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狗子張口就道：“狗娃本領大，諸位大人也想將他這神通收為己用，我們何不留著自己用。” 　　李四冷笑一聲：“我們平頭百姓，哪裡有命守得住，再說了，肉也吃了血也喝了，沒半點進益留他作甚？” 　　王狗子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又說：“這沒效用那沒效用，若大人將他買去也沒效用，拿我們問罪可怎麼辦？” 　　李四言語鄙夷：“狗娃的本領是永寧城的百姓親眼看見的，算得什麼欺騙？更何況，仙家向來寬容，怎會為難我們這小小生意人。” 　　看客聲聲叫好，直言可以作證、仙家寬容。 　　王狗子背上像是壓了一座大山，又說：“狗娃不隻值一玨。” 　　李四說：“見好就收。” 　　極宗弟子反應過來，把錢袋子裡的玨全數倒在地上，銅錢大小的玨大眼一瞧足有五十來個，那弟子說：“您開價。” 　　在場眾人除了那極宗弟子無一不倒吸一口涼氣，虎視眈眈。 　　李四‘撲通’一聲跪下，沖極宗弟子行了三個跪拜大禮，顫著嗓音，語氣諂媚：“謝過仙爺，謝過仙爺。” 　　極宗弟子向左後方移了一小步，不著痕跡的避開大禮，手往上一揮，輕飄飄道：“拿吧。” 　　李四往前膝行了三四步，到了玨前，伸手就要抓，卻不防被人抓住了手腕，回頭一看，不是那個王狗子是誰！ 　　他怒火中燒，惡狠狠開口：“你簡直找死，今日之事，你再千般破壞萬般阻攔，沒有你的一根毫毛。” 　　王狗子眼中也燃起了熊熊烈焰，咬牙切齒：“我自知沒有我的份，我不阻攔也沒有我的份，但你以為這全是你的嗎？你上頭沒舵頭沒總管沒主家嗎？今日你賣他五十玨，回去舵頭怪罪說你賣的少了，或是說你不該賣應獻給主家，扣了這五十玨，劃去你的功勞，好的話讓你將功折罪在船上盡職盡責饒你一命，壞的話將你一腳踹到海裡喂魚，到時候怕你像我似的一毫毛好處都落不著，反失了條命！” 　　李四被說的縮回了手，眼睛雖還看著那散落在地上的玨，腦袋卻空空不知神思飛往哪去，他麵沉如水，狠狠吸了口仙氣，才把自己從恐怖的想象裡拉了出來。 　　他麵皮漲紅，突然暴起，揚起大掌劈頭蓋臉砸到王狗子的頭上，帶著雷霆萬鈞的怒火說：“你算個什麼東西，敢來教訓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王狗子被打的眼冒金星暈頭轉向，扶著額頭，向著李四身旁打了幾個踉蹌，一屁股坐在地上，活像是被硬生生打掉幾年壽數。 　　過了半刻，不等頭部平復如舊，他把手縮回袖子裡，從裡將袖口緊緊捏住，蠕動著身子過去，隔著袖子抱住李四的小腿，虛著嗓音繼續勸：“是小的不對，該明白大人知道，想來大人也知道，應將此事回去與李舵頭等人商量一二，多留狗娃幾天，一是多賺幾天打賞銀，能全數進您的腰包，二是抬狗娃身價，顯我們不舍，顯狗娃珍貴。最後，若是賣了出去，舵頭不能不算您的功勞，多少能得些好處，不至於竹籃打水一場空。” 　　李四一腳將王狗子踹開，昂首說：“那是自然。” 　　見李四將話聽了進去，王狗子撐著地站起來，恢復往日萎靡的樣子，佝僂著身子蜷著手，朝著李四笑嗬嗬：“沒弄臟大人的褲子，我隔著袖子呢。” 　　