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孟臫高人(1 / 1)

果然,羋瑕嘆了口氣,似乎很無奈:“可是,我現在身為魏國士大夫,落在肩上的事情很多,顧不上修道,也實在是沒有精力收門生了。真的,你今天能見到我也是幸運,我是順道回來看望老先生的,他老人家身體……唉。我這就要走的。所以,目前是沒有辦法將你帶在身邊修道的。”   這個狡猾的羋瑕,真是個老滑頭,找的推辭理由也是冠冕堂皇。屠子囿心頭有了失落感。   但是,羋瑕接下來的話又讓他眼睛一亮。   “我有一個師兄弟,也是仙鶴山達鶴堂的,姓孟名臫,也是達鶴堂高人,我多年的道友,他正好來此探望師傅。這樣,我請他過來一起吃飯,正好與他商量一下,安排你修道的事。那個,閨女啊,你先帶子囿去灶頭間洗一洗,天雖然冷,我還是聞著他身上的膄味了。”   言罷,他起身出洞堂去了。   白瑩帶屠子囿隨下人去了灶頭間。灶頭間在院子一側,是黃泥坯房,茅草屋頂。   但是,白瑩剛給屠子囿脫去衣服,無忌還沒有踏進澡盆,羋瑕領著一個穿著臟兮兮寬大青袍、係著腰帶,頭戴混元巾,黑白相間的長須飄然在頜、眉粗壓目,頗有幾分仙風道骨模樣的修道人進了灶頭間。   他高興地對屠子囿道:“子囿,太巧了,我剛要去找他,他竟然自己過來了。就是他,孟臫高人。從此以後,你就是他的弟子了。”   孟臫高人,仙鶴山達鶴堂高人,是仙鶴山名人之一。屠子囿以前在史書中見過他的名字,心中自然明白此人在達鶴堂中的分量,立刻朝他躬腰作揖,道:“弟子拜見孟臫高人。”   孟臫的目光看上去稍黯然,卻很銳利,掃了屠子囿一眼後,立刻就盯上了他手臂上的刺青,不以為然地搖起了頭。然後扭頭對羋瑕道:“嗬,他這麼小就刺青了啊?羋瑕老弟,看見沒?一片枯葉,還有一個在土裡的青蟬,一看就是異教的信物哦!拜在我門下,恐怕別人會指著我脊梁骨說我拐騙孩子吶。”   羋瑕仔細地看了一下屠子囿手臂上的刺青,嘆了一口氣:“世事無常,哪個教都已經庇佑不了他了。這樣,孟臫老哥,你想個圖樣,馬上讓人將刺青重新刺一下,改成合符達鶴堂宗旨的紋飾。怎麼樣?”   孟臫高人很意外,瞅著羋瑕:“老弟啊,我從沒有聽說教還可以改換門庭的,那可是信仰。”   “唉,這不是沒有路可走了麼!”羋瑕一心要孟臫高人收下屠子囿,故作嘆息。   孟臫高人笑了,開起了玩笑:“他父母地下有知,他兒子叛出了本教,會不會從墳墓裡爬出來找本尊麻煩啊?”   屠子囿心涼了,看起來孟臫高人對是不是收他這個弟子心存疑慮,能不能去仙鶴山還不一定吶。   “你堂堂的一個修道人,怎麼嘴裡也吐不出象牙啊?”羋瑕不快了,瞪了孟臫高人一眼:“這不是沒有辦法嗎?但凡有其他路,我才不會將我中意的門生交給你這個臟兮兮的迂腐之人吶!”   “嘿吆,還生氣啦?”孟臫高人寬厚地笑了一聲,想了一下:“那就改吧,把青蟬改刺成展翅飛翔的仙鶴;把枯葉改刺成一支鵝毛筆,意味著筆耕不輟,修煉思想,自成一體。可以嗎?”   “好好,一切聽憑老哥做主。”羋瑕破怒為笑,很滿意這樣的紋飾。   孟臫高人俯身看著屠子囿道:“那從今天起,你就成為我達鶴堂的弟子,隨我修學,號緲飄。等我們回到仙鶴山後,我再開法壇給你舉行儀式,昭告天下。”   屠子囿心中的忐忑放下了,喜不自禁,再次作揖:“緲飄拜見虛緲高人。”   虛緲是孟臫的號,孟臫聞言吃了一驚,瞅著子囿不解地問道:“緲飄,你知道我?”   “弟子很仰慕先生的學問,早就記住了先生的大名。”屠子囿楞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用別號虛緲尊稱孟臫,讓孟臫高人犯疑了,他有了慌亂,趕忙搜羅起借口,笑吟吟地解釋了一番:“弟子在一竹簡中看到的,說您對黑厚術的定義,是像在丹爐前像煙霧一般虛緲。因為話是從口出的,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什麼時候說是完全沒有定義的,就如隨風飄蕩的煙霧一樣,要隨風而動。