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就算了,不討論了。”季酣微笑著端起了酒杯:“來吧,再乾一個,今天就到這兒了。” 子青疑惑了一會。但是轉念就明白季酣指的是什麼。他是指墨子修道聯盟,是在問他是不是墨色聯盟的人。墨色聯盟創建於秦國鹹陽,後來遭秦王打擊,呆不下去了,轉移去了魯國曲阜城,受到魯國宮廷的庇佑,再後來又轉移到了趙國。 如此,季酣應該是墨子修道聯盟的人。但是,他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必較真的,心裡明白就好。於是也端起了酒杯與他碰了一下,兩人都乾了。 子青感覺以季酣的個性,他們倆是可以合作的,估計狄艽也會同意他的行動計劃。接下來,他必須考慮行動計劃的細節,對計劃進行詳細的分析與推敲。 翌日晌午,子青刻意地將自己重新打扮成了修道者模樣從麗人狗肉鋪門前不緊不慢地走了一趟。果然,鋪門前七折的牌子已經擺出來了。 子青內心對於季酣的處境還是很擔憂的。季酣這個人城府很深,天崩地陷都不會皺一下眉,表麵的平靜不代表他內心也是心平氣和的。雖然他答應了自己的計劃。但是,他會不會私底下采取應急措施,殺伐那些叛徒? 顯而易見,這非但會要了季酣的命,也會危及狄艽的命。 子青通過同鄉情這個角度婉轉地將事情分析給季酣聽了,而且看似季酣也接受了自己的分析。但是,當季酣身處叛徒中間的時候,他還能控製得住自己的情緒嗎? 子青很忐忑。 早上,太陽還沒有吐出毒辣辣的火舌,天空被微風擦得乾乾凈凈,天藍得讓人心醉,讓人感到無比的心曠神怡。風很輕,悄悄越上樹梢,悠悠地推著綠葉,讓枝丫上的鳥兒愜意地在蕩漾中歡歌。 子青昨晚設想好了完整的行動方案,直到天快亮了才睡著,早上樹上嘰嘰喳喳的鳥叫聲都沒有把他鬧醒。 他現在最操心的是要穩住這幫叛徒,安撫好他們躁動的心。 叛徒是很害怕自己罪行敗露的,這意味著他們和自己家庭的毀滅。所以他們不會容忍導致他們暴露的情況出現。他們時時刻刻處於警覺中,戰戰兢兢又風聲鶴唳,一旦察覺有不合作者出現,或不利於叛變的情勢發生,他們必定會下死手,先下手為強的。 怎麼穩住他們?又怎麼不讓他們絕望?還要不讓他們炸毛?這個分寸一定要拿捏好。否則很弄易產生危險,自己必須打起精神,做十二萬份的小心。 門被“咚咚”地敲響了,一直在敲,確定了他在屋裡,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子青被吵醒了,看了一眼透著光亮的窗簾,感覺總算好好的睡了一覺。 他翻身起來走到門口,開了門,見是奜塱敲門。他裝著很惱火的樣子朝他劈頭蓋臉地一陣咆哮:“瑪拉戈壁,你以為這兒還是義渠黃土高原山溝裡麼?這兒是洛邑,沒有雞叫,也沒有風沙地讓你這老農民去種……” “……對不起對不起,蜣老弟,打擾了。”他愧疚地連連抱歉地打招呼。 “行了,屁話少說。什麼事?”子青側身讓他進門,裝著一副氣已經過去的語氣。 他惶惶而有期待地瞅著子青道:“是這樣,我把你說的意思對兄弟們說了,大家都很激動,讓我問問你,除了銀子還有什麼法子……” 子青聽了氣不打一處來,內心很是沮喪,立即把惱怒放在了臉上,臭罵道:“就這事啊?犯得著一大早就來敲門麼?晚點不會要你命的吧?臥槽……是,趕著奔喪麼?” “打擾了打擾了……”奜塱抱歉地連連作揖賠罪。 出了口惡氣,子青信口開河地道:“你讓他們把值錢的東西,比如金首飾、寶石、古玩什麼的都拿給我瞧一瞧,如果夠意思就頂銀子了,不行就滾蛋……” 他連連點頭,嘴裡答應著:“行,今天我就帶他們到您這兒來……” “不,你特麼的是想暴露還是怎麼的?”子青裝起氣急敗壞的樣子,道:“那麼一大群人跑到我這兒來,衙門的捕頭又不是吃乾飯的!