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嬋現在的心情和想法已然不同於剛到大梁的時候,把來大梁的初心完全扔在了腦後,擔心姬遫報復的恐懼已經擾亂了她的心智,滿腦子想的是要盡快脫離太子的視線。 眼見道上郎逍的馬車已經消失不見了,她立馬掉轉馬頭,揮鞭徑直回了客棧。 盡管有些忐忑,翟嬋的心情還是很不錯,她叫了一些酒、菜送到房裡來,她與畢氏跪坐在矮桌旁喝起了小酒。 忽然,客棧裡有了吵雜聲,接著房門被推開了,闖進了幾名禁衛軍,不由分說地用刀架住她們三個女人。 她們嚇得魂飛魄散,手腳冰涼。 兩禁衛軍厲聲嗬問起她們的來歷,惡聲惡氣地讓她們拿出照身帖。 翟嬋哆哆嗦嗦地拿出了義渠的照身帖,說是來大梁做獸皮買賣的,禁衛軍板著的臉總算鬆弛了,有驚無險。 “軍爺,這好好的,乾嘛這麼興師動眾地查照身帖啊?”見禁衛軍挨個查看了畢氏和白瑩的照身帖,翟嬋心驚之餘,一邊收起照身帖,一邊問領頭的那個校尉。 翟嬋有一張迷人的臉,校尉看著她,咧嘴笑了一下道:“沒辦法,馬上就要過年了,大梁肯定要清理一番的,以防不測。請見諒。” “是這樣啊!應該的應該的。”翟嬋忙不迭失地道,給了他一個友好的微笑。 他看了一下房間,轉身出了房間,對候著的禁衛軍道:“我們走。” 白瑩上前默默地關上了房門,回到桌前拍著心口道:“好嚇人哦。” 房間裡的人誰也沒有搭理她的話,都愣愣的,也沒了喝酒的興趣。 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檢查是不是姬遫安排的?翟嬋的心“咚咚”亂跳。 屋子裡寂靜了下來,就聽無忌張著嘴“啊啊”的聲音響個不停。 畢氏見他手指著桌上酒壺裡的酒在“啊”,疑惑地問他道:“你要喝酒?” 他連連點頭。 於是,畢氏用小調羹舀了一點酒小心地喂到無忌嘴裡,隨後拿著調羹,等著看他齜牙咧嘴。 但是,她失望了,無忌隻是砸咂嘴,又沖畢氏張開了口,還要喝。 畢氏驚呆了,惶然地看著翟嬋,不知所措。 無忌很急切,“啊啊”地催她,很喜歡酒的樣子。 白瑩很驚訝,用手去測試他額頭的溫度,懷疑他發燒了。無忌用力地扒下了她的手,一臉不屑的神情:開玩笑,他的老爹可是一個會喝酒、善搞惡作劇,還喜歡白嫖女人的壞蛋,作為他的兒子,遺傳這些壞的基因不是天經地義的麼?這點酒算什麼,太不過癮了! 瞧著他的饞相,畢氏、白瑩樂壞了。 翟嬋木然地想著心事,沒有與她們一起笑。 禁衛軍的出現,給了陷於渾渾噩噩中的她突然一擊,她驚醒了:是她們離開大梁城的時候了。現在留在大梁城除了危險,已經沒有意義。 當即,她們離開了客棧往沙海城方向一路西去,打算經過韓國的巫沙城,西渡河水再進入魏國的刑丘,翻過王屋山,到皮氏城後北上去北屈城。 天很冷,翟嬋她們都裹上了厚厚的皮毛長襖,車廂裡還擱了一個取暖爐燒炭取暖。這麼一路朝北屈城走,應該不會被凍著。 幾日前,翟嬋以雇車的名義向大車行打探了前往北屈城的行車路線,最後以一副嫌價格太貴的神情悻悻作罷,在車行人鄙視的目光中滿意地回到客棧。 她原計劃就是去北屈城,雖然出於對姬遫的憤懣繞了一下大梁,卻也歪打正著地擺脫了旻蕸的追蹤。 她選擇的是經沙海城、巫沙城、刑丘城、沿軹關陘過軹關,到皮氏城後沿西河北上的行車路線,估計有一千裡地。但是,到王屋山軹關前的路直到都是盆底和丘陵,是可以快馬加鞭的。 隻是今天出大梁晚了,耽誤了時間,當天是趕不到沙海城了,隻能借農舍歇息。 隨後一連走了好多天,經過巫沙、刑丘、翻過王屋山,山路崎嶇,而且是冰雪道,到女乾城天已經黑了。女乾城屬於韓國,是一座山城,距離皮氏還有一百卅多裡路。 