這樣才能平息各方火氣,以平和的心態化乾戈為玉帛,減少戰爭所帶來的危害。”   虛緲更吃驚了,驚異地看了羋瑕一眼,問道:“他認識字嗎?”   “老哥,吃驚了吧?別看子囿小,人家早就斷文識字啦。來吧,老兄,堂屋請。”羋瑕雖然也很意外,卻故作得意地嗬嗬笑了幾下。   “走啦。”見虛緲呆愣地看著子囿,一臉懵逼的樣子,羋瑕拽著他的袍袖往外走去。忽有想起什麼似的,回頭特意吩咐白瑩道:“行了,閨女,你先給子囿洗乾凈吧,一會兒過來一起吃飯。”   虛緲隨著羋瑕的話也扭頭朝白瑩看了一眼,滿眼的疑竇。   隨後,羋瑕與虛緲出了灶頭間。   但是,他們並沒有立刻離開灶頭間的門口,羋瑕似乎被孟臫高人扯住了衣袖,他嗓門很大,說話聲直直地傳進了灶頭間:“老弟,這個閨女是誰啊?”   肆無忌憚的說話,顯然不想避諱任何人,更不是說悄悄話。   “是子囿沒過門的媳婦。”羋瑕解釋道,贊許有加:“很不錯的閨女……一看就是個勤快、機靈的人……”   “她被秦國衙門通緝的海捕文書在蒲阪大街小巷貼得到處都是。”孟臫高人直截了當地打斷羋瑕的話:“說她是流竄到秦國的魏國女土匪,背負著殺人血債。我一進屋就認出她了……”   白瑩大吃一驚,屠子囿也驚恐得也手足無措,倆人麵麵相覷。   “嗬嗬,老兄說笑吶,那閨女一看就不是練武之人。殺人?你信嗎?”羋瑕不以為然。他判斷,白瑩被魏國衙門通緝,正好證明他們是可以被秦國信賴的人。至於在秦國被通緝,一定是由於袒護義渠將軍遺屬的原因。所以,他斷然地否定道:“肯定是胡謅的。”   “現在不是信不信的問題,海捕文書就是這麼說的。”孟臫高人憂鬱地瞅著羋瑕道:“也不知道這姑娘就怎麼得罪了官府?既然你很信任她,我也沒有什麼說的。問題是現在秦國與東方六國勢不兩立,你說,我帶她走,萬一露陷,不就給魏國留下了一個指責秦國與罪犯勾結的口舌麼?”   看他意思,是要反悔收自己為達鶴堂弟子麼?子囿絕望了。   羋瑕聽了也很無語。孟臫卻咄咄逼人地繼續道:“這可是對秦國聲譽的玷汙,宮廷若怪罪,可是會株連達鶴堂的。   要不,先把她留在你這兒?”   “不行!”羋瑕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她不能留在鄜畤、更不能留在孟達先生這兒。你知道的,我來這兒隻是路過,馬上就要走的,照顧不了她。她一個女孩子留在鄜畤很顯眼,會惹外人注意的,太危險,她必須走!”   “我也想把她帶走,緲飄這麼小,很需要她照顧……唉,老弟,真的不好辦啊!”孟臫嘆息道。   羋瑕猶豫了一會,拿定了主意:“要不,你想辦法先把閨女帶走吧,你不是說她上過秦國海捕文書麼?還是要避嫌的。”   白瑩聽到這句話立刻急了。他們一路沒少遇到衙役盤查,都通過了,在義渠的鄜畤反而會有危險?   哼,這個道貌岸然的家夥!   她認為孟臫是故意找借口拒絕收子囿去仙鶴山!翟嬋死之前將無忌托付給了自己,並同意無忌娶自己為妻,她很怕辜負翟嬋的托付。原本她就由於子囿到現在還沒有安穩的落腳地方而焦慮不堪,眼見孟臫將推脫的由頭按扯到她頭上,立刻發作了。她怒沖沖地地急步走到門前,沖他們嚷道:“不,不行,子囿不走,我哪兒都不去!必須一起走。要不,我寧願一死。”   她這一說,他們倆都楞住了。   孟臫訕訕地勸道:“閨女,犯不著說這樣喪氣話……”   子囿跟著白瑩來到門口,抱住了她的腿。既然白瑩不能留下,自己還留下做什麼?他心灰意冷,要隨白瑩一起離開。   他看出來了,孟臫這個人心胸狹隘、自私,若不是羋瑕的麵子是不會收任何弟子的。自己即便修道也指望不上他傳授什麼。   “無……子囿是我丈夫,他在哪兒,我跟他到哪兒。我答應他娘的!”白瑩抱起子囿解釋道,瞅著羋瑕做了又一次努力。畢竟,達鶴堂是個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他們很需要。   