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魚虎左右看看,向來憊懶好似什麼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他也終於露出一抹絕望。 前有虎,後有狼,便是他此刻也沒了主意,就算是他本事通天,這次也斷無生機。 連他都這種感覺,更遑論其他的錦衣衛,即便是他們之前便已經認定追隨薑堰直至生命的盡頭,此刻也是難免心中多出了幾分憤恨。 若是薑堰不是執意帶著他們來到這裡,說什麼這裡有生機,他們又怎麼會舍命至此。 若是從未看到希望,便也罷了,既然給了希望,又為何讓他們陷入到絕望。 然而不管心中作何感想,至少此時,他們依舊保持著自己作為錦衣衛的尊嚴,便是精疲力盡,他們照舊緩緩舉起了手中的刀刃。 輸可以,死也可以,但錦衣衛隻能站著死,絕不可跪著生。 “大半夜的吵什麼吵,還叫不叫人睡覺了。”一位身穿青衣,外罩一件白狐披風的少年自魏國公府上走了出來,步伐大搖大擺,極度囂張。 若是非用一個形容詞來形容的話,隻能用後世的街溜子來形容了。 薑堰卻是擦了把臉上的血水,正色道:“薑某今日便是來問個清楚,這些黑衣人自稱是魏國公門下,此言當真,若是真是魏國公的意思,在下引頸受戮便是,但就薑某想來,當是有人假借魏國公的名義行此惡事,不知魏國公是否同意。” 那少年定睛看了看薑堰,又看了眼正在緩緩後退的黑衣人,卻是忽然笑了笑說道:“我倒從未聽說,自己門下有了這些人,把他們拿下,好好審問,看看到底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用我們魏國公府上的名頭謀害朝廷命官。” 聽見這話,薑堰一顆心終於鬆了下來,隻覺得渾身發軟,各處筋骨沒有一處不在作痛。 不過在這種場合,薑堰向來不會露出表情,是以表麵上看上去,薑堰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便好似一切都早就在預料之內。 聽著耳邊的廝殺聲,這些錦衣衛隻覺得心中竟有幾分不真實感,原本都已經做好力戰而亡的準備,怎的現在,突然跟他們沒關係了。 那少年卻是看都沒看那些黑衣人一眼,顯然對府內的這些守備有著十足的信心,卻是饒有趣味的看著薑堰,他臉上忽的露出了惡趣味的笑容。 “我聽說,整個淸曼樓的妓子都爭搶著和你同床共枕,便是那四位花魁,也都和你大被同眠,這事是真是假,來,咱們一起聊上一聊。” 薑堰卻是沒想到,這種時候,這位魏國公的公子爺,徐鵬舉想的竟然還是這等事情。 “抱歉,今夜我的袍澤為我而死,我沒有心情談論這些不知所謂的事情,還請小公爺見諒。”薑堰冷硬地說道。 徐鵬舉臉上掛著的笑容緩緩消失,眾人的心卻是不由得吊到了嗓子眼。 這種時候,怎麼敢這麼跟魏國公的小公爺說話,要知道現在隻消人家一聲令下,他們都得死在這裡。 但不得不說,薑堰這句話說出來,便教他們心中油然而生出一股感動,頗有幾分士為知己者死的感覺。 徐鵬舉表情肅然,卻是並沒有發怒,反倒是認真地說道:“倒是鵬舉欠考慮了,您說的是,今日的確不是談論這些的時候。” 薑堰隻點了點頭,徐鵬舉的反應並沒有出乎他的預料。 畢竟自己作為近來弘治屬意的心腹,既然已經亮明身份,魏國公還敢對自己做什麼事情,那便是自尋死路,便是與國同休,也得掉下幾兩肉。 當然,在南鎮撫司門前,薑堰便已經斷定,今天的事情,絕對和魏國公沒有任何關係。 他轉過身,看向身旁的錦衣衛,眼中閃過一絲真切的悲傷。 盡管自己已經想盡辦法,最後活下來的也隻有不到四十個人了。 明明還是夏夜,這風怎的如此寒冷,吹得人睜不開眼,隻想淚流。 …… 南鎮撫司,白日的時候,這裡大門自然是好好地開著,薑堰便坐在南鎮撫司的大堂裡,盡管手下各個身上帶傷,包紮起來之後看著有些滑稽,但是來往的錦衣衛卻沒有一個人敢笑出聲來。 那殺伐之氣簡直撲麵而來,對於他們這些南京的錦衣衛來說,真個好似老鼠見了貓一般,頭都抬不起來。 薑堰隻閉目養神,一言不發,也不曾說自己想要做什麼,但隻是坐在那裡,便讓南京的這些錦衣衛一個個繞道而行。 也不知過了多久,常復那略微有些臃腫的身影從一側走了出來,他臉色通紅,好像很是有些不好意思。 “薑千戶,昨晚的事我也聽說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這幫崽子實在是太過分了,竟然連個門也不肯開,真是把我的臉都給丟盡了,我做主,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不用顧忌我的顏麵。”常復一進來便表態說道。 薑堰睜開眼睛,眼裡滿是血絲,聲音卻是冷靜:“常帥言重了,我怎是如此不講道理的人。” “我就知道,薑老弟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常復臉上剛露出笑容,卻又聽到薑堰冰冷的聲音。 “昨夜值門的人是誰,我隻要他們的命。” 常復臉上的笑容一點點凝固,麵色漸漸也變得冷硬起來,他咬牙道:“薑堰,你真的一點麵子都不肯給我?” 聽著常復的話,薑堰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聲音依舊沒有變化,就好似南極萬年難融的冰山,一字一句地問道:“到底是你那點麵子重要,還是老子部下的命重要,你要是再說個不字,今天咱們就分個你死我活,如何?” 明明薑堰身在南鎮撫司,明明這裡都是自己的部下,常復卻是一句話都不敢說。 便好像兔子見到老虎,平日再怎麼囂張跋扈,真正見到了食肉動物,也隻能乖乖地低下頭,認清自己的位置。 他能夠感覺到,隻要自己說個不,今天自己真的會血濺當場。 常復趕忙偏過頭去,剛想答應下來,卻又聽到薑堰冷聲道:“還有,現在給我的部將道歉。” 常復猛地抬頭看去,胸膛劇烈起伏,麵色漲紅,但是迎著薑堰冷漠的眼神和其他錦衣衛若有若無包圍起來的模樣,他隻覺得自己剛剛沸騰起來的血液一點點冷卻下去。 他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