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啊……”羋瑕聽了魏遫的講述以後他沉默了,凝眉思索起來。 楞了好一會,他瞅著魏遫問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孤想聽聽先生的建議。”魏遫也瞅著他,擔憂的表情一覽無餘。 “孤希望先生能拿出一個妥當的應付法子。”魏遫瞅著羋瑕直言不諱地說出心裡的要求。 羋瑕瞅著魏遫無奈地搖頭,遺憾地道:“沒有妥當的法子。在王宮,翟嬋呆下去,下場就一個字:死。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眼下隻能以保翟嬋的性命為上,讓她離開王宮。孩子麼,就生在民間,以後找機會再接回宮來就是了。” “出宮去?”魏遫頓時楞了一下,這個法子倒與自己的想法不約而同。但是,想起父王可能的反應,他搖頭道:“不行,外麵太危險了。孤的孩子怎麼能出生在宮外呢?” 羋瑕依然搖頭,道:“可是,殿下心裡也明白,王後的這一關很難過。出宮確實有風險,總比留在宮裡升天好吧?兩害相權取其輕。該冒的風險是不可避免的。” 魏遫無語,他沉默了,在殿裡踱起方步,內心對這個建議充滿了忐忑。 羋瑕瞅著魏遫猶豫不決的樣子,斬釘截鐵地強調道:“翟嬋留在王宮,遭緈王後算計是肯定的,難免一死。所以她的安危沒有其他法子可想,唯一的出路就是離開王宮。” 魏遫隻是瞥了他一眼沒有吱聲,繼續在殿裡踱起方步。 “臣建議殿下早日下決心,畢竟這是關乎魏國子嗣的大事,以免夜長夢多……”羋瑕繼續勸道。 魏遫收住了腳步,點點頭道:“孤知道了。先生先去吧,容孤再想想。” “臣告退。”羋瑕作揖,出門去了。 魏遫看著羋瑕出門,很驚異他沒有提及他自身的安危問題,作為流言蜚語中的針對的當事人,父王如果對他有猜忌,他難逃一死。 必須向父王說清楚羋瑕是自己很倚重的人,是左膀右臂,必須要好好保護他。 他思忖著,去了殿後麵的房間。 翟嬋趴在榻上,盧巫師已經將她傷口都處理好了,慘白的臉上全是烏青塊,她側頭瞪著紅腫的眼睛,默默地望魏遫進屋,問道:“太子有辦法了麼?” 他跪在榻邊蒲團上坐了下來,瞅著她道:“是。你是個聰明人,也已經看出來了吧?王後容不下你。而且,這些王宮貴族和朝官士大夫擺明了要鬧事,是要脅迫父王處死你。這些人打著為江山社稷著想的旗號,雖然平時人模像樣的滿口仁義道德,害起人來,是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她聽著沒有吱聲。 他忐忑地瞅著她,嘆了一口氣,無奈地道:“並且這樣的人還很多。孤總不能讓禁衛軍將他們全殺了吧?” 她一副灰心喪氣的樣子,傷口似乎也讓她疼得撕心裂肺,她默默地流起淚來。半晌,才咬牙弱弱地嘆息一聲,道:“那,太子的意思,是保護不了賤妾了,賤妾隻能去死了?” “胡說。”魏遫生氣的打斷了她的話,道:“孤的意思是,王後是後宮的主宰,孤很多事情是插不進手的,是沒法保護你的。說起來,也是很無奈的事。 但是,兵法雲,三十六計走為上,孤考慮暫且將你送回你娘家鬱郅城去躲一陣,正好可以將孩子生下來。而且由你娘家人照料你,孤也放心。至於母後,待我去慢慢說服她。一俟王後態度軟化,我立刻接你們回宮。” “你是這樣打算的啊?”翟嬋明白了,憂鬱地道:“但是,義渠也不太平……” “是,在宮外危險依然存在。但是,總比呆在宮裡強。”他無奈地道,惹不起,隻能躲了。 “奴婢就不明白了,王後為什麼就不認自己的王孫呢?”翟嬋認可了魏遫的安排,卻是不甘,忍不住吐槽道:“難道她寂寞慣了,不希望被老姬家子孫打擾麼?” “唉,母後怎麼會不希望姬家子孫興旺呢?孤在東宮收容了這麼多奴婢,她就從來沒有反對過,還不是希望孤開枝散葉麼?”魏遫嘆息地搖起了頭,道:“可惜,這麼多年了,孤隻有魏圉這一個王子。現在你讓孤又得了一個王子,這是老天的眷顧啊。 