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有家難回(1 / 1)

姬遫歉意地對羋瑕道:“本想回大梁後給先生賠罪,重重封賞。豈料誹謗先生的輿情甚囂塵上,寡人擔心,反而會給百官造成寡人袒護先生的假象。唉,隻能借這杯薄酒給先生致歉了……”   由於非常信任塗清,他在塗清麵前毫不忌諱,和盤吐出了心中的憂慮。   羋瑕慌忙地舉起酒杯,笑道:“吾王不必在意這個的……”   在場的鷲烈、石頗聽了昭王這番話驚愕萬分,麵麵相覷,羋瑕竟然是受旨平叛?   羋瑕接著談了他對當前魏國局勢的看法,判斷魏國宮廷有一個針對姬遫的陰謀正在進行中。   話題是從祀夫上疏,建議將緈瀨押回大梁挫骨揚灰說起的。   這些不過是老生常談,有危言聳聽的成分,姬遫隻當是聊天,並沒有當真。   塗清見羋瑕如此受姬遫信任,想他將來會權傾朝野,有了巴結羋瑕的心思。聽羋瑕將宮廷有針對姬遫的事情講得有理有據,也就言辭鑿鑿地附和他的話,認定這個陰謀就是沖著姬遫來的。   他是個閑賦在家的人,他竟然也說出了這樣的話?姬遫大吃一驚,卻疑惑不解,直愣愣地盯住了他的臉。   塗清卻不在意姬遫的疑惑,繼續直言不諱地編排起祀夫,一副肅穆、認真的神情樣,似乎自己是親歷者一般:“宮廷百官也不是全部都是祀夫的人,至少吾王繼位以後,已經剪除了不少祀夫的羽翼。所以,朝官們的擔心是可以理解的……吾王沒有立太子,一旦吾王有恙,那就是驚天動地的大事,難免有爭位奪嫡的事情發生,那可是血流成河、國破山河碎的事啊!他們理所當然地會反對。可是,禦駕親征比蒲阪狩獵更危險,朝官們怎麼就閉嘴了呢?”   “就是。”羋瑕不知道塗清說這番話的意圖是什麼,隻能插話晦澀地問姬遫道:“吾王知道原因了麼?”   姬遫頓時鬱悶、惱火起來,道:“緈瀨反叛以後,祀夫領著朝官擬了一個與赤緈瀨談判的方案。這讓寡人怒火中燒。寡人剛繼位不久,緈瀨就急不可耐地跳將出來舉兵武諫。如此挑戰寡人的權威,他們竟然要寡人與緈瀨去談判。分明是逼寡人向緈瀨交權!所以寡人發了狠話,不許諫阻!否則,斬。”   “臣一直擔心吾王會屈服於宮廷士大夫。”羋瑕笑了起來,道:“沒有想到吾王竟然如此堅定的堅持禦駕親征。其實,禦駕親征的好處很明顯:吾王手裡掌握了一支精銳部隊,有力地保障了吾王自身的安全,是一個妙招啊。”   “是啊。”塗清很是贊同羋瑕的說法,笑著點頭:“尤其是吾王的一句狠話:勸阻者,斬。嗬嗬,擲地有聲啊。一下子就震懾住了那些蠢蠢欲動的人。”   羋瑕說蒲阪狩獵讓昭王掌握了一支軍隊,這確實與石頗當時的初衷相符合。他竟然一眼看穿了自己的用心?石頗很是忐忑。   姬遫沒有吱聲,他不信祀夫會這麼做,卻找不到反駁的理由,很是鬱悶。   石頗和鷲烈被昭王先前的一番對羋瑕說的歉意話弄懵逼了,昭王派羋瑕攜兵符來蒲阪城平叛竟然隱瞞了所有人?   除了羋瑕,在場的人都被昭王的深藏不露鎮住了,對昭王的手段欽佩不已。昭王這麼老謀深算,對於收拾大梁宮廷的政局也一定是胸有成竹。   羋瑕分析道:“表麵看,禦駕親征是吾王態度堅決才成行的。其實,也是祀夫的故意放縱。是他壓製了宮廷官員的發聲。因為他希望吾王能離開大梁去平叛緈瀨。因為他認為吾王必敗無疑。那他在吾王親征失敗回大梁的時候,就可以緊閉城門,配合緈瀨裡應外合了。”   昭王對羋瑕的危言聳聽有點懵,怯怯地問道:“兩位愛卿,你們一個說寡人掌握了一支精銳部隊,保全了自己的安全;一個說,寡人一下子震懾住了那些蠢蠢欲動的人。把這一切的幕後主持人歸結到祀夫……寡人很忐忑,難道祀夫真的有膽為虎作倀麼?”   “這事,臣以前特意提醒過吾王。”羋瑕微微一笑,道:“吾王忘了麼?”   “可是,那隻是先生的分析、判斷,不是據以事實的推理。”昭王瞅著羋瑕,顯然對他的話不以為然,表示了不信的態度。   “嗯,羋瑕大夫提醒過吾王啊?”塗清忽然大悟,很是佩服羋瑕的先見之明,隨後不解地望著姬遫問道:“那,吾王,你怎麼就不信羋瑕先生的提醒吶?那可是真知灼見哦。”   忽然,姬遫對他們倆的一唱一和有了疑竇,他們的目的好像不純。可是,塗清和羋瑕以前並不相識,談不上是密謀好的吧?   他放下了疑竇。   可是,聽塗清話的意思,他也懷疑祀夫參與了反叛?姬遫心裡很是疑惑,瞅著他道:“塗老將軍也認為祀夫與緈瀨是一夥的麼?”   “那是。老朽雖然致仕廿多年了,距離宮廷有一段距離,許多事情反而看得更清楚了。吾王,祀夫把持朝政幾十年了,在朝中勢力很大,再加上他自詡在魏國資格老,貢獻甚大,又是吾王的老師,早就以教師爺自居了。但是,隨著吾王登基,卻裁撤了他一些的心腹官員,或許就從那時起,他就有了立王子為太子,擁立赤山君監國的想法,以達到重新把持朝政的目的。”   羋瑕瞅著姬遫,裝起了鬱悶,道:“臣分析,祀夫和他的擁躉現在到處煽風點火,說臣參與了反叛,就是想趁機削弱臣的權利,孤立吾王。一來報復臣粉碎了緈瀨叛亂,二來趁吾王得勝歸朝、思想麻痹之際,突襲王宮,殺了吾王,解救緈瀨,實現改朝換代。臣的探子報告說,大梁已經關閉了城門,守軍嚴陣以待。吾王,既然緈瀨的叛軍已經被剿滅,他這是要防誰呢?”   “什麼?有證據麼?”昭王大吃一驚,“謔”地一下站起身來,非常不信地瞅著羋瑕,祀夫已經有了叛逆舉動?   石頗和鷲烈也被震驚的目瞪口呆。   塗清嚴肅地附和道:“如此,按羋大夫的判斷,吾王的危險就在眼前啊。”   姬遫很懵逼,不想相信羋瑕的話,顯然他的判斷是依據傳言來的。但是,他一直信任有加的塗清也是這麼看,那一定不是空穴來風。這讓他禁不住有了膽顫心驚的後怕。   忍不住他瞅了石頗一眼,問道:“愛卿,你怎麼看?”   石頗楞了一愣,想起了祀夫處置緈瀨有反叛跡象時的表現,疑惑地道:“可是,當初蒲阪郡守舉報緈瀨有反心的時候,祀夫可是提出了解散緈瀨衛隊這樣的釜底抽薪解決辦法。他……”   “可是,這恰恰證明了祀夫的虛偽,麵上一套背後一套。”羋瑕迅速地插話道。   雖然石頗的話被羋瑕打斷了。但是,姬遫還是想起了當時祀夫的表現,心裡有所觸動。   想起上次與羋瑕在宮廷大殿的密談,也虧了羋瑕瞞天過海,以軍墾解決邊軍糧草為由取得了虎符,才及時粉碎了緈瀨的反叛,沒有給緈瀨一夥打內戰的機會。   但是,這絕對與祀夫無關。他心裡認定了石頗的判斷。   可是,想起緈瀨的反叛,姬遫就氣不打一處來,腦門的火蹭蹭地竄了起來,真想立刻就宰了緈瀨。   羋瑕和塗清的一席話,將他的怒火引爆了。   他決定了,立刻讓羋瑕趕回大梁,以輔助祀夫管理朝政的名義監督祀夫,打擊那些可能出現的反叛分子,把那些針對自己的陰謀徹底粉碎掉。   但是,羋瑕卻搖頭了,沮喪地道:“吾王,現在在下進大梁很危險,很可能被禁衛軍拘捕的。畢竟單穎經營禁衛軍多年,追隨他的死硬分子眾多。再說,祀夫又被緈瀨收買了,那些宮廷百官也卯著要勁救他……”   姬遫聽羋瑕這麼說,心立刻顫了起來,有了立刻將緈瀨挫骨揚灰的沖動。這個該死的緈瀨,連累的寡人連大梁王宮都回不去了?頓時,他怒火迸發了,兩眼露出了寒光:“寡人手裡握有禦林軍,還怕他們造反麼?”   塗清搖搖頭,嘆了一口氣:“這不是怕的問題,恐怕是已經反了啊。”   想起石頗剛才的話,姬遫清醒了,連連搖頭道:“不不,寡人推行的是仁政,碰上一點事就大開殺戒,這不是對寡人莫大的譏諷麼?而且是在寡人自己的土地上,這絕對不行。寡人的江山社稷、寡人的臣子,絕不可刀兵相見!”   塗清無語了,一臉無奈地瞅著羋瑕問道:“那,如何是好?”   “吾王就是仁慈。所以,局勢才壞到了如此地步。”羋瑕感嘆,朝塗清苦笑道:“若吾王聽從臣的建議,何來今日的危局啊?不過,這也是吾王讓臣嘆服的品德。”   塗清爭辯道:“可是祀夫能給吾王機會麼?