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老子要是怕死,就不會呆在太子府了”子青瞅著蠻狘,一副不屑的神情。 “好了好了,不打不相識,大家都是秦國的武士,就到此為止吧,別傷了和氣。”荒徙上前推了推蠻狘的胳膊,示意他冷靜。 蠻狘不吱聲了,收起匕首齜牙咧嘴地在地板上跪坐了下來。 “你這種小兒科似的招數,嚇唬誰呢?我一個堂堂的太子府武士,是你能嚇唬得了的?”子青閉眼,不依不饒地嘟囔著歇息了。 他判斷,穆二對乧尺被殺案的判斷和對自己焚燒記事絲帛一事的懷疑,一定會讓太子府樓庳和喬詭對自己充滿疑竇,鑒別行動一定會接踵而來,這會對自己的冒名頂替尹公子身份產生巨大的威脅。但是,也隻能到洛邑以後見招拆招了。 一時間,車廂裡沉默了下來。 子青判斷,隨行的蠻狘和荒徙對自己充滿戒意,或許是乧尺被殺的原因,也許是燒記事絲帛的原因,導致他們對自己揣著不善的惡意。他暗暗拿定了主意,必須在路途上設法將他們的敵意轉移到其他人身上去,放下對自己的戒意。隻是蠻狘的敵意讓子青處於不利的地位,所以他才要痛揍蠻狘,借助與武士精神,達到一個與蠻狘平等的地位。 “你怎麼樣?沒有受傷吧?”歇了一會,子青感覺體力恢復了一些,瞥了蠻狘一眼向他示起好來。 “沒事。”蠻狘搖搖頭,朝他躬腰示意了一下。被揍,就意味著輸了,不管怎麼個輸法,哪怕是被偷襲輸掉,那也是輸,就是自己技不如人。 子青又閉目養神了。他不急於與他們套近乎,著急的應該是他們。他們一定肩負著穆二布置的任務,他能做的隻能是攪亂局麵,把圍著自己的籬笆給拆了。 過了一會,傳來了馬的嘶鳴聲。 子青坐了起來,推開車廂側窗,看了一眼車窗外白色的原野,馬車正行走在大坡道上。這裡應該就是他負傷的地方吧?他頓時沉下了臉,擺出了冷峻的神情。 “子青,以前來過光狼城嗎?”問話的是蠻狘,他倚在車廂墻板上,盡管挨了揍,他還是按捺不住內心的焦慮,打破了沉默。 “沒有,我是第一次來光狼城。”他頭也沒有回地答到。 “覺得怎麼樣?有什麼特別感受嗎?” “沒有什麼特別感覺,就是覺得特別冷。”他扭了一下脖子,感覺那兒空落落的。 蠻狘笑了起來:“其實還好啦。你不會沒有去過寒冰城吧?半斤八兩。我家就是那裡的。哎,子青,你家是哪裡的?” 沒有蠻狘的興奮勁,子青頭也沒有回,忽視了問題,隻是冷冷地吐了兩個字:“鹹陽。” “啊,你是鹹陽人啊?”荒徙很驚奇地插話。 子青聽他這麼問,看著蠻狘道:“請把我的照身帖給荒徙看一下吧。” 蠻狘掏出照身帖遞給了荒徙。荒徙打開證件,細細地看了一眼,更加開心了:“真的吖!子青,我們還是老鄉吶。” “是嗎?”子青略轉身,朝他略略躬腰,算是行禮了,然後用秦國土話道:“在異國他鄉竟然遇到家鄉人,太榮幸了。請多多關照。” 他在仙鶴山呆了十年,秦國的土話是很溜的。 荒徙忙不迭失地躬腰作揖回禮,也用秦國土話道:“我也很榮幸,子青,也請你多多關照。” “行啦,大家都已經認識了,沒必要再客套一番了。”蠻狘拿過了照身帖看了一眼,譏諷道:“噢,子青能在太子府做門客,也是老資格了哦?嗬嗬,真是怠慢了。” 子青朝他低頭道:“蠻狘,客氣了。” “子青家裡好嗎?都有那些人啊?”荒徙依然興奮。 子青苦笑了一下道:“我很想告訴你,可是,我現在也不知道家裡都有誰了,若不是證件上寫著,我都不知道自己是鹹陽人。” 荒徙楞了一下,反應了過來:“很抱歉。” “唉,這都是那個可惡的千麵人。”蠻狘憤然地接口道:“把子青害慘了。” “誰說不是呢?”