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馬車以後,白瑩將被子和包袱分掛在前胸後背,還精神抖擻地伸手要去挽無忌手,翟嬋笑著抱起無忌躲開了:“好啦,小心自己吧。” 翟嬋抱著無忌踏上了搖搖晃晃的船板上了船,白瑩也顫抖著腿亦步亦趨地跟著上了船。 看著船起錨離開碼頭,翟嬋很欣慰,這正合她想象的泥牛入海情景。 船顛簸的很厲害,水流很急,河水嘩嘩地拍打著船聲,讓翟嬋想起了屠賢。那次坐羊皮筏子遇險可是多虧了屠賢的奮不顧身,但願今天一路太太平平的。 白瑩很驚恐,蜷縮在船舷下,雙手緊抓著兩件行李,緊緊地靠著翟嬋身邊,兩眼隻敢看自己的腳下。 無忌見她緊張的樣子,忽然想起了她曾投河自殺過,心裡很是酸楚,很想安慰她,於是伸出雙手要白瑩抱,嘴裡“哦哦”地說起安慰她的話。 翟嬋笑了:“瑩,無忌對你說話吶。” “啊?”白瑩醒悟,抬眼看無忌,見無忌一本正經地和自己說話,很是欣喜,倒也忘了恐懼。於是,她抱過無忌,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起了河麵。 河麵上有不少船,遠處水天一色,天空風輕雲淡,好開闊的河水,好美的景色!她的恐懼感一下子就消失了。 翟嬋也默默地看著河景,心裡卻忐忑不已。 今天她們將如姬遫所願進入安邑,實現他的泥牛入海夢想。北門附近的浣溪茶莊,是太子給她找的落腳之處、她和無忌的安身之所,是誰在那兒侯等著她們呢? 她很期待,也很惶恐。 在涑水東登岸後,她們雇了一輛馬車往安邑趕去。 其實安邑距離涑水東岸不遠,就在涑水邊上的砂卵河沿岸,遠遠就能看見它巍峨的城墻。 在安邑北門前,馬車被攔了下來,衛兵很認真地查驗了照身帖,放行了。 進了城,拐向北門後不久,翟嬋忽然嚓覺這條大街很繁華,商鋪鱗次櫛比,人來人往的很熱鬧。於是,她把無忌交給白瑩,自己撩起車廂門簾查看起街道兩邊店鋪的牌子。 街道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馬車“得勒得勒”的走得很慢。在一個街角轉彎處,翟嬋看見了一幢兩層樓的街麵房子,墨底綠字的匾額上寫著“浣溪茶莊”。但是,鋪麵的門板上得好好的,一點沒有在營業的跡象。 翟嬋叫停了馬車,獨自一人下車朝茶莊走去。 敲門後等待,過了一會一個中年人男人來開門了,看著翟嬋問道:“找誰?” “這兒不是浣溪茶莊嗎?”翟嬋疑惑地問:“關門了?” 男人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後,自己先朝茶莊裡走去,翟嬋跟著他進了茶莊。 他已經推開鋪堂裡中間的門進去了。翟嬋在鋪堂駐足,環顧起鋪堂。 鋪堂不小,放著幾張矮桌子,蒲團隨意擱在其間,一個長長的老虎灶貼在墻邊,冷冷的沒有半點生機,顯然,已經好久沒有生火了。 她正看著,門裡出來了一個拄著拐杖、滿頭白發、麵容清秀枯黃的老頭,見了翟嬋二話不說,當即躬腰作揖道:“嬋娘娘,老奴在這兒等候您大半年嘍。” “貔公公?”翟嬋吃了一驚,驚詫地問道:“你怎麼在這兒?起來吧。” 翟嬋挽老頭的胳膊讓他直起了腰桿。 “是太子吩咐奴才買好茶莊在這裡候著娘娘的。這是院子所有的鑰匙。請嬋娘娘隨我來。”貔公公顫巍巍地把一串鑰匙交給翟嬋。隨後關照男人道:“你去收拾行李吧,一會兒我們就走。” 進了他剛才出來的門,裡麵是個通道,過通道出了門,是一個高墻院子。院子用青磚豎起鋪地,密密麻麻的,很緊湊。東墻邊有一個茅廁,中間還砌有一口井。 開了院子的門,發現門可以容馬車進出。 距離門十丈遠的地方是砂卵河,有臺階從河邊延伸至中。砂卵河不寬,很清澈,緩緩地流向濁澤。 距離砂卵河這麼近,還要井乾什麼呢?翟嬋搖搖頭:多此一舉。 貔公公將墻邊放著的一個竹梯子放到井裡,示意翟嬋下去:“井邊上有一個小門,往裡推就能開開。