莵絨瞪著淚眼朝子青悄聲提起了抗議:“在我蟄伏期間佃嗀硬要派我去大梁做聯絡員。這個時刻我根本就聯係不上你,你讓我怎麼辦?” 見她反應激烈,子青一時語塞,瞅著她說不出話來。 她手捏住鼻翼輕輕地抽泣了一下,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很委屈的樣子。 他坐直了身體,雙手插進了衣兜,右手警覺地握住了一把黃豆,左手想掏出手帕給她。可是,又怕手帕成了狼狗跟蹤的嗅源,他沒敢取出來,隻是問道:“後來呢?” “後來,那個洛邑秦國太子府間諜所的博士帶著兩個女間諜來大梁配合我工作。”她忍住了委屈的淚水,繼續道:“那個博士真名叫喬詭,就是那個曾經騙過我的喬軼。” 子青很是吃驚。他知道喬詭與佃蔭一起在大梁活動。但是,卻沒有想到喬詭竟然就是喬軼!他原來已經悄悄地貼近了自己了哦! 他有了心驚膽顫的感覺,瞅了一眼菟絨,宛如瞅見了一個無常白鬼,真想一刀劈了她。但是,她是季酣托自己照顧的人,還是自己深愛的人——不,現在還能愛麼?他忍住了怒氣,忿忿地道:“我上次聯絡你,你怎麼不說?” “我是想告訴你,都說有很多事要對你說了,想讓你轉告驚蟬的。”她抹去眼上的淚,埋怨道:“可是你急急地要走,一副不信任我的樣子,說隻要平平安安的就好,事情以後再說。我怎麼告訴你啊?” 想起自己確實對她心懷疑竇,對她說過這樣的話。他按下了內心的憤怒,瞅著菟絨編了一套說辭:“季酣曾給聯盟情報司寫過一份報告,說你姐翟貞子被秦國太子府間諜所逮捕後變節,出賣了義渠反秦聯盟間諜千麵人……” 聽子青這樣說,她驚愕得說不出話來。原來翟貞子變節姐夫早就知道了,還報告給了墨色聯盟情報司,自己編的說辭是破綻百出哦。 她擔心自己沒有通過金蟾的甄別,以後他不會信任自己了,很沮喪。 子青以為莵絨的表情是震驚翟貞子變節,繼續介紹道:“義渠反秦聯盟衛隊大多數衛兵已經投靠了秦國太子府間諜所,義渠反秦聯盟危在旦夕。為了掩護義渠反秦聯盟官員撤退,季酣決定處死翟貞子,然後駕馭坐著義渠反秦聯盟衛隊的馬車墜崖,與衛隊叛徒同歸於盡了。” 莵絨這下是真驚愕了,愣愣地說不出話來,姐夫季酣真是一個軸人,果真如翟貞子判斷的,他真的去死了。她痛苦極了,失聲喊道:“不,不行……” 子青慌亂地吹了一下自己右手食指,隨後悄聲解釋道:“沒法勸他,他是在報告中說了這個打算,並要求聯盟情報司另派新驚蟬來接替他。 聯盟情報司同意了,派了新驚蟬過來。他與季酣見了麵,接手了夜鶯小組。” 他四處看了一下,好在沒有人注意道莵絨的失態。 她聽著,靜靜咬住了自己的衣袖,淚水無聲地流從臉頰上滑落。翟貞子果然沒有判斷錯,她倔強的姐夫果然堅決地赴死了。 見莵絨滿臉悲痛欲絕的樣子,子青想起季酣生前委托自己照顧莵絨的話,他不想再提涉及季酣的話題了。 可是,莵絨身上的許多疑點還沒有搞清楚,這可是一個大隱患! 他瞅著莵絨不解地問道:“季酣自始至終就沒有提起你打入鹹陽秦軍間諜部的事。你要明白,打入秦軍間諜部是一個重大事項,他不可能不提。而且,他將你托給驚蟬照顧,怎麼會不提這個事情呢?” “我不清楚季酣的想法,或許是擔心我不能成功打入間諜部吧?”莵絨沮喪地為自己辯解了一回。 子青很驚詫,莵絨對質疑她身份的話竟然輕描淡寫一句話帶過。是證明她問心無愧麼?還是事實就是這樣的? “我姐夫……真死了麼?”她沒有再擔心自己能否再獲金蟾信任,卻為季酣的生死抽泣起來。 子青點頭道:“季酣設計殺死了翟貞子,趕著馬車墜下峽穀,與衛隊叛徒同歸於盡了。所以,你打入秦軍內部的事情沒有人給你作證,估計驚蟬也不會聽你這麼一說,就確信你是打入秦軍間諜部的,這需要調查……” 她很傷心,子青講的情況與翟貞子所分析的完全一致,她的努力全部白費了,姐姐被姐夫殺了,姐夫也死了。 