他才合上門,一拳狠狠砸在桌案上,口中念念有詞,隻是放低了聲音不敢讓人聽見: “妒婦!妒婦!家門不幸,竟然出此妒婦!還敢威脅老夫!” “老夫今晚就夜不歸宿,住在這征西大將軍府!看你能奈我何! “你若不來請我,我絕不回臨賀公府!” 至於再找一個外室,短時間內,桓溫是不敢了。 他知道,司馬興男沒有跑去郗超府上殺人,就已經是給自己留了臉麵。 以司馬興男的刁蠻性子,說得出,做得到,真要是再被她抓住,對方必定帶著兒女們離家出走。 桓溫雖然耐不住寂寞,也會垂涎美色,但終究不想受那妻離子散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