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最可笑的,莫過於自以為是。明明可以單刀直入的問題,卻轉彎抹角地拐了個大彎,抹去了談話的嚴肅性不說,還暴露了自己的無知。子青沒有想到會遇上這樣愚蠢的人,暗自慶幸自己遇上了好運。 他由此判斷,喬詭或範彝盡管對自己有懷疑,可就是拿不出證據,先前的搜查也毫無所得。 感覺好笑又令自己掃興,他們為此番上門所找的借口竟然如此拙劣,編造的事由又是如此愚蠢!這些蠻橫慣了的人,在到了用智慧的時候,竟然是如此的失智,這實在是對衛戍軍間諜人員智力的一大褻瀆。 但是,他對自以為是的人向來是很厚道的。所以,他瞅著他們的笑臉變得更親切了:“說實話,我這個人很單純,又沒有什麼心事,所以很容易入睡的,根本就沒有聽到什麼響動。” 他微笑著瞅著他們,很想從他們臉上得到他們會心、幽默的回笑。可是瞧著他們倆滿臉的懵逼,他不得不把自己要冒出的一聲嘆息給壓了下去,換上了一副凜然,凝重的神情:“退一步講,即使我的睡眠真的讓那些喧囂的人給攪合了,我也決不會怪罪他們的。值此戰鼓隆隆、災禍遍地、苦難重重的不幸歲月,我個人以為,這些人也就是苦中作樂,設法從中尋點樂趣罷了。要是這樣也要對他們強行乾預,我覺得實在是太過分了。” “話可以這樣說。”祈悍說道:“但這卻改變不了這樣一個事實,就是住客確實受到了乾擾。因而浦宗將軍認為此事不容衛戍軍不加過問,不進行調查。” 他那同事,那位迄此為止還一直在保持緘默,此時突然打破了沉默:“子青,從你的照身帖看,你是太子府門客,在間諜所工作。” 此人值得警惕,子青閃過一個判斷,氣定神閑地瞥了他一眼,似乎胸部的傷也不疼了:“是的。說起來,我與你們的還是同行。這是個充滿苦痛與折磨的行業,我對你們的艱辛深感同感。” “但是,這是一份令人驕傲的職業。”荒草不滿他的話,不由地地駁斥道。 “是,或許還帶著崇高的惡名。”子青微笑地應道。 “你看過簡報那篇庭審布告了麼?”他笑著放棄了對職業認知的糾纏,瞅著子青的臉換了話題,淡淡地問道:“你怎麼看?” 問題問得很隨意,這一來倒使子青立刻警覺起來。義渠有句話說得好,不叫的狗,咬起人來特兇狠。 “案子的關鍵點是不會描述的。”子青說著用手指了矮桌上的那份布告。那兩雙眼睛也跟著向那裡瞟了一下。這個偶爾的眼神透給了他,他們早就見著了或者留意到了這份布告。 “可你看過了布告,應該對這個案子有自己的分析、判斷吧?”荒草堅持問道。 聽了這話,子青望著他們的那副笑臉笑得更可愛了。因為這是一個他早就備好了答案的問題,此時正樂得把它拋出去。現在他想知道的是他們聽後的反應。 他感慨地道:“這個呀,也就是女士和先生之間的事……愛情嘛,嘖嘖,為了愛情,不惜獻出了生命……真的,我們的間諜很有一手,也很有獻身精神,我很感動。” “嗬,讓你分析案子,你弄得像是在評論一出戲!”荒草笑道:“你說,這是一出喜劇,還是悲劇?” “那當然是悲劇嘍。你想,男女主角生死離別,男的被五馬分屍還能是喜劇麼?”子青回答道。 “可是我看你的表情,你分明就認為這是一出喜劇,就是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他變臉了,目光陰森森地盯住子青,一臉的戾氣。 子青目光炯炯地盯住他詰問道:“請問,你從我臉上哪一點看出我幸災樂禍的樣子了?倒是你的臉一直是笑嘻嘻的……”其實,他這突然的變臉還是很有殺傷力的,子青雖然臉上咄咄逼人,內心還是劇烈地驚顫了起來…… 子青叱喝荒草道:“你就是以這副嘴臉看待我們秦國落難間諜的麼?” 荒草一下子楞住了,憤怒暴跳道:“你這是汙蔑。” “你的這位同事一直在旁邊看著。”