她們累壞,進了一家大車鋪,開了兩間房,簡單吃了點晚餐,然後就睡了。 天剛麻麻亮,一陣陣的嘈雜聲,就從房間的窗戶外傳了進來。 翟嬋被驚醒了,她坐在炕上,悄悄探頭看了一眼炕邊上墻窗欞外麵,隻見街道上人流如織,狹窄的道路兩旁擺上了許多攤子:攤主大多席地跪坐,麵前鋪開一片麻布,或者是放著一個大簸箕、籮筐,也有直接以板車麵為櫃臺的,有的是擺著擔子,各自擺上要出售或者是交易的東西,五花八門,琳瑯滿目。有賣門神春聯窗花和“福“字年畫的、有賣皮貨的、有賣山珍野味的、有賣牛羊肉的、有賣豬肉的、有賣糖果花生瓜子的……攤點挨著一個攤點,一溜瞅不到頭,以賣各種年貨的為多。 她鬆了一口氣,馬上就要過年了,這是年前的集市,山裡人來趕集的特多哦! 睡不著了,她乾脆穿起了衣服。 無忌還在酣睡。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尋思也該給他扯一身過年的新衣服了。 畢氏和白瑩也醒了。 吃過早餐,她們出了客棧趕集去了。 果然像翟嬋所看到的那樣,人可真多!都是些從四鄉八鄰趕來置辦年貨的山民。他們說笑著,肆意在各攤位間穿梭,摩肩擦踵,你挨我,我靠你,挑選著中意的東西。 她們也擠進了人流中。 天很冷,翟嬋想找賣皮草的攤位買幾件皮草。 她看了一件皮袍,黃赫相間的貂皮,皮毛錚亮,是上等的皮草。正待與攤主議價,集市人群突然混亂起來,一陣雞飛狗跳,地上擺攤的和買貨的人頓作鳥獸散,慌忙地往道兩邊急避。 翟嬋正納悶,一匹黑色的馬從集市外朝呆立在道中間的白瑩和無忌狂奔而來,後麵有人緊拽著韁繩大叫:“馬驚啦!馬驚啦……” 白瑩正陪著無忌饒有興趣地看門神畫貼,聽見喊聲本能地往翟嬋身邊回走,正走在道中間,卻不料黑馬已經沖到了跟前。 眼看著就要撞上無忌了。 翟嬋臉刷地一下白了,意外突如其來,她懵楞後絕望頓起,淒慘喊了起來:“無忌……” 白瑩顫栗著用雙手死死地護住無忌,眼看著狂沖而來的黑馬迎麵撞來,她嚇壞了,情急之下她采取了鴕鳥應急方式,轉身用背脊麵對黑馬,聽天由命地不去看它。 說時遲那時快,黑馬已經沖到了白瑩背後,見她沒有避讓的意思,它憤怒地嘶叫著將兩前腿躬曲、前身騰空而起,兩隻鐵蹄像兩隻鐵錘似的朝白瑩背後砸了下去。 大家都被這突如其來驚呆了,瞅著馬的兩隻鐵蹄全都懵逼了。 眼看慘劇不可避免,忽然間一個身穿黑袍的俠客飛也似地竄出,他伸手朝白瑩背後猛推一把。白瑩吃不住勁,踉踉蹌蹌地往前挪了幾步,朝地上撲去。 誰也沒有注意到黑袍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轉瞬間,馬蹄已經落地。黑袍人也已經挪騰到馬頭則麵,他左手一把抓住黑馬馬嚼子邊上的韁繩,右手啪地一下擊打了一下馬的耳朵根。那黑馬應該感覺很疼,它“嘿嘿”地嘶叫著,右蹄刨了幾下地、不甘卻立刻老實了。 黑袍人上前扶起了白瑩。白瑩疼得臉變了型,齜牙咧嘴的。 被俠客推倒的時候,她怕壓著無忌,用雙手撐住了身子,身下的無忌沒事,她自己的左手臂骨折了。 翟嬋趕緊上前抱起無忌,畢氏扶住白瑩,她們滿臉的感激盯著白瑩:“瑩,你沒事吧?” “玨女?”忽然有人喊她道。 翟嬋吃了一驚,這個名字是姬遫給她起的,外人怎麼會知道?是太子的人找來了? 頓時提心吊膽,不知所措。 “玨女……”又喊了一聲。翟嬋尋聲望去,喊她的人是……製服驚馬的黑長袍俠客。 “屠哥?”翟嬋楞了,非常意外地看著黑長袍人,驚喜之情溢於言表,激動的熱淚盈眶,哽咽地道:“是你啊!” 黑長袍人是屠賢。 黑馬的主人連連向他作揖,若不是屠鏢師,他今天可是攤上大麻煩了。 屠賢揮揮手道:“走吧,別客氣了。