母後對你的疑竇,是不知道哪個奴才在她的麵前亂嚼舌頭,說你曾經是羋瑕的小妾,她這才擔心姬家的血脈被汙染了。所以,才把你看著紅顏禍水。” “可是賤妾什麼時候嫁過羋瑕啊?他不過是以納妾的名義將我買下,把我從義渠帶到了魏國,然後獻給了太子殿下。”翟嬋很委屈,眼睛瞅著他道:“太子第一次臨幸賤妾的時候,妾可是見了紅的……” “所以孤堅信不疑地相信,你肚子裡懷著孤的骨血。”魏遫疼愛地拍拍她的手背道:“孤相信,用不了多久,孤一定能說服王後,把你接回宮的。” 很無奈的事情,不出宮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翟嬋嘆了一口氣,認命了。 經歷了一次鬼門關,她累壞了,放下了心思,雖然傷很痛,依然困乏地閉起了眼睛,睡了。 很快,她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魏遫探頭看翟嬋,她已經睡著了。他不禁苦笑了一下,盧巫師說得對,翟嬋的身體素質好,情緒很穩定,有臨危不懼的秉性,是一般女人所不具備的。 看著酣睡的翟嬋,他想好了把翟嬋送走的方案。 回到殿堂,在裡麵轉了一圈,拿定了注意,吩咐太監道:“把石頗給孤找來。” “諾。”太監掀開棉簾去了。 石頗是鬱郅城人,與翟嬋是同鄉,由石頗出麵安排翟嬋回家鄉去應該是最妥善的,而且石頗與當地的義渠郡縣衙役關係密切,可以確保翟嬋萬無一失。 魏遫正想著,石頗進來了,朝他躬腰作揖。 “石將軍,你知道這些竹簡裡都說了些什麼嗎?”他急急地拍著呈給國君的竹簡,看著石頗道:“都是些要求父王殺了你、翟嬋和羋瑕的……現在,翟嬋已經難以在王宮容身了。” 石頗肅穆地道:“臣的頭顱本來就屬於太子的,什麼時候要,取走便是。但是,翟嬋娘娘一介女流,那些人乾嘛與女人過不去啊?太過分了!” 石頗知道太子非常寵幸翟嬋,立刻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將軍這樣說,孤很欣慰。”魏遫很滿意石頗的態度,就想把翟嬋安排出宮的計劃告訴他。可是,話還沒有出口,忽然感覺有些不妥。石頗是翟嬋的老鄉,對翟嬋進宮的過程也是知根知底的,也應該是藏在宮廷的間諜嫌疑人之一。他經常進出太子府裡,具備散布流言蜚語的條件,就不能是受命混進太子府的間諜嗎? 想到這點,他的心驚悸地抽搐了一下,石頗不會是那個可惡的間諜吧? 魏遫忐忑地猶豫了好一會,對石頗道:“孤想了一下,編謊言誣陷翟嬋的鼴鼠一定是對翟嬋知根知底的人。不然,他不可能知道翟嬋是以羋瑕小妾的名義從義渠來到的大梁城。所以,這個間諜很可能也是來自義渠。但是,王宮裡除了石將軍,幾乎沒有來自義渠的人。石將軍,你怎麼看這件事?難道是宮裡那個奸細要嫁禍你嗎?” “我無法為自己辯解什麼。確實,我很了解翟嬋,而且還是我鼓動她哥哥將她獻給了殿下、安排羋瑕先生送她到的大梁。要說知根知底,除了她家人,沒有人比我更知道她。所以,我對殿下的懷疑無可辯駁。”石頗懵逼了好長一會時間,搖起了頭,很無奈。 看石頗坦坦蕩蕩的樣子,魏遫打心眼裡排除了對他的懷疑,朝他抱歉地搖搖頭道:“孤信任你,所以有疑慮就直說了。或許,這個吹陰風的人是通過其他途徑,比方朋友、老鄉那裡了解到了翟嬋的一些情況?” 石頗愕然,疑惑地道:“可是翟嬋從遙遠的義渠來到大梁王宮,王宮裡那會有什麼朋友、老鄉?除非是那個人去義渠打探了。” 魏遫楞了一下,默認了石頗這個看法。 確實,間諜背後的國家派人去義渠打探翟嬋的事情是順理成章的。 他放下了對石頗的懷疑,道:“這樣,你安排一下,等翟嬋傷好就悄悄地出宮,你把她送回娘家去。這樣既能避避風頭,又可以順利地生孩子,那些妖言惑眾的人也就鞭長莫及了。記住,這事一定要保密,除了你,孤不想讓其他任何人知道。到鬱郅城以後一定要把翟嬋安頓好,她的安危孤就全部托付給你了。” 石頗躬身作揖,道:“太子殿下如此信任臣,臣自當殫精竭慮,確保翟嬋娘娘安全……” “這點孤絕對信任你。”