子青瞥了一眼祈悍,道:“我不介意他把這事報告給浦宗將軍,或者範彝博士。” 他這話的威脅意味濃厚。 祈悍聽了躬腰道:“先生,臉上的表情不代表什麼的,很多的時候,臉的表情不代表真實的情感。” 這等於打臉荒草,他默不作聲了。 “是這樣的。”子青恢復了淡然的神情:“但是,一個間諜的心態首先需要的是平和,是安寧。這樣才能客觀冷靜地分析、判斷案子。沒有這種超然的心境,是一個不合格的間諜。” 祈悍不著痕跡向荒草點了下頭,子青察覺到了,不知他意欲為何? 祈悍點頭的意思是認為自己是頑固不泯的白癡?還是對荒草挨了自己一番奚落後的同情?子青乾脆無視了。 一時間,氣氛冷場。祈悍顯然已得出結論,從子青的口裡問出什麼了,再糾纏已經沒有意義。 而荒草似乎被子青的一番奚落弄懵了,垂頭喪氣地抿嘴再沒吱聲。 他們起身告辭了。 子青與他們淡淡作揖道別。 把這一對家夥關到門外之後,他著實舒了口長氣。衛戍軍派這兩個白癡來,哪像是鬼叫門?簡直就是來報信,喬詭知道了,不氣得吐血才怪。 他去了衛生間舀水放進澡盆,然後將水壺裡的熱水倒進澡盆。他把水弄得很熱,衛生間裡蒸汽彌漫。 泡到熱水裡,鬆弛了極度的緊張,他感覺渾身舒坦,忍不住昏昏欲睡。 可是,心頭的煩惱太多,想睡去怎麼也睡不著。 陽會戰失敗,雖說魏軍雖敗猶榮,失敗的陰影還是揮之不去的、讓人沮喪。現在,秦軍現在已經撲向滑城一線,與安城的秦軍一起,向魏軍發起了進攻。盡管魏軍的抵抗是出人意外的頑強,但是,若各諸侯國還不行動,魏國會撐不住的。 應該設法將趙國和燕國拖下水,可以明確的是秦國已經陷入在與魏國的長期消耗戰中,秦國已經無法在北方地區給予趙國軍事壓力,現在正是趙國可以捅秦國一刀是時候。 這對趙國是有利的,不怕趙王不動心。 還要提示趙國,秦國在陽會戰後將會夾擊大梁,然後就將開始對趙國的剿滅戰。對,應該將秦國的意圖傳送給墨色聯盟情報司了,催促趙國對秦出手,緩解魏國的壓力。 他在琢磨,應該向趙國提供秦國什麼樣的情報,才能誘使趙國撕咬光狼城駐屯軍,迫使秦國結束對魏國的蠶食戰爭,回頭對付趙國? 房門似乎被人敲響了,他疑惑,這個時候誰會上門?他沒有理睬。 但是,敲門的人很固執,一直在敲,他無奈地問道:“是誰?” 是客棧小二,他回答道:“先生,範彝先生在酒肆等你,他請你去酒肆。” 範彝?他頓時警覺起來。他的部下灰溜溜走了,一定向他報告過了,他還不死心麼? 看來是沒有他部下沒有達到目的,他要親自出場,與自己來一番正麵交鋒了。顯然不去是不行的。都說小鬼難纏,經歷了小鬼,自己還在乎老鬼麼? 子青穿好衣服,來到了酒肆。 酒肆人不多,範彝已經在小桌旁坐著了。子青上前低頭,笑道:“範彝前輩,好久不見。” “哎呀子青,真是好久不見了。”範彝略低頭,嗬嗬笑著揮手道:“快坐吧。早就知道你搬到這兒來住了,一直想與你喝酒,隻是礙於公務,沒能抽出時間。” “哎呀,我也是,別提多忙了。”子青坐了下來,一邊向朝他杯子裡倒酒的範彝低頭致謝,一邊道:“前輩今天能夠坐在這兒喝酒,就說明局勢是真的安逸下來了,不像我們太子府,貼狗皮膏藥的事太多。來,前輩,子青敬您。” 喝了一口酒,範彝放下了酒杯:“子青,這你可說錯了,局勢怎麼可能安逸下來呢?我們都忙死了,恨不能一人當成兩人用哦。” “不會吧?”他意味深長地瞅了範彝一眼:“要不就是衛戍軍管得太寬了。” “子青為何有這樣的……說法?”範彝疑惑瞅著他。 他舉杯喝了一口酒,直言不諱地道:“我今天回家已經晚了,又餓又冷,卻碰到你們兩個衛戍軍大人上門,說是戰爭期間有人在這兒喝酒,大聲喧囂,影響了許多人休息,因此要調查究竟是那些混蛋,吧嗒吧嗒地和我扯了好長時間。唉,前輩,非常時期,人家喝點酒宣泄一下怎麼了?