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瓷劍(1 / 1)

景德鎮,號稱天下瓷都,這裡的陶瓷燒製技藝,是其他地方難以企及的,仲夏時節,景德鎮多雨,一個行人頂著淅淅瀝瀝的小雨,走入景德鎮內,他未曾打傘,隻帶了個鬥笠,由於長時間在細雨中趕路,渾身上下還是濕透了,他走入景德鎮,在鎮口街道邊一處麵攤坐下。   “店家,來一碗麵。”   攤主上前,也不在意這個渾身濕透的人將自己的桌椅打濕,道:“客官要什麼麵?”   那人取下鬥笠,是一張白皙少年的臉,道:“店家來一碗你最拿手的麵。”   攤主得應一聲,轉身忙活起來,那人將鬥笠放在腳邊,將隨身長刀放在桌上,心中暗想:“這雨倒也不大,淅淅瀝瀝卻連著下了幾天,趕路真是有些苦惱啊。”   他看向自己的褲腿,由於在山中奔馳,此刻褲腿管已經被掛成碎布條,旅人無言,又想到空山新雨,山中景色清麗,安神寧魂,如此一想,渾身濕透褲管碎爛也不是不能接受。   就在旅人心中胡思亂想時,又有三人進入麵攤,占了另一張桌子,本就隻有三四張桌子的小攤一下子擁擠起來,那三人明顯是江湖武人,也是趕路而來,全身上下如落湯雞般。   “師兄,這雨我看一時半會都會這般淅淅瀝瀝不停,不如在鎮上住下,等一兩日,雨停了再做打算。”   這三人都是二十四五歲的年紀,其中一人向為首那男子建議,那大師兄略略思考,道:“也好,此處景德鎮也有我派據點,到時候先問問他們知不知道杭州那事,再做打算也好。”   大師兄又看向另一個年僅最小的男子,問道:“三師弟以為如何?”   三師弟看上去有些沉默寡言,隻是點頭道:“都好,我聽二位師兄安排。”   “店家,上三碗麵來。”   那攤主正將旅人的麵做好端來,抬頭應了一聲:“好嘞,幾位稍等。”   那二師兄又開口道:“大師兄三師弟,你們說這次師傅派我們千裡迢迢趕去杭州府,到底是為了什麼?”   那大師兄沒好氣道:“這本是教中長老交給師傅的事,他煉製毒蠱抽不開身,便將我三人打發來,這段時日東南之地正道匯聚,我們要小心行事,別被人抓去,到時候萬事皆休。”   “至於這次去杭州府到底是什麼事嘛。”那大師兄話鋒一轉,道,“我聽說師傅說,教中長老的親孫子在杭州府喪命了,我們要去查清楚是否有人知曉內情。”   這三人說話時聲音壓得極低,生怕旁人聽去,那大師兄說話時還隱晦地看了一眼坐在桌邊吃麵的旅人和忙活的攤主,見他們沒什麼反應,才繼續說著,心中還對那旅人下了判斷:“不過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不必在意。”   這師兄弟三人以往都在教中潛心修煉,便是行走江湖也多在山門左近,卻不知防人之理,在攤子處肆意擺談這師門秘事,哪裡知道已經有人將他們的對話全數聽去,還不止一人。   “那個長老孫子怎麼會跑去杭州府?在教中修煉不好嗎?”   二師兄發出疑問,他們三人都是因為天資才被選做弟子,那長老孫子生來便含著金湯匙,在教中安心修煉準備接過長老的班不比跑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枉死好得多?   大師兄低聲道:“你有所不知,我們秋蟬山最看重天賦,長老這個孫子沒有製毒煉蠱的天分,在拳腳內功上也資質平平,便是長老也難留他在教中,故而放到杭州府來開了個什麼秋花樓,用子母蠱訓練控製殺手,專門接一些殺富商的任務,賺些錢財。”   “好家夥,子母蠱!”二師兄發出驚嘆。   三師弟也跟著說道:“子母蠱竟用來訓練些殺手,那可是我等在教中都難接觸到的東西,長老的孫子果然待遇豐厚。”   大師兄不屑地道:“嘁,長老孫子又如何?還不是身死魂滅?要我們來收拾殘局。”   那三人肆無忌憚地交談,一旁吃麵的旅人麵不改色,心中卻是波瀾起伏:“秋花樓,秋蟬山!”   這旅人正是自千島湖與王月容分別後的葉九,他一路在山間行走奔馳,來到景德鎮,本想觀賞觀賞瓷都的風光,卻不曾想,在這小攤上,竟然得聞秋蟬山的消息。   “看來那個長老對自己孫子葉大先生的死還抱有疑慮,要殺掉他們嗎?”   葉九心中想著,攤主已經將三碗麵端給秋蟬山的三人,三人拿起筷子便開始大快朵頤,葉九沉默片刻,將錢留下,徑直走入淅瀝細雨中,消失在景德鎮的巷道中,那三人隻是看了一眼走出去的葉九,不再管這些,專心吃麵。   三人吃完麵,走出小攤,辨明方向,往秋蟬山在景德鎮中開設的秘密據點走去,卻不知屋簷雨下,有個人遙遙跟在三人身後,裝作逛街遊人,玩賞兩邊店鋪中精美的瓷器,隻用餘光看向三人。   這三人渾然不覺,走入一條小巷中,敲響一處木門,門內走出一個身形瘦小的老頭,看向三人,道:“三位客官買些什麼?”   那大師兄上前道:“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東南深山多蛇蟲鼠蟻,我等前來購買驅蟲藥。”   那老頭道:“原來是本門弟子,進來吧。”   師兄弟三人走入門內,老頭探出頭來,左右瞧瞧,見無人,便又將門關上。葉九爬在巷口一戶人家屋頂上,隻留下一隻眼睛看向那處小門,不過多時,師兄弟三人各自背著一個包袱走出門外,出了巷子,就近挑了一處客棧的通鋪住下。   葉九落下房頂,也進入那處客棧,付了十兩銀子的價錢,在那師兄弟三人樓上住下。那三人進入客棧後便再沒出來過,葉九打開自己房間的窗戶,提氣輕身,悄然翻下窗來,蹲在那三人窗外,將耳朵貼在墻上,凝神傾聽著。   葉九所修《玉仙功》,雖然在攻殺方麵有所不及,但在延年益壽,提升真氣儲量強度與再生速度上,都冠絕江湖,在提升人體素質上更是天下獨步,因而葉九的目力眼力都在每日提升,此刻由窗外聽三人交談,卻也不在話下。   “兩位師兄,這東南之地培養的毒蟲果然不及教中所養啊。”這是那三師弟的聲音。   二師兄回道:“那是自然,天下又有哪一處的毒蟲蠱蟲比得上我們萬毒之宗秋蟬山?”   大師兄道:“卻也別看輕這東南之地,前些日子喪命於秋花樓之手的雷霆劍王劍山便是東南之地的大俠,論起武功修為,生死搏殺,我們的師傅碰上他也是十死無生,若不是秋花樓借了教中倒仙散,便是我教圍殺他,也殺不死他,反而會叫他逃去。”   二師兄道:“修為再高,武功再強,也不過一刀便死,還是我派之毒厲害些。”   大師兄沒回二師弟的話,三師弟卻問道:“大師兄,你說江湖上類似王劍山這等不懼我教毒法的高手,還有多少呢?”   大師兄來了興致,他平素最愛聽江湖趣聞,此刻回道:“那可不少,不然我秋蟬山便不是邪道大派,而是一統江湖的神教了,離咱們最近的,便是同在蜀州的道源山,若不是我教周圍全是毒蟲遍布的深山,隻怕早被道源山攻破山門。”   提起道源山,便是二師弟也沒出聲反駁,道源山傳承日久,在江湖上積威深重,江湖上有記錄的天下第一,大半都出自道源山中,為當代山主。   大師兄接著道:“其實東南之地還有一位高手也如王劍山般不懼我教毒法,而且就在這景德鎮中。”   “哦?”二師弟來了興致,問道:“那是何人?”   “便是可與王劍山爭奪天下第一劍的青瓷劍慕容青嵐,以一柄瓷劍縱橫江湖,於劍一道難逢敵手。”   三師弟問道:“那其餘可爭第一的劍客又有哪些呢?”   大師兄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語氣也自傲些:“不知道了吧?今日便與你們分說,這幾人除了已死的王劍山外,修為最高,最接近天下第一劍的便是雲夢澤中第一大派,君山劍宗的掌門人,江湖人稱縹緲天劍秦雲城;京城長安的護龍山老山主絕劍趙淩雲以及最北方月州的霸主破月劍周擒風。”   “唉,可惜王劍山非要與我教作對,對周圍之人過分信任,以至於身死道消,卻不知這江湖第一劍,何年何月才能角逐而出。”   大師兄的語氣中,多了唏噓的意味,似乎他便是那與其餘幾人競爭天下第一的絕世劍客,連帶著二師弟三師弟都有些沉默,這時,一聲清朗笑聲傳入窗內:“天下第一終歸會有定論,但你幾人怕是無緣得見。”   “誰!”   大師兄沖到窗邊,打開窗戶四下查看,葉九被那突如其來的笑聲驚住,正想先溜走時,卻被打開窗戶的大師兄瞧個正好,那大師兄出聲怒喝:“是你小子!