魏遫蹙眉,很是擔憂道:“問題是怎麼把翟嬋安全地送到鬱郅城去?她來的時候是假扮成羋瑕小妾,總不能再讓羋瑕帶回義渠吧?孤可不想讓他知道翟嬋的去向……” “臣明白。關鍵是怎麼過函穀關,隻要過了函穀關,一切都好辦了。”石頗想了一下,建議道:“現在魏國與秦國關係不錯,函穀關對魏國人檢查也不嚴格。臣可以假扮商人的帶一批貨去秦國,讓翟嬋女扮男裝混在鏢師中過函穀關。秦國與義渠之間是不設防的,這樣翟嬋就可以自由地去鬱郅城了。” 魏遫眉頭依然緊鎖,對這個建議頗為忐忑:“這個……如果被秦國關卡發現你們利用行商夾帶其他人出關,會不會影響兩國關係啊?” “太子不必擔心,眼下魏秦兩國關係不錯,貿易往來很頻繁,秦國關卡從不為難商隊,都是客客氣氣的。”石頗不以為然笑道:“所以,隻要我們守好秘密,翟嬋混在鏢師隊伍裡,身份是不會暴露的……” 魏遫聽他這麼不經意的解釋,想起了磯銳對古玩鋪掌櫃的懷疑,對石頗有了深深的忌憚,他真的可以信任石頗麼? 石頗似乎是個簡單的人,皮糙臉惡,處處透著山野粗鄙的野氣,外表看就是一個頭腦簡單的西北漢子。可是人不可貌相,他能與單穎結識投到自己門下,說明他就是一個有抱負的人。這樣的人為什麼不能是秦國的間諜呢? 但是,想起在古玩鋪時,石頗奮不顧身地解救自己,他搖了搖頭。有抱負不代表沒有忠誠,石頗在自己危急時刻的表現,已經表明了他的忠誠,他是值得信任的。 所以,雖然他對石頗抱有疑慮。但是,與翟嬋留在王宮中相比,風險不足為慮。而且,翟嬋時刻處於威脅之下,他這麼心煩意亂的,也沒有辦法冷靜地應對國事。 魏遫瞅著石頗暗自嘆了一口氣,吩咐他道:“翟嬋傷好一會,你將她送回鬱郅城去吧。唉,孤的東宮就是一個漏風的篩子,什麼秘密都守不住。像這次,也不知道是哪個混蛋向外泄露了翟嬋入宮的細節……算啦,不說這些了。卿,你記住,翟嬋的事情隻有你知道,一定要保密,確保翟嬋的安全,讓她太太平平地產下孩子……” “諾。”石頗一臉嚴肅地作揖應道。 望著石頗離開,魏遫發了一會呆,又悄悄的進了臥室。 翟嬋還在睡著,一臉的平靜。 他靜心坐了一會,有了安頓翟嬋的去處,他心情輕鬆多了。感覺必須將今天發生的事情想父王說一下。於是,起身向大王殿走去。 剛要宦官進殿通報,宦官就讓他進殿了,說是襄王吩咐的,太子到了立刻覲見。 魏遫明白,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宮裡關於翟嬋懷孕的流言蜚語已經喧囂了一陣子,大臣們的奏疏想必已經在父王麵前摞了一大疊了,父王很急於見自己。 襄王見魏遫來了,立即讓他上前,在案前的蒲團上相對跪坐,揮手撤去所有宦官和侍衛。 魏遫惶惶地否認了這個翟嬋孕後進宮的流言,道:“兒臣與翟嬋第一次的時候是見了紅的,父王別信流言蜚語。” 襄王點點頭,笑道:“難以置信,你母後這麼一個端莊賢淑的人,竟然到東宮鬧了一場……其實,你母後的惱怒是有原因的,你那兩個夫人都出自她緈氏家族,她不想緈家以外的人有姬家後代,所以你那個懷孕的奴婢就成為了她眼中釘、肉中刺。不過,讓寡人疑惑的,她怎麼就一口咬定那奴婢懷得不是太子的骨血呢?” 魏遫撇了一下嘴:“就像父王說的,母後願意相信這個流言蜚語……” 襄王打斷了他的話:“太子覺得流言蜚語不過是空穴來風罷了,是吧?不感覺蹊蹺麼?” 魏遫皺眉,父王的擔憂正是他的擔心所在,一張俊俏的臉充滿了疑惑與忐忑。 襄王瞅著他嘆了口氣,繼續道:“寡人知道你一向不願意受王宮規矩束縛,常溜出宮去青樓。隻是寡人納悶,太子後院的美人難道比不上花樓女閭?現在竟然黏上了一個狄絨奴婢……唉,難怪你母後惱火。從這點來說,她的惱怒是有情可原的。” “狄絨怎麼了,總比我那兩個夫人貼心。她們是王太後指婚的,兒臣當時就有話在先,厭惡她們。”魏遫見父王為母後說話,不滿地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