裡麵是個小儲藏室,藏的全是金子。” 翟嬋下到了井裡,剛下去三尺,離水麵還遠著的位置,貔公公就叫了起來:“好了好了,就這兒,你試著往裡推推……” 門開了,能夠容一人爬進去大小,她探頭進去看了一下,裡麵黑乎乎的,透光的地方又閃著金色的亮點。 她重新拉上門,出了井。 看來姬遫用心良苦哦,翟嬋氣順了許多。 “嬋娘娘,院子的房契什麼的,全糊在絲布袋裡貼在屋子墻上掛著的畫後麵。”貔公公垂頭道:“太子吩咐,隻要您到了,老奴即刻告老歸隱。” 翟嬋很可憐他:“你這是要去哪裡啊?” “承恩堂,在冠雲山那兒。” “去堂裡乾什麼啊?研修長生不老術麼?” “是的。承蒙太子庇蔭,那兒就是我的歸宿了。”貔公公心滿意足地道。 “哦,懂了。那麼遠的路,你走得動麼?” “謝娘娘牽掛,我已經讓我的侄子來接我了,就是剛才那個人。到了洛水以後坐船去。”貔公公說著又要作揖,被翟嬋攔住了。他還是連連作揖,道:“謝謝嬋娘娘。如此,老奴告辭了。” “外麵有輛馬車,你等著,我喊進院來。”翟嬋出院門喊馬車去了。 把馬車喊進院裡,白瑩抱著無忌下了馬車,貔公公見到無忌吃了一驚,立刻要躬腰作揖,被翟嬋瞪了一眼攔住了,道:“免禮!” 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蹤跡。 “諾。”貔公公立刻明白了一切,驚喜之下,額頭上霎時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翟嬋將無忌接了過去,對白瑩道:“妹子,拿上東西進屋吧。” 白瑩從馬車上拿下了行李。聽見馬車動靜的那個男人也來到了院子裡,他幫著白瑩把行李搬到屋子裡去,隨後扶著貔公公上了馬車,搬上了兩件行李後自己也上了馬車。 無忌已經好奇地往二樓爬去,白瑩怕他摔下來,趕忙跟了上去。 馬車帶著貔公公他們出了院子,院子冷清下來。 翟嬋關上了院門,把竹梯從井裡收了上來。走進鋪堂,在一張鋪堂蒲團上跪坐下來,瞅著矮茶桌思忖起今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白瑩抱著無忌從樓上下來了。 “姐,樓上有好幾間房間吶,怎麼弄啊?”她跪坐在了翟嬋身旁,摟著無忌問道。 “妹子,你說,這個茶莊我們開不開?”翟嬋沒有回答白瑩的問題,反而問起她的看法。 茶莊鋪堂臨街,東和南麵上著鋪麵門板,卸了門板全是可開啟的窗,很通透。靠西墻是老虎灶,灶膛口黑漆漆的,一個大大的煙囪直插二樓的樓板裡。 “茶莊?”白瑩楞了一下:“我不懂哎。姐,開茶莊有講究嗎?” “看是誰來喝茶了。”翟嬋笑:“像你這樣的,再好的茶也喝不出味來。” “茶有什麼好喝的,苦嘰嘰的,我才不要喝吶。”對翟嬋譏諷自己的話白瑩很不以為然,嘴裡不甘地爭辯道。 “也是,就得看什麼人喝。”翟嬋有所悟:“如果是針對一般人,來喝茶的人就多了,我們會忙不過來。對,就開一個高檔的茶莊,價格定得高高的那種。愛來不來,來了就很賺他一筆!” “這樣也可以麼?”白瑩傻楞地瞅著她,懵逼了。 “為什麼不可以?”翟嬋笑嗬嗬的:“反正不是像你這樣的人會來喝的。這樣,明天把舊家具都賣了,全部換成金絲楠木的,地板也換,那些士大夫可是喜高品質的……對,要買兩張矮桌、多備幾個蒲團。這些銅茶具也全部換成銀壺、銀杯。鋪裡陳設也全部換了,掛幾副山水狩獵圖,擺上幾個香爐。還要買一些奇楠香,燒上它,鋪堂就雅了。” 白瑩看了一下鋪堂,對怎麼是雅發表不了意見,卻對翟嬋隻安排兩張矮桌持有異議:“這麼大的鋪堂就放兩張矮桌子?” “笨。”翟嬋瞅了她一眼:“高檔的茶莊,一天能來幾個茶客啊?足夠啦。” 白瑩不吱聲了,她的這個姐似乎就沒有想掙錢糊口的意思,她要的是掩人耳目而已。 她們就此在安邑安頓下來。 很快,兩年過去了,無忌現在說話已經很溜了,還是一如既往地特別喜歡與翟嬋頂著乾。 