子青搖搖頭,用手捂了捂頭上裹著的紗布,繼續看著窗外,馬車還走在持續的上坡途中,這個彎彎的坡道真的很長很長。他朝外呶呶嘴,道:“現在這個地方就是我差點丟命的地方,讓我感嘅多多啊!唉,我這次來光狼城就一點沒順過。” “怎麼說?”荒徙奇怪地問。 子青嘆了一口氣:“首先是老天不幫忙,自從上馬車離開洛邑,老天就劈頭蓋腦地開始下雪,一直到了光狼城,而且還是漫天的大雪。” 蠻狘嗬嗬笑道:“下雪不好麼?空氣清凈了很多哦。” 子青沒有理會他的話,繼續順著自己的思路說道:“到了光狼城,趕著馬車去食香大街反秦分子聯絡點抓捕千麵人。哪知道那個馬車軲轆竟然沒有用麻布包裹,光滑錚亮,根本就不抓地,一直在道上扭來扭去,撞了樹還差點翻了車,把我嚇得夠嗆。等我們戰戰兢兢地趕到聯絡點,人家早已經跑得沒影了。” “嗯?竟然還有這個事?”蠻狘很疑惑,與荒徙對視了一下,對子青講的內容有了濃厚的興趣。 子青嘆了一口氣道:“是啊,不可思議是吧?然後,我們亭長苩塨請求駐屯軍包圍大車鋪客棧,斥候營答應了,事情做得很絕,來了個人山人海,把千麵人驚得根本不敢進大車鋪客棧了。” “這不是按你們亭長的意思安排的麼?”蠻狘聽出他抱怨的意味,笑了:“這不能怪我們斥候營吧?” 子青十分不滿,嘴咧了一下道:“哼,斥候營穿著秦軍軍服與駐屯軍一起包圍大車鋪,還能起斥候營的作用麼?唉,沒有辦法,求人還不如靠自己啊!我們隻能趕來大彎坡道碰運氣。知道這個地方荒僻,斥候營就是不派人掩護我們,逼得我們不得不以命相搏,我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抓住了千麵人,沒想千麵人竟然在這個時候中了弩箭摔下了馬車,連累我差點摔死……” 顯然,蠻狘和荒徙根本就沒有料到子青竟然有如此多的抱怨,不用他們開口問就自己大大咧咧說了出來,可見心中怨氣之大。 荒徙楞了一下,又與蠻狘迅速對視了一下,猜著起子青的意圖:“你的意思是……” 子青毫不遲疑地點點頭:“是,我就是懷疑,斥候營有人從中作梗,或者說斥候營混進了反秦分子的同夥,破壞了我們的抓捕行動。” 子青在太子府雖然很低調,日子過得戰戰兢兢。但是,在達鶴堂十年,對在達鶴堂修道還是很有心得的,對於事物的分析也很精辟。在亭裡,分析判斷是他的強項,苩塨和郭淳對他這一點還是很服氣的。所以,當他醒後裝模作樣地問起他們來光狼城後發生的事情,他們詳細地給他做了介紹。 其實不用他們的介紹,子青就明白,任務失敗就是老天爺不眷顧而已。但是,這不妨礙他說任務是被人為攪失敗了,尤其麵對斥候營的人,這是推卸責任的好機會。 所以他現在才這麼說。 “子青,說話要有根據。”蠻狘瞪起眼睛不滿地道:“你可是在指責我們斥候營!” “蠻狘,我就是懷疑而已。”子青微笑地看著他,請求道:“你能給我解一下我的疑竇嗎?” “聽你剛才的一席話,你似乎根本就沒有失憶……”蠻狘沒有搭理他的要求,而是對子青本身產生了懷疑,他沉下臉冷冷地看著子青:“你是裝的?” “我從鬼門關走了一趟,行動之前的事確實記不起來了。但是,這次行動我記憶深刻……這些可疑點我始終找不到答案,我很不甘心啊!”他坦蕩地看著蠻狘,一臉的不甘。 “難怪穆二將軍懷疑你,你燒記事絲帛果然是有目的的。”蠻狘站起身,憤怒的他一下子泄露了底,目光兇狠地瞪著子青:“說,你到底是什麼人?和那些抗秦分子是什麼關係?” 子青笑了,看著他的眼睛道:“你是說,因為我的記事絲帛裡寫了千麵人的情況,所以才燒了記事絲帛嗎?我告訴你,我們是臘月二十七得到千麵人在光狼城落腳點情報的,自那天起,我就開始追蹤千麵人,沒有和同事離開過一步。