氣氛尷尬了,倆個老頭麵麵相覷。   漸漸地羋瑕的神情變得淡漠,孟臫也假模假樣地嘆了一口氣。   白瑩看著羋瑕沮喪的神態,心裡一動,她緩下了口氣,瞅著孟臫淡淡地道:“要不然,子囿就有我帶出鄜畤城。等出城了我們再到約好的地方等你。這樣,即便我被衙役誤抓,也不會連累孟臫高人了……”   “誤抓……還是什麼的,我不在乎。我的意思是不想與官衙有什麼牽連,壞了達鶴堂聲譽。”孟臫尷尬地道,對白瑩開脫自己的行為很賞識,嘴裡卻為自己的行為開脫起來。   望著羋瑕瞅著他的目光,他覺得心很虛,感覺白瑩的話讓他很沒麵子。   他堂堂的達鶴堂高人豈是唯唯諾諾怕事之人麼?他裝著苦笑自嘲道:“這閨女就是一根筋,認死理啊。話裡話外,我像是個隻顧自己身家性命的小人……老弟,我豈是膽小怕事之人?也罷,豁出老命,我帶他們倆走。”   “老哥,孩子可沒有激將你的意思,你可不能貿然行事啊!萬事穩為先。”羋瑕勸他道:“她就是提了一個解決方案而已……”   “我是認真的。”孟臫打斷了羋瑕的話,尬笑道。   確實,白瑩的話讓他很丟麵子,羋瑕幫他圓場,他自己卻過不了這個坎。竟然被一個姑娘家小看,他咽不下這個憋屈。   他裝起滿不在乎而又大大咧咧的樣子道:“你忘了我的易容術了嗎?讓她扮成我的書童,緲飄坐在籮筐裡。再不行,還有我這把老骨頭護著吶,撂倒八、九個軍士還不是小菜一碟的事麼?”   羋瑕楞了一下,隨即嗬笑了起來:“對哦,怎麼忘了這茬吶!嗬嗬嗬……”   隻是,孟臫對白瑩的話還是耿耿於懷。這個不屑自己的小女子,不能就這麼放過她了。否則,傳將出去,他堂堂孟臫名聲豈不丟光了?   他站定在白瑩跟前,眼光毒毒地盯著白瑩:“閨女,你決定了跟我走,我卻不能就這麼隨便的帶你走,必須有正當理由。所以,你也必須投在我的門下。”   羋瑕楞了一下,剛想開口,被孟臫揮手攔住了。他訕笑著瞅著白瑩問道:“你願意嗎?”   白瑩沒有被孟臫毒毒的眼光嚇倒。她知道孟臫心懷鬼胎,自己雖然不情願拜在他門下。但是,若不拜在他門下,無忌就沒有辦法住進一個清靜的避禍的地方。   她必須以無忌的安全為重。   想到這裡,她放下了子囿,躬身給孟臫作了一個深深的長揖,道:“弟子願意。”   “好。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見白瑩答應了,孟臫露出了壞壞的笑意,道:“那你也是達鶴堂的弟子了,別號緲音。”   白瑩學著屠子囿的樣子作揖道:“弟子叩謝孟臫高人。”   “好你個牛鼻子,竟然一下子挖走了一家人!”羋瑕樂得順水推舟,嘻嘻笑了起來。   “羋瑕老弟,別樂嗬了,事不宜遲,你快讓人去家具鋪買碗魚皮膠回來……哦,再牽一頭黑羊,最好是黑羊羔。”孟臫急急地提醒他道。   “怎麼,想趁機敲我竹杠吃羊羔?”羋瑕不滿地瞪了他一眼:“收了得意門生,該是你請客才是……”   “哎呀,這個時候那顧得上吃啊。”孟臫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得趕快給閨女化妝,不然沒法出門。”   羋瑕壞笑了,道:“我懂的。”   說著,他出門去安排去了。   “緲音,去吧,”孟臫高人這才對白瑩吩咐道:“帶子囿洗澡去。”   說完,他緊隨羋瑕出去了。   晚飯以後,來了一個刺青的人,給屠子囿手臂上的紋飾進行了調整。畢竟屠子囿已經七歲多了,心中明白紋飾調整的意義,盡管疼的齜牙咧嘴,卻沒有哼出一聲痛,倒是把白瑩心疼得淚水漣漣。   但是,細看紋飾,還是能看出仙鶴是由青禪改刺而來。枯葉改刺成的羽毛筆倒像是這麼一回事。   孟臫高人隨後在白瑩的額眉骨和眼簾上塗了一層厚厚的魚皮膠,從小黑羊的腿上剪下了一些毛黏在眉骨上。這下,白瑩秀氣的眉毛粗寬了很多,眼簾也變厚了,活脫脫的成了一個男孩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