傳到狄艽耳朵裡你還能活命麼?” 奜塱醒悟,慌忙道歉:“哦哦,對不起,我太激動了,欠考慮欠考慮……” 子青嘆了一口氣,吩咐他道:“每批次三四個人,注意,不準驚動義渠反秦聯盟的人,一定要做到安全、保密。” 他連連點頭應諾:“一定一定。您放心。” 子青懶得再說了,明確道:“不必急著今天都過來,輪著來。懂了嗎?” “懂、懂。”他如小雞啄米般地點頭,去了。 子青撩開窗簾,馬路上冷冷清清的,街道上的清潔工正在掃馬路,掃得很認真,搞得很潔凈。 路旁的樹比前兩日長得似乎更茂盛了,麻雀似乎根本就不在意掃大街的,還在那兒歡快地叫個不停。這一切對子青來說是這樣的陌生,又是那樣的新奇。他很期待這樣的情景能夠長長久久。但是,他知道,隨著暴風雨的來臨,季節的變換,一切都會變去。 他出去吃了點早點,不,應該是午餐,很快地就回來了。 他判斷衛隊那些急著投胎的人,是不可能耐得住急切的心情的,必定會早早地來找他。 果然,他回來沒有多久,奜塱帶著三個人敲門進了他的房間。 他們分別從口袋裡掏出了帶來的金銀首飾,價值很有限。子青皺起了眉頭:“就這麼點?當我是叫花子麼?臥槽,不誠心就別來了!” 奜塱陪起了笑臉:“蜣老弟,說真的,他們家裡確實拿不出什麼值錢的東西了,真的,事關自己的命運,誰還會在乎這些東西啊?你多諒解……” “別特麼的說這些惡心的話了。這些東西隻夠辦一個人的,就這個標準,我已經到底線了。奜塱,別得寸進尺哦。”子青板著臉不高興地道。然後巡視了三張麵孔:“你們誰辦?” 他們三個人相互看了一眼,把頭低下了,誰也沒有吱聲。 “泫卵,給泫卵先辦了吧。”奜塱插話道:“其他人我們回去在想辦法。” “好吧。”子青勉強答應了。 “謝謝。”泫卵朝子青躬腰作揖道。 子青拿出了一份孝忠書讓他填。但是他不識字,由奜塱代填了,還是小篆字。然後由泫卵簽字,割破了手指按下了血指印。 這就算辦好了。他們走了,泫卵興高采烈,其他兩個耷拉著腦袋。 子青收起孝忠書,還沒有坐下,門又被敲響了。開門看,是奜塱。 讓他進了屋,他卻沒往裡麵走,好像就是要簡單地說幾句。 子青關上了門,奜塱就迫不及待地道:“蜣老弟,實在對不起了,讓你為難了。” 子青沒有好氣地打斷了他的話:“行了,別說廢話了,說正事。” “是這樣,這倆兄弟一心想投太子府。但是,囊中實在羞澀……他們願意給你打欠條,等以後掙了銀子還給你……”奜塱看著子青的臉,結結巴巴地把話說完了。 “以後掙銀子?怎麼掙?”子青盯著他問道。 “他們投靠太子府以後不是有薪水的嗎?”奜塱尷尬地笑:“再說,他們還是在您的手下乾活,少不了孝敬您。您看……” “現在衛隊不發軍餉麼?” “發的。但是,少的可憐,還斷了兩個月。況且這點軍餉與太子府發的不能比……” 子青明白了,這幫人就是貪婪,以為秦國人給的軍餉高,為了點錢連祖宗都不要了。他非常不屑這些數典忘祖的人。其中一個就是上次跟著奜塱為他護衛的人,很有可能喬詭暗埋下的監視自己的人。想著喬詭的陰險,他猶豫了一下,朝奜塱瞪起了眼睛:“你特麼這麼為他們倆說話,拿了多少好處啊?說實話!” 他尷尬地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就是喝了幾次酒,拿了點禮物。嘿嘿。” “好吧,他們倆就算了。其他人不行,必須拿銀子或者東西。老規矩,安排老婆去秦國的一個金錠,自己來太子府的五個小銀錠。”子青看出來這兩個人是奜塱的心腹,如果他們倆投靠太子府受阻,接下來奜塱鼓動背叛的行動很可能就完蛋了。這些人就是墻頭草,隨時會背叛,趁著這次行動就全部把他們滅了,沒必要留著。再說,他們之中或許就有喬詭的暗線,拒絕他們,傳到喬詭那兒去自己會惹上麻煩的。