那之後,記事絲帛也從沒有打開過,因為沒有書寫用具也沒有辦法再寫一個字。隨我一起來光狼城的同事可以為我證明這一點,你們到洛邑以後可以順便問問他們的。所以,正相反,我是擔心斥候營有人為了掩護千麵人,會暗中對付我,那個乧尺不是你們斥候營派來的人麼?你們竟然說他死了,還是死在我手上,簡直是豈有此理!我倒是擔心斥候營會拿記事絲帛中的事情要挾我!所以,我隻能燒掉記事絲帛,不顧傷痛撤回洛邑了。不然,我為什麼不呆在診所好好養傷,不把自己身體當回事呢?” 荒徙猶豫了一會:“那……你……你懷疑是誰?” “沒有具體對象。但是,千麵人是從義渠越境來的,我懷疑就是這個人接應到光狼城的。所以,我判斷,這個人應該也對邊境很熟悉,會說趙國方言,出現在邊境也沒有人懷疑他。要說最可疑的……”但是,子青最終隻是搖搖頭,沒有說出口。 “哎呀,怎麼不說了啊?”荒徙著急地催道。 蠻狘卻眼神黯然下來,怒喝道:“混蛋!你是懷疑穆將軍麼?” “我沒有懷疑,是你自己在懷疑。”子青瞅了他一眼。 “你——”蠻狘被子青噎得張口結舌。 荒徙笑著搖頭道:“子青,不可能的,我們穆將軍崇尚武士精神,作戰勇敢,對反秦分子下手無情,是不可能同情千麵人的。” “是的,我分析了很長時間,感覺那人不可能是穆將軍。駐屯軍斥候營不像其他部門,都是對秦國無比忠心的人。穆將軍作為斥候營長官,一定是個久經考驗的人、是個意誌堅定的人!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是奸細呢?哎,會不會是你們說的那個乧尺啊?” “乧尺?”蠻狘沮喪地嘆了口氣:“他是被特意安排來照顧你的,前麵的行動他根本就沒有參加……” “你實話告訴我,乧尺倒底出了什麼問題?是真的死了,還是被你們斥候營抓起來了?把他安排在診所,是你們隊長懷疑他還是擔心他什麼?” 他們麵麵相覷。 子青完全推翻了他們對穆二的懷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搖頭道:“按你們穆將軍的經驗,他一般不會懷疑錯人的。我信任穆將軍。換作是一般作戰部隊的人就難說了,怕死、怕吃苦、喜歡金錢、喜歡出人頭地、喜歡美女的人太多了,尤其是意誌不堅強的人,心裡哪有秦國啊?秦國不過是他們臉上的麵罩,是可以隨時隨地換掉的。” 荒徙搖搖頭:“誰也沒有懷疑過乧尺。他是被人勒死的,被埋在雪地裡,是被野狗扒拉出來才發現的……” “你沒有懷疑,不代表你們穆將軍不懷疑。”子青打斷了他:“我審問過的人多了,許多人看上去一點疑點也沒有,進了太子府的審訊室,幾乎沒有一個不開口的。我想,一定是乧尺有了疑點,被穆二或者被他人察覺了,所以殺了他。情況也許就是這樣的吧……” 他左顧而言他,言語模棱兩可卻充滿了暗示,目標直指穆二,卻又幫著穆二洗清嫌疑。聽著他的話,他們都墜入了在了雲裡霧裡,陷入了沉思。 “蠻狘,我們斥候營可能被敵方俘虜的人……”過了一會,荒徙小聲地問道。 “住口!”蠻狘惱火地阻止了他的話。 馬車過了大彎道坡,速度明顯快了起來。 沉默了好長時間,蠻狘悄聲對荒徙道:“穆二將軍在義渠駐紮時參加過對趙國的滲透作戰,有一次他與隊友深入敵後,脫離聯係好長時間,我們都以為他兇多吉少了。但是,他竟然一個人帶著情報回來了,渾身上下到處都是傷,說是在穿越森林和過冰淩的時候刮傷的……” 顯然,他是在向子青透露斥候營內部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