馬驚了也是意外,是沒有辦法的事。” 黑馬的主人千恩萬謝地牽著黑馬走了。 顧不上客套,屠賢瞅著白瑩,心悸地道:“你這姑娘可真倔的,寧願自己受傷也要護著孩子。看來手臂傷得不輕。” “快送她去看巫師吧?”翟嬋道。 “這是硬傷,鄉村巫師根本處理不了。不如去北屈城我師傅家,他能治跌打損傷。”屠賢托了一下白瑩受傷的胳膊。 他根本就沒有用勁,白瑩卻疼得齜牙咧嘴的。 翟嬋揪心地瞧著白瑩的連連點頭:“行,就趕去北屈城吧。” “好。”屠賢答應著,忽然想起了往事,問翟嬋道:“玨妹妹,你沒有去樊城?怎麼在這兒啊?” “一言難盡。”翟嬋搖頭,瞅了屠賢一眼,擠出了兩行淚,道:“我娘家在樊城,在那兒呆了一段時間後,就回了北屈城。哪知道,我還沒有趕到北屈城,家中竟然意外著火,掌櫃的……還有家裡其他人……都沒了。北屈城沒有落腳的地方,我隻能到處漂泊……今天若不是你,連無忌也險些遭殃啊……” “啊?是這樣啊?”屠賢吃驚地道:“南門街上燒掉的那家人家是你婆家啊?” “是啊,”翟嬋苦淒淒的,順著他的話道:“全燒了,什麼都沒了。” 屠賢很憐憫她,道:“那你這麼漂著也不是一回事啊。乾脆回北屈吧,找個院子住下。老是這麼飄著,對孩子也不好。” 翟嬋一副為難的樣子:“我也想在北屈城安家。可是,北屈城那麼大,那有我們落腳的地方哦?我們孤兒寡母的,連個院子也找不著。我……” “院子沒有問題,我幫你找就是了。”屠賢很同情她,真心地道:“我們巫教徒常說四海之內皆兄弟,更何況我們這麼有緣,玨妹妹,我願意幫你……” “謝謝你,屠哥,你是我命中貴人啊!”見到屠賢,翟嬋猶如見到親人一般的激動,想起這一路走來的心酸歷程,她淚水潸然。 見她如此傷心,屠賢無語,喃喃地勸道:“別這樣,玨妹,這樣不合教規。” 想起他是一個刻板的人,她抑製住內心的激動,抹了一下淚眼,露出了笑意:“屠哥,你怎麼在這兒啊?” “我押鏢來的。師傅年紀大了,眼睛不太好使,我來集市是想給他買幾個熊膽。”屠賢笑道:“沒有想到竟然碰上馬驚,更沒有想到會遇上你。” “那你什麼時候可以回北屈城呀?”翟嬋忽然有了很強的依賴感,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想把自己的一切交付給屠賢。 “我隨時可以走的。如果你們沒有什麼不方便,就和我一起走唄?”屠賢笑著邀請道。隨後關切地瞅著白瑩,她正蹙著眉,疼得淚水淋淋:“不過,這位妹妹的傷需要先處理一下哦。” “放心,瑩妹的傷我會處理的。這樣,屠哥,我們各自回客棧收拾東西,巳時,我們在城西門等你。” “也好。那我就再逛一下集市,給師傅找熊膽去。”屠賢說著,不放心地瞅了白瑩一眼,往集市裡走去,融匯在人群中。 看屠賢走進了人流裡,翟嬋抱起無忌,畢氏挽著白瑩往客棧走。 可是無忌卻手指著一個賣雜貨的攤子,嘴裡“哦哦”起來,示意翟嬋去攤子前。 翟嬋不滿地瞪他道:“白瑩姨受傷了,我們要趕回客棧收拾東西趕去北屈給他治傷,別玩了……” 可是,無忌依然“哦哦”地堅持要去攤子前。 翟嬋隻能憤憤地瞪了他一眼,怒沖沖地快步走到雜貨攤子前麵。 無忌指著筷子和土布,讓翟嬋買了幾雙長筷子和一條長布。雖然不知道無忌的意圖,翟嬋還是讓畢氏付了銀子,隨後她們急急地回了客棧。 到客棧後,無忌用筷子在自己的手臂上給翟嬋比劃了一下。 原來無忌是要用筷子給白瑩固定手臂。 翟嬋很是納悶,小小的無忌,怎麼就會有這樣的辦法?顧不上思考,翟嬋用筷子夾住白瑩受傷的左小臂,用布纏了起來,吊在她脖子上。 果真白瑩感覺疼痛好減輕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