於是他裝著惱怒地道:“奜塱,你不要過分了,我是有底線的,得寸進尺的話,你會倒黴的!” “我懂我懂,就他們倆,下不為例。”奜塱急切地起咒發誓,吐沫亂飛:“我發誓,就他們倆,再有第三個,天打雷轟,我不得好死。蜣老弟,你是他們的再生父母啊。” “行啦,別特麼說惡心話了。”子青惱火地瞅著他:“讓他們進來吧。” “諾。”奜塱開心地答應著出去了。 子青拿出了兩張孝忠書攤在桌子上,一會兒,他們倆進來了。 他們看著孝忠書眼睛亮了起來。 但是,子青先遞給他們的是兩份白絲布。他們明白了。個子不高的草緡趴在矮桌上,按子青的口授寫了起來,他也是寫的小篆體,筆劃工整:欠蜣淋先生銀子五個。欠款人草緡。 兩張欠條內容一樣,草緡在欠款人下簽了字按下了血手印。然後高個子的砙土也照葫蘆畫瓢簽了字按下血手指印。 子青將欠條收了起來,讓草緡接著填孝忠書。 很快草緡就填完了,照例對他們倆丈量體表尺寸,描寫身體特征,然後簽字畫押,砙土也簽字畫押,按下了血手指印。 完成了投靠手續,他們心滿意足地走了。 奜塱又一次返回,除了表示感謝外,請他下午等著,還有三個人要來。當然,事情完了,他請子青喝酒。 子青不由地罵道:“我說奜哥啊,你急什麼呢?辦事不能這麼一根筋哦,小心義渠反秦聯盟起疑心,那就糟了。” 奜塱訕訕地笑道:“大哥就是賤命,一點小事,如果不落實,心裡就空落落的虛得慌,恨不能身上長出翅膀,巴不得帶那些兄弟早一點飛到你這邊早早了結。真的,事情在我手上,我心裡像貓抓的那樣,恨不能立馬落實才踏實……安全上的事你放心,衛隊裡沒有人會出賣我的。” “衛隊裡事情有你奜大哥牽頭辦,我是放心的,相信衛隊也沒有人會壞事。但是,萬一那個人急吼吼地說漏了嘴把消息捅出去了,或者傳到義渠反秦聯盟人耳朵裡去了,你就不怕麼?”子青裝著耐心地說道:“記住了,人是有七情六欲的,喝酒聊天也會出事的,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蜣老弟你放心,現在衛隊誰也不敢喝大酒,幾乎都沒有人聚集聊天了。”他表態道:“就盼著早日簽字畫押吶,誰敢亂撅屁股,我打爛他!” “得了吧,我還不知道你麼?嘴裡說得漂亮,心裡還不知道多恨我,向太子府告了我不少狀吧?”子青故意瞎編道:“也就是博士信任我,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不然……” “哎呀蜣老弟,我奜塱敢對天發誓,若我告過你丁點的狀,我不得好死……”他激動地詛咒起來。 子青打斷了他的話:“是不是你不知道,反正有人告我了。你說,算是怎麼回事?” “衛隊裡或許另有人與太子府關係不一般。”奜塱無奈地道:“但是又有什麼關係呢?隻要我在,衛隊一定會全部易幟的,到時候他也隻能乖乖地閉嘴。” “我知道了。”聽著奜塱嘆苦又似表功的話,子青無語了,難道鐵桿的叛徒就是他這樣的麼? 顯然,衛隊裡那個太子府的人時刻盯著策反衛隊的進程。他很忐忑,這個可惡的家夥到底是誰呢? 下午,奜塱帶著幾包鹵菜和一竹罐酒陪著三個人來了。這其中一個就是季酣。 這一次子青收獲不錯,他們都帶來了銀錠,一人五個。 子青沉穩地例行公事地讓他們填完孝忠書,量體表尺寸,割指按血手印。與季酣沒有任何交流,連眼神都沒有對過。 奜塱見他們搞完了,一邊攤開鹵菜,一邊笑嘻嘻地道:“蜣老弟辛苦了。這三位是我們衛隊裡的老大,今天你們第一次見,所以我特意帶來了酒菜,以示慶祝。這位是衛隊隊長季酣。” 子青朝他躬腰作揖道:“初次見麵,請多關照。” 季酣一本正經地朝他作了一個大諾:“季酣願意聽從蜣先生的調遣。” “這位是隊副澩穢。”奜塱介紹了下一位。 “澩隊副,合作愉快。”子青也朝他躬腰作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