跟著我們做什麼?”   葉九拔出長刀,盯著正要躍出窗戶的大師兄,體內真氣流轉,他在這大師兄身上察覺出不弱於自己的真氣修為,加之對方各種毒蟲奇蠱,此戰隻怕頗為兇險。   其餘兩位秋蟬山弟子也來到窗邊,認出了葉九便是先前與他們同吃一個小攤麵的人,驚覺自己一早便被人盯上,一時又驚又怒,看著葉九,手在懷中掏著,似乎在掏著什麼毒蟲,葉九腳尖點地,便要撤退。   “咻。”一道破風聲傳來,其中還夾雜著類似瓷器碰撞的聲音,葉九循聲看去,卻隻看見一道青光飛過,那秋蟬山二師弟已經痛苦大叫一聲,倒在地上,氣息絕滅。   突如其來的死亡驚呆了大師兄和三師弟,他們往身後看去,卻見仰麵倒在地上的二師弟心口插著一柄青瓷長劍,難以想象瓷器這等脆弱玩賞之物,竟能如利劍一般穿胸殺人。   “誰!在下秋蟬山育蠱堂長老劉順長座下弟子,望閣下看在秋蟬山麵上,放我等一命,不然等我師查明閣下身份,便是萬事皆休!”   大師兄色厲內荏地喝道,這瓷劍殺人的手段,已經超出他的想象,隻求秋蟬山在江湖上的惡名,能鎮住這位高手。   “嗬嗬。”一聲輕笑傳來,眾人循聲看去,卻在對麵屋頂上看見一個站著的青袍武人,長須飄飄,麵容俊朗,倒好似一位劍仙臨凡,那青袍劍客輕點足尖,身形如飄蕩落葉般落在葉九身前,擋在葉九和窗戶之間。   那青袍劍客道:“你等方才還在談論我,此刻怎麼認不出我了?莫說你師前來,便是秋蟬山山主親至,也不敢對我大放厥詞!”   大師兄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顫抖著聲音問道:“你,你就是,青瓷劍慕容青嵐?”   慕容青嵐俊朗麵容上展露笑容,道:“這時認出我來了?”   大師兄道:“不知,不知前輩在此,小子無禮,妄言前輩,還請恕罪。”   一旁的三師弟也跟著跪了下來,渾身顫抖,在沒見識過這等高手的手段前,他還想著憑著自己的毒功,未必不能讓這些所謂的高手吃吃苦頭,可慕容青嵐自現身以來,全是他難以理解的手段,光是那真氣運使青瓷長劍的手段,便足以證明慕容青嵐的修為,這等人的護身氣功,又怎麼會中他的毒功?   “饒你們一命?”   慕容青嵐輕聲問道,不等大師兄回答,便道:“可誰還我至交好友之命?王劍山劍法通神,竟死在你們這等下三濫的手段中,真叫人不齒!”   大師兄低頭,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顫抖辯解:“前輩明鑒,王大俠死在秋花樓手上,葉銅蟾也為此付出性命,這,兩邊都出人命,也算了結恩怨。”   慕容青嵐道:“那可是你們認為的了解,我聽聞消息,趕到杭州府時,,秋花樓已經被付之一炬,找不出其中到底是誰下手殺死劍山兄,這筆帳,就隻能往你秋蟬山頭上算了,自你等入景德鎮中開始,我便注意到你等,麵攤之上竟暴露秋蟬山弟子身份,真是讓我得來全不費工夫!”   大師兄和三師弟心中悲苦難言,可這話匣子是二師弟打開的,此刻他先一步身死,縱使心中埋怨,也再難說出,隻求慕容青嵐放他們一命。   慕容青嵐問道:“你等二人可知葉銅蟾和王劍山之中隱秘?”   大師兄正思慮如何回答,卻聽三師弟先一步急忙開口道:“我等自然不知,葉銅蟾開的秋花樓如何接單如何刺殺都是他在安排,杭州距離蜀州秋蟬山遙遠,我等哪裡知道呢?不然此次秋蟬山也不會派我們前來調查,慕容大俠,我們真的不知道啊!”   大師兄驚駭地看著這愚笨的,試圖撇清關係的三師弟,手指連連點著,氣得說不出話,三師弟自以為撇清與王劍山身死的關係,卻見大師兄驚駭憤怒地點著自己,愣了片刻也回過神來,抬頭看去時,慕容青嵐嘴角露出冷笑,一柄瓷劍自三師弟身後穿透而出,直穿心口,登時氣絕。   “既然你等什麼都不知道,便去死吧,也算為劍山兄的仇先收點利息。”   大師兄心中隻剩下無盡悔意,埋怨當初師傅為什麼要派自己三人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