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文升自然是不缺乏勇氣的,至少這麼多人盯著,一個好麵子的文人決計說不出什麼老夫有事,先走一步這類話。 他冷哼一聲:“老夫有何不敢,豈能讓你專美於前,頭前帶路。” 這老頭,這種時候還不忘踩薑堰一腳。 薑堰微微一笑,倒也不著惱,隻是帶著張鐵等人快步走向賓江樓,此樓並無什麼名氣,也難言什麼美味,隻有一點,此處恰巧是馬文升這條街巷最高的那座樓。 當然,雖然薑堰並未多說,但這些校尉也早就摸清了薑堰的性格,各自默不作聲的緊緊跟隨著,將整座酒樓的要害全數納入掌握之中。 推開靠近馬府的隔間房門,隱約可以看見窗邊坐著一個虯髯大漢,他身材魁梧,麵目原本頗為清秀,隻是右側臉頰猙獰的刀痕卻是破壞了整個形象。 眼見薑堰帶著那麼多人進來,那虯髯大漢卻是絲毫不急,甚至自顧自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嗬出一口酒氣,他的麵色多出幾分紅潤,這才轉頭看向馬文升,一雙眼珠就好似燒灼的火炭一般,滿是血絲。 “奇也怪哉,我應該未曾露出什麼破綻才是,便是劉清那混賬,也不應知曉我還活著。”那虯髯大漢聲音略有些嘶啞。 “李啟光李參將,當年開革的將領中,以你為首,一生軍功赫赫,部將盡皆信服,不過是早在發配期間,便水土不服,病逝瓊南,可誰也不知道,你不過是假死脫身,直到今天。” 薑堰看著眼前的漢子,神色略有些復雜。 便是馬文升,也是略微沉默。 為了肅清邊疆,盡快還邊疆一個清明的環境,馬文升不得不采取了快刀斬亂麻的措施,有些邊軍將領功大於過,便是他自己也心中清楚。 其中,李啟光便是最為可惜的一個,若非李啟光在邊軍之中沒有絲毫的背景,又不喜歡捋須拍馬,早就不僅僅隻是一個小小的參將。 可以說他能有參將的位置,完全是真刀真槍,在血肉之中搏殺出來的。 李啟光沙啞的說道:“倒是未曾想到,竟然還有人記得李某,不過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劉清來到京城之後,必定會聯絡你們,而因為當年你們跟劉清的交情,也不會對他有什麼防範, 我猜劉清說服你們的話是,他幫你們解決馬文升,但是現在隻要他們不死,馬文升就會永遠被廠衛保護,隻有他們身死,才能有機會,對否?” 薑堰平靜地聲音自房間內響起。 李啟光深深地看了一眼薑堰,明明隻是猜測,但是薑堰說的就好似他們商議之時,一直在身旁靜靜的旁觀注視一般。 “至於你,你連劉清也未曾信得過,一直藏在暗處,打的主意就是如果事有不諧,你便做個收尾,至於你的消息我是怎麼知道的,這就不好透露了。” 其實也沒什麼不好透露的,也不知道莫魚虎這家夥是如何練得武功,總之早在下午的時候,就和自己說過,在這酒樓窗邊,有人在觀察他們。 肖誌這家夥也不愧是最好用的秘書,隻用了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就確定了李啟光的外貌和身份,全部的情報也都送了過來。 “原來如此,也罷,時也命也,馬文升,今日我定要殺你,我邊軍四十多位將領還有他們家眷的在天之靈,須得你的項上人頭告慰。”他目光不再看向薑堰,隻是冷冷的注視著馬文升。 此刻的他就好似一頭野狼,眼中隻剩下恨入骨髓的獵物。 “李啟光,你們自來到京城,便口口聲聲說老夫殘害無辜,可是我們在邊疆,也有過數月的交際,我問你,你當真覺得老夫是那等殘暴之人,殺了你們的家眷,對老夫又有什麼好處?” 馬文升臉上露出幾分怒意:“便是三歲小兒也知道,無利不起早的道理,我所作所為無愧於心,但是殺害婦孺一事,對我來說沒有絲毫好處,又沒有必要,更會敗壞老夫一生清名,這等百害而無一利之事,我就算年邁失智,也絕不可能去做。” 李啟光站住腳步,原本滿是怒火的麵孔浮現幾分茫然。 “不,不是你,那會是誰,到底是誰?”李啟光眼中露出了如此真切的絕望。 自從發配瓊南之後,仇恨就如同毒蛇日日啃噬著他們的心臟,他們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報仇雪恨。 可是現在卻告訴他們,他們朝思夜想,夜不能寐的仇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竟然並不是馬文升。 但是這並不是關鍵,關鍵是,仇人到底是誰,現在弟兄們全軍覆沒,隻剩下自己,仇敵卻又不在眼前,自己真的還能報仇雪恨嗎? “李啟光,我記得你並不是一個沒有腦子的莽夫,想來也是仇恨蒙蔽了你的眼睛,現在好好問問自己,到底是誰,有這個利益,也有這個動機去殺害你們的家眷呢?”馬文升憐憫的看著他。 李啟光手指顫抖了一下,嘴角露出絕望的微笑:“原來如此,劉清,好一個稱兄道弟的好兄弟,我好恨,好恨啊。” 他痛苦的捂住麵孔,眼前卻又不由得想起劉清找上門來的那一日。 在聽到叩門聲的時候,他便尋到早就預備好的潛藏之處,隱匿了起來,但劉清提出建議的時候,還是他點的頭。 因為他那時候也覺得,劉清所說的確是唯一的辦法,如果他們不死,永遠也不會有殺馬文升的機會。 而且廠衛步步緊逼,他們就算是再能躲藏,在京城這個地方,早晚也會被尋到。 可誰能想到,從一開始,劉清打的主意就是一箭雙雕,除掉他們滅口,還要殺掉馬文升,藏住邊疆最後的秘密。 空氣一時間有些安靜,隻聽到李啟光如同夜梟一般淒慘的哀嚎。 馬文升卻是沉默片刻,冷聲道:“老夫還有一事想要問個清楚。” “你,問吧。”李啟光跌坐在椅子上,垂頭說道。 馬文升快走兩步:“我問你,我開革你們,無愧於心,如今誤會解開,你們心中是否還有對老夫的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