聽旁邊傳來一聲冷哼，李四這才發現怠慢了極宗弟子，正要賠罪，那弟子廣袖一揮，地上的玨全數飛進了袖筒裡，連帶著一起飛進去的，還有掛在李四腰間的那塊狗娃胸口肉。 　　李四看得真切，被這一手震住，不敢要肉錢。 　　那弟子轉身就走，人群分散開為其讓路，眼瞧著他走到了人群外，李四猛地長出一口氣，還沒嘆完，那人的聲音突然響起，遠在天邊又近在耳邊，如在耳外似在耳內，說：“肉錢已付。我看出你時日無多，不願與你這將死之人計較，拿就拿罷。” 　　李四聽到隻覺莫名奇妙，他已經把起先拿的一玨還了回去，頂多吸了幾口仙氣，這仙家怎麼如此斤斤計較。 　　他問李三：“你可有聽到？” 　　李三皺眉搖頭，反問他聽到什麼。 　　李四沒回答，頭轉向一邊，見王狗子又生出滿頭大汗，正滴滴答答往下掉，汗水浸濕了不小的一塊地，他滿腹疑惑，問：“你聽見了？” 　　王狗子點點頭，沒等李四問話，就說：“想是仙家動怒，又覺得與我等計較有失風範，無可奈何，拿些話來發泄怒氣。錢的事，許是算錯了，仙家雖慧眼如炬，可畢竟有五十來枚玨，一時失誤在所難免。” 　　冷笑聲突兀的在耳邊響起，王狗子像被人攪動了腦漿，猛地一彈，看向李四。 　　李四沒發現王狗子的異常，向地上啐了一口痰，直言道：“常人道人與人不同，原來仙家與仙家也不同，我可是頭一次見想在口頭占上風就汙蔑凡人的仙家。” 　　不得不說，地可糟了老罪了，還好方才有仙家的玨溫養了少許。 　　王狗子沒注意到地，他隻覺得自己命懸一線小命難保，因為方才又聽到了一聲冷哼。他不想聽李四說什麼人與人異、仙與仙異，他隻知道冷哼與冷哼不同，一次更比一次冷。若是他孔武有力，想是要立刻沖過去捂住李四的嘴讓他別再口出狂言。找書苑 www.ｚｈaoshuyｕan.com 　　看客見一場大戲就此落幕，還好潑天的富貴誰也沒撈著，也懶得再看什麼胸口碎大石，更怕又給這耍雜技的招來買主，到時候不好受的反而是自己，於是陸陸續續轉身離去。 　　李四深知要散場，哪裡等得及王狗子擦汗，抬腿就是一腳踹到王狗子屁股上，把人踹的往前躥了又躥。 　　他看不得王狗子猥瑣諂媚的賠笑，朝他狠狠剜了眼，說：“沒點眼力見，沒見客人們都要散了嗎，還不去討些賞錢。” 　　王狗子‘誒、誒’著，雙手捏起下擺的兩角就去彎著腰討賞，摳門的多，撒個二三文，闊氣的也不少，給幾兩碎銀。 　　有些等不住王狗子來討，鼻孔朝天，把銀子往地上扔，旁邊人看了，跟著比著誰扔的多，誰能不知道他們想的什麼，無非是“老爺我錢多，見你實在卑微可憐，舍幾兩給你”，或者“看你們剛剛對仙家多麼諂媚，一個子都沒給你留，巴結仙家有什麼用，到頭來還不是要我的錢，我可比仙家管用多了”，仿佛自己占了上風。 　　更多的是癟著嘴搖頭，冷眼旁觀這惹笑話的幾人。 　　李三李四二狗子自然是盼著扔得越多越好，道謝聲愈發響亮。 　　至於事件的主角—狗娃，在李四轉著圈的說了“感謝諸位老爺少爺夫人小姐捧場，李某實在感激不盡，感激不盡”的場麵話後，才緩緩站起來，自己給自己披上了麻袋。 　　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海瑟瑟半海紅。迎麵又撲來一陣鹹濕的風，狗娃緊了緊麻袋，正值仲秋，他卻像一腳踏進了寒冬臘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