子青以為莵絨的抽泣是不相信自己的話,便以譏諷的語氣道:“你可以向那個喬詭去核實的,那個喬軼不就是喬詭博士麼?” “不行!喬軼不知道我的身份。”菟絨斷然地一口否定了,用手背抹去了淚水。 見子青一臉的疑竇,她解釋道:“喬詭一直以為我是佃蔭,是秦人,是冒充菟絨的身份在墨色聯盟活動。我如果問他,他就會察覺我是翟貞子的親妹妹,我以後就不能繼續在間諜部潛伏了。” 她還在想著在衛戍軍間諜部繼續潛伏?子青感到好笑,她一個被公開的間諜,就是一個過了季的小醜,很難有所作為了,她還想再有輝煌?還想得到佃嗀博士的信任? “那你是怎麼從大梁回來的?任務完成勝利返回?”他搖搖頭,依然將話題落在喬詭身上,問話的口吻帶著鄙視,調侃的意味濃厚。 莵絨卻無視了他的調侃,介紹道:“我是一個墨色聯盟戰士,寧可死,也不能為秦軍賣命。所以,去大梁的時候我就盤算好,不準備活著回洛邑了,拚上我的命也要挖掉潛伏在魏國大梁的間諜。所以,在掌握了鼴鼠和喬詭一行人的底細以後,我向大梁郡府舉報了他們。沒有想到,魏國宮廷為了放長線釣大魚,讓我隱瞞舉報的事情,還放走了喬詭他們,隻抓了鼴鼠和我。後來,喬詭設法把我救出了監獄,我也就撿了一命,回了洛邑。” 如果之前不是事先聽姬遫介紹過這個情況,子青一定以為莵絨是在說天書。 他很欣慰。 有姬遫的話佐證,莵絨的話是可信的。所以,莵絨介紹自己加入秦軍間諜部的過程也是可信的。既然是這樣,莵絨的身份是打入秦軍間諜部的人員,也應該有不少眼睛在盯著她。那喬詭不過是其中的一個罷了,以後與她的聯絡必須更加小心、謹慎。 不過,從喬詭跟蹤她的情況分析,或許喬詭對她也有疑心了。他忍不住問莵絨道:“回洛邑以後,與喬詭還有聯係麼?” “回洛邑以後,我就與他沒有聯係了,他回歸了洛邑太子府。”菟絨繼續介紹道:“可是他最近聯係我,說聯盟情報司的犀獣叛逃了秦國,夜鶯小組的密碼本什麼的都被他出賣了。但是,夜鶯小組尤其是驚蟬在檔案裡的信息有限,隻知道他是間島人,真名叫夏皓,今年五十一歲。喬詭就設想了一計,要求我以夜鶯的名義與你聯絡,把你引出來,一舉破獲夜鶯小組。” “所以你就在郵差所告示牌上寫了留言?”他順口問道。她說得是事實,喬詭確實對犀獣沒有提供驚蟬更多資料耿耿於懷,想另辟蹊徑也是他性格使然。 “開始的時候,我拒絕了喬詭。但是,他又通過佃嗀向我下了手令,讓我配合他偵破驚蟬和夜鶯小組,我隻能假意配合他了。 喬詭之所以要我配合,是知道我是因為唳諗的背叛和中了喬軼的圈套被驚蟬下令蟄伏的,與夜鶯小組一定有聯絡渠道。 主要是,我感到犀獣的叛變是一個很大的威脅,有必要告訴你,也確實要與你聯係一下。”菟絨瞅著他道:“但是,為了防備喬詭的跟蹤,我特意將名字寫成了頂茶,這樣你就不會來我家,我們就能在這兒見麵了。” “喬詭就不會跟蹤你麼?憑什麼不會跟蹤你?就是因為你是秦人?”子青相信了莵絨的解釋,卻故意將臉色沉了下來,想逗逗她。 莵絨楞了一下,看著子青冷峻的臉,喃喃地道:“乞丐來送信的時候,他就躲在我房間的屏風後麵等著抓金蟾。然後他尾隨我去了河灘。 而後,他在河灘見到了你和祀紘。臨撤走的時候,朝我謝了又謝,一副深信不疑的樣子。難倒是裝的?他懷疑我了麼?” 他瞅著她臉沒有吱聲。 “是我疏忽了,這個老狐貍,是不可能這麼放下對你的追捕的,他一定暗暗地跟上我了。”她忽然醒悟,急了起來,催促子青道:“這周圍一定有喬詭的人。哎呀,你快撤吧,我掩護你。” 看她一臉焦慮的樣子,子青笑了起來,不以為然調侃道:“掩護我?你怎麼掩護?” “你知道,我包裡有一把匕首,抹了毒的,見血封喉。”