甚至到了床上也不安寧,一會兒從床頭爬到床尾,高舉著小手嚷“我是大將軍”、一會兒又在地上滾爬,喊“小的們,給我……牽馬來”,然後乘興爬上床騎在翟嬋身上,拽著她的頭發嘴裡大喊“駕”。 翟嬋瞧著無忌臟臟的手往她身上、床上蹭,心裡特別的厭惡又無奈,恨得直咬牙。前世造了什麼孽,竟然遭他如此的折磨? 但是,無忌也有怕的時候。 有一次他在樓梯上玩,一不留神,從半截處滾落下來,摔得很疼。這讓他想起了自己上世被泥石流掩埋的經歷,有了莫名的恐懼。 翟嬋和白瑩都被嚇到了,急急地跑了過來,翟嬋抱起了他,白瑩驚恐地問他哪兒摔疼了? 他很害怕,流著淚水連連搖頭,卻沒有發出半點哭聲。 白瑩很心疼,道:“無忌,記住了哦,在不能在梯子上玩了,太嚇人啦!” 從此,無忌再也不敢在樓梯上玩了,每次上下樓梯都是小心翼翼的。 但是,這個弱點卻被白瑩察覺了,無忌調皮搗蛋的時候她會威脅他:“無忌,你不乖的話,我就要把你抱上樓梯,用竹尺在那兒抽你的小屁股!” 從此以後,隻要無忌不服翟嬋管,白瑩就把他抱上樓梯,然後用竹尺打屁股,無忌怕疼又怕掉下去摔著,動也不敢動,隻能老老實實地挨打。 白瑩很得意:“小東西,看你再敢和你娘頂牛不?” 無忌沒有想到白瑩會袒護翟嬋,很生氣白瑩用這一手對付他,卻又無可奈何。漸漸地,他已經找不到其他能與翟嬋作對的辦法,隻能把力氣繼續用在撒豆成兵上,朝院子裡的母雞們出氣去了。 翟嬋看著無忌無法無天的樣子十分的頭疼,也十分犯愁,這個討厭的討債鬼,什麼時候能夠不再與自己對著乾呢…… 轉眼,無忌六歲了。 看無忌整天的胡作非為,翟嬋很是惶然,想這麼下去可不是一回事,必須想辦法治一治他了,免得他將來也像他爹一樣,除了熱衷寵幸女人,就是耍槍弄棒。該學點文化了。 想到這裡,她心動了,何不自己教他認字讀書呢?這樣,既可以學文化,又可以磨掉他老是和她頂牛的性子,一舉兩得。說乾就乾,她特意買來了一本《老子論道》。 但是,當她興致勃勃地把無忌從院子裡拽到茶室,把書放到無忌跟前的時候,他連眼皮都沒有抬,還想出去練撒豆成兵。 白瑩不乾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拿起了竹尺要拽他上樓……威懾之下,無忌隻得乖乖地坐下了。 他解釋不了自己識字的事。但是裝模作樣還是可以的,他必須裝著向翟嬋學認字的樣子,然後說已經學會了。於是他指著書上的字看著翟嬋道:“娘你讀吧,我聽著吶。” 翟嬋以為他服了,得意地讀了起來……然後停下,還沒有開口,無忌又指著字催她往下讀。 翟嬋不知道無忌的意圖,就以為他對讀書的認識不足,決定順著他的意思往下讀完,然後讓無忌復讀,待他讀不出來的時候再狠狠地教訓他一番,讓他知道學習不是一口氣吹出來的,以後一定要循次漸進,耐下心來好好學習,不能這麼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好不容易把書全讀完了,翟嬋讀得口乾舌燥。 無忌卻沒有理會她的艱辛,拿過書自己讀了起來,發聲吐字正確、語調昂揚頓挫,一字不落。 這下輪到翟嬋目瞪口呆了,懷疑起自己的聽力,打斷了無忌的朗讀:“等等……等等,無忌,你認識這些字字啊?” “就是你剛才你讀的呀?我記住了。”他振振有詞。 “你全記住了?”翟嬋懵逼了,驚詫不已。 “是啊,全記住了。”他一副淡然的樣子。 翟嬋懵了,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白瑩給翟嬋端來了一盅茶,看翟嬋愣愣的,奇怪地看著她:“姐,怎麼啦?” “這個……這個……我才讀了一遍,無忌就全會了。這個……太不可思議了!”翟嬋始終沒有回過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