恐怕不到城墻下就被弓箭射倒了。”   “這倒是不會。”羋瑕搖頭道:“祀夫不可能一直封城門。如果吾王押著緈瀨到了城下,城門一定會打開。但是,從裡麵沖出來的人一定會殺了吾王,搶走緈瀨……”   “他敢?”姬遫還以為羋瑕會說出一個另外的可能,卻不料他說得比塗清描述得更寒心。   姬遫真的擔憂了,盡管臉上依然色厲內荏,內心已經非常忐忑了。   姬遫陡然有了絕望的傷感,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鬱悶地問道:“難道寡人真的是有家難回了?”   羋瑕肅穆地分析道:“祀夫是很器重緈瀨的,早就與他沆瀣一氣、狼狽為奸了。而且,緈瀨又特疼愛姬圉。姬圉已經十七了,與緈瀨很親近。如果祀夫殺了吾王一定會推姬圉接替吾王。姬圉繼位後會怎麼做?一定是赦免緈瀨,請緈瀨監國!那祀夫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宰相,達到改朝換代的目的。顯然,緈瀨就成了他成敗的關鍵。”   塗清脫口而出道:“必須宰了他!”   “是的。”羋瑕非常贊同的道,語氣不容置疑:“既然吾王不願意兵戎相見,那就先不回大梁,讓王師屯兵沙海城威懾大梁。這樣,大梁的危險局麵也就會穩定下來。”   “羋大夫考慮的真周到啊。”塗清聽著羋瑕的安排,連連點頭。   “好歹吾王有一個羋瑕。”塗清瞅著姬遫,後怕地捂住心窩,緩了一口氣,誇了羋瑕一番:“他比吾王六萬禦林軍厲害多了吧?吾王剛出大梁,他就把緈瀨反叛的火苗給掐滅了。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吾王的危機已經過去,祀夫還沒有被抓捕,參與反叛的人還沒有得到清算。吾王,你必須迅速行動了。否則,那些與赤山君有勾結的人會尋機暗殺你,或者那個被拘押的赤山君就會換成了你……”   自己確實幸虧有羋瑕才躲過一劫。姬遫顫栗了,想象著被人趕下位去的淒慘,他對自己的仁慈有了後悔,有不寒而栗的感覺。   “磯銳求見。”他失魂落魄地重新跪坐,還沒有理出頭緒,就聽門外太監喊了起來。   磯銳來了?磯銳深夜前來,一定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昭王揮手讓所有人離開了。   羋瑕與塗清躬腰作揖地告辭了。   鷲烈和石頗也下去了,他們很忐忑,羋瑕和塗清的話讓他們顫顫驚驚,失魂落魄。   姬遫表麵還算平靜,其實已經憤懣難抑了。   塗清的話讓他想起了翟嬋在鬱郅和北屈城遇到的殺戮。他一直懷疑宮廷裡有秦國的間諜,想不明白,這些官吏為什麼會背叛自己,背叛魏國?現在想想還是自己出了問題啊,是官吏們對即將失去國家的絕望,導致了他們離心離德。現在,他們竟然沖著自己殺來了,真當他這個魏王不會殺人麼?   塗清的話令姬遫的情緒低落冷到了極點。雖然以前羋瑕、梁星、郎逍等官院也說過類似的話。但是,他從來沒有當過一回事,甚至很反感。現在想起來,如重槌在耳。   對緈瀨僅存的一絲柔情已經被憤怒和仇恨所替代,他要將緈瀨挫骨揚灰,以消心頭之恨!   他正想著,磯銳已經來到廳堂,朝姬遫躬腰作揖:“奴才給主子請安。”   昭王這才抬起了頭問,冷冷地問道:“磯銳,這麼晚了,有什麼急事?”   磯銳是個很軸的人,從鹹陽回來以後一直沒有放下對鹹陽古董鋪的關注。他認定了,這個古董鋪一定會與黑鴆重新勾連聯絡。所以,他往鹹陽古董鋪派出了立候府的人,就是要盯死古董鋪,看看是否有偶爾出現,卻在會連續出現過的人。   現在總算有了結果。立候府的人在鹹陽候正府跟蹤了一個人從府裡出來的人,他到了蒲阪城,他就是蒲阪小鹽鋪的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