衛戍軍這也要管麼?” “這……”範彝楞了一下,隨即表現出有點惱怒:“肯定是兩個拿著雞毛當令箭的家夥。這種人哪兒都有,不說了。來,喝酒。” 看著範彝的表演,子青暗暗發笑,隻得陪著他喝了一口酒。 “子青,喬詭從大梁回來了,我也請他一起來喝酒。”他看了一下酒肆門口:“他怎麼還沒有來呢?” “他已經回來了麼?”總算把話撂明了,子青暗自鬆了一口氣,裝起一副很詫異的樣子:“我怎麼沒在太子府見到他?” “他帶著三個女人回了洛邑,然後直接到了衛戍軍,向浦宗將軍官報案,說他們在大梁險些遇難。”他介紹道。 “什麼?”子青裝著很震驚的樣子。他不知道範彝告訴自己這個信息的意圖是什麼,懷疑是對自己的一次試探,他隻能裝傻道:“很危險麼?上次在溫,這次在大梁,他怎麼這麼倒黴啊?” “一會他就到了,讓他自己告訴你吧。”他淡漠地喝了一口酒,譏笑道:“這個大梁歷險記還是很有意思的。” “哦。”他應著,也喝起了酒,心裡有了忐忑。 過了一會,喬詭就到了,三人相互躬腰作揖致意,客套了一番後跪而座。子青為喬詭倒上酒。 “喬詭博士辛苦了,子青敬您。”他恭敬向喬詭敬酒。 “子青客氣了。範彝,來吧,今天是個好日子,為我們戰後重逢乾杯。”喬詭興致勃勃地朝範彝建議道。 “對對,為戰後重逢乾杯。”範彝也擠著笑臉舉起了杯子。 三人碰杯,各自喝了一口。 “聽範彝博士說,喬詭博士差點遇難?”子青饒有興趣地瞅著他,滿臉的好奇:“很驚心動魄吧?” “嗬嗬,也沒有什麼,不過是有驚無險而已。”喬詭瞅著他的臉,現出了得意的笑容。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仿佛被喬詭吊起了胃口,子青更好奇了。 範彝不屑地瞅了喬詭一眼:“好啦喬詭,就不要吊小朋友的胃口了,快給他說說吧。” “好吧,我就獻醜了。”喬詭喝了一口酒,瞅著子青道:“其實說起來也是很有意思。我們的秦國之花佃蔭設法把自己嫁給了魏國宮廷司馬府禦史傀儺之子,把他們父子發展成為我們的鼴鼠。為了配合佃蔭工作,鹹陽衛戍軍間諜部請求太子府協助,派泣紫和郝娀配合她工作。” 子青醒悟:“哦,我看過魏國郡衙布告,裡麵說的兩個女人,是指泣紫和郝娀啊?” “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就是指她們。”喬詭淡然地承認道。 子青很是遺憾:“可惜啊,竟然被魏國人識破了。” “不,不是被人識破的,是被我們太子府的鼴鼠出賣的。”喬詭瞅著子青一臉憤懣地道。 子青毫不介意地望著回望著喬詭,臉上驚訝極了:“什麼?太子府出鼴鼠了嗎?” “是,所以我才向浦宗將軍報案,請求衛戍軍調查。”喬詭眼睛盯著子青道。 “太子府內部……哎呀,這太恐怖了吧?”子青不敢置信地瞅著喬詭。 “子青,在太子府的人,每個人都有嫌疑……”範彝冷冷地插了一句話,像是射了一支冷箭。 這一唱一和配合的很默契。 子青權當沒有聽見,臉不改色心不跳地繼續瞅著喬詭。 喬詭盯著子青看了一會,見子青一臉懵逼、毫不心虛的樣子,也沒有招了,隻得舉杯朝範彝和子青示意了一下,喝了一口酒,回答子青道:“但是,這就是事實。原先我們在大梁的工作很順利。魏軍曾經準備在河水陽段附近消滅我運送糧草船隊,並要將我在陽部隊趕下河水、消滅魏軍。佃蔭獲取了這些非常機密的情報後交給了我,我隨後就將這些情報飛鴿傳書給了洛邑太子府副幕僚長祀紘,讓他轉交給了陽派遣軍大營。” “哦,情報是通過我們太子府間諜所渠道傳送的啊?奇怪,那個佃蔭既然是衛戍軍間諜部派遣的,怎麼沒有與衛戍軍間諜部聯絡的渠道,而用我們太子府的聯絡渠道呢?”子青疑惑地看了一眼喬詭,又瞅了一眼範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