她淡淡地笑了起來,堅毅的目光朝四周掃了一眼:“我出門一直放在布兜裡的,現在就擱在我腿上。” 子青聞言驚了一跳:“你別胡來……” “不會胡來的。你快走,把我剛才說的事情報告給驚蟬。今後我不會再主動聯絡你。快走!”她是真著急了,很為金蟾的安危擔憂。 “別急,聽我說。”子青趕忙向莵絨解釋道:“犀獣沒有叛變,是奉命詐降,去為秦軍證實墨色聯盟戰略性假情報的,是一出攻心計。” “什麼?”莵絨聽他這麼說,頓時吃了一驚。 “可惜,他在陽秦軍大營裡犧牲了。”子青補充道:“所以,喬詭向你透露犀獣的事情,並且以這個為借口要求你協助抓捕驚蟬,其實是詐你。” 莵絨醒悟,更加著急了:“哎呀,這麼說我是上了喬詭這個老鬼的當了啊!” 子青搖頭:“這個倒是不必擔心。隻要你自身沒有露出破綻,他也拿你沒有辦法。” “可是我們去河灘以後,我見到了祀紘和你。是驚蟬安排你們去那裡的麼?”莵絨心有餘悸:“麻煩的是,喬詭也見到你們了……” “不用擔心,或許這是驚蟬使的反間計,故意迷惑喬詭的。”子青安慰她道。 莵絨聽他這麼說很是懵逼,訕訕地道:“哎呀,驚蟬是胸有成竹啊,倒是我,像個傻子一樣,被喬詭耍得團團轉……” “你的表現驚蟬很滿意。他指示,你現在的任務就是蟄伏,安全第一。”子青再次安慰道。 “我知道了。金蟾,你也要小心哦。”聽了金蟾的話,她欣慰之餘忽然有了傷感,自己嫁過人了,金蟾還會要自己麼?隻是念頭轉瞬閃過,她憂心起他的安全,催促道:“你快走吧,我掩護你。” “好吧。我會聯係你的,辦法照舊。你看見靠門口矮桌子邊跪坐的人了麼?他應該是那個喬詭派來跟蹤你的人。一會你設法引開他的視線。”子青淡然地道。他進茶鋪的時候就發現了這個喝茶的人,他是郭淳,應該是尾隨菟絨來的。由於自己易容了,他沒有認出自己。但是,被他盯上會很危險,就讓菟絨去對付他吧。隨後,他吩咐菟絨道:“你記著,你首要的任務是繼續蟄伏。但是,一定要避免公開露麵,霞光街的魏國人是非常厭惡秦人的,被人認出你是佃蔭,會很危險。” “嗯,我明白的。”她忽然有了主意,點頭起身,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瞅了他一眼:“金蟾,好好活著。” 她離開了,義無反顧地徑直朝門口走去。忽然,她驚喜地沖著郭淳喊了起來:“哎呀,這不是佃嗀博士身邊的野火麼?”隨即她朝郭淳躬腰作揖道:“好久不見。” 郭淳穿著一身長袍,正裝模作樣地喝茶,沒有想到菟絨會與自己躬腰作揖相見,一時手足無措,惶恐地起身,慌亂地道:“你認錯人了吧?” “是我,佃蔭,野火你不認識我了麼?”菟絨聽他這麼說,立刻裝糊塗地繼續朝他作揖,一副喜悅的樣子。 眾目睽睽之下,她的秦人的身份立刻暴露了,茶客們驚詫不已,一時間茶鋪一陣騷亂: “佃蔭?” “秦國間諜之花……” 她被茶客們認出來了,忽然就飛過來一隻茶碗砸在她後背上。 她仿佛才醒悟過來,撒腿就往茶鋪外的頂格街跑去。茶鋪裡的人紛紛湧出茶鋪,想要追她、揍她。 郭淳慌了,慌忙堵住門。這下可惹怒了眾人,他立刻被人打倒在地,被眾人一陣拳打腳踢。 子青趁著混亂,不慌不忙地離開了。 他的心非常忐忑,他已經提醒菟絨不要拋頭露麵了。而她為掩護自己,竟然來了個反其道行之,竟然在大庭廣眾麵前嚷嚷起自己佃蔭的身份。這非但將她自己置於危險境地,而且也有效地纏住了郭淳。 坐上了雨燕的馬車,子青心潮起伏。菟絨沒有一絲的猶豫,沒有半點躊躇舍生忘死的為自己挺身而出,完全不顧及自己生死的行為證明,她依然是自己的戰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