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紘沒有具體說是什麼行動。但是,魏圉明白,他指的行動應該就是移花接木行動。隻是父王已經采取了應對措施,他並沒有把這個警告放在心上。 而且父王死後,移花接木行動也就夭折了,為了舉辦喪事大梁王宮外圍區域戒嚴了,切斷了王宮與宮外的聯係,祀紘自然也與自己失去了聯係。 但是,事情就是這麼的蹊蹺,魏昭王喪事期間,無忌報告,說公子府管家說,他從畫舫船救下來的那個被迷翻的人叫祀宏,曾經是吾王的老師。原本他打算等祀宏醒後好好審一審的,聽管家說他曾是太子老師,就進宮來告知吾王了。 魏圉聽了大吃一驚,他以為早已經回洛邑秦國太子府的祀宏,竟然躺在了公子府裡? 他疑竇頓起,昭王已死,移花接木行動胎死腹中,祀紘怎麼還沒有回洛邑?怎麼會在大梁被人迷翻? 他不想泄露祀紘的身份,以免出意外,畢竟他對魏國太重要了。所以,他下旨軟禁了無忌,急急地帶著無忌趕往了公子府,卻發現祀紘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那一刻他悲痛欲絕。 這非但讓祀宏十六年的心血付諸東流,麻煩的是那個多嘴多舌的管家,竟然將祀紘曾是他的老師的事告訴了無忌。這麼一來,無忌一定以認定祀紘是自己的人,而管家也暴露了他作為自己鼴鼠的身份。 無忌說是無意搭救了祀紘。可是他才不信什麼無意的鬼話,祀紘一定與無忌發生了沖突!他懷疑是無忌迷翻了祀紘。 頭疼的是,祀紘已經死了,一切都成了秘密。 或許是自己疏忽了,沒有對祀紘的情報及時回饋,導致祀紘的誤判,認為自己沒有收到警告,所以他急得留在了大梁,以處理危機情況。 問題是魏昭王已經死了,移花接木已經夭折,還會有什麼危急事情讓祀紘留在大梁處理呢? 祀紘對自己很忠心,是不可能坐視自己處於生死存亡之際而按兵不動的。他所以留在大梁,一定是發現了魏國產生了非常重大的危機,他必須冒險采取行動。 隻是他采取的行動失敗了,被人迷翻,落到了無忌手裡。 可以判定,他交手的對頭人物是無忌。 他很疑惑,無忌既然藏身在秦國候正府,與祀紘的太子府就沒有交集。他們是井水不犯河水,又怎麼會起沖突呢? 移花接木行動是無忌報告給魏王的,屬於候正府的機密。而祀紘的移花接木行動情報是來自洛邑秦國太子府。洛邑太子府屬於秦國東宮掌控,機密等級更高。 難道這兩個移花接木行動計劃目標是有差異的? 聯想起父王死後祀紘還在警示移花接木行動計劃,他忽然心裡一動,懷疑祀紘報告的移花接木行動計劃要頂替的人不是父王,而是自己。 這個懷疑讓他驚出了一身冷汗。但是,這就可以解釋祀紘為什麼留在大梁的原因,他是為了挫敗移花接木行動! 如此,魏無忌是個兩麵間諜,是一個陰謀篡位魏國王位的秦國鼴鼠! 他很後悔,祀紘這麼火急火燎地送警示情報,自己卻按自己的理解束之高閣……唉大意了,是自己的大意導致了祀宏的死亡啊。 隻是,這一切都是自己的懷疑,該如何對待無忌呢?自己還沒有正式繼位,以後路還很長,在這樣關鍵的時候,如果承認祀紘是自己的鼴鼠,勢必會讓無忌產生猜忌,非但失去一個獲取秦國情報的渠道,還在朝中失去了一個堅定的擁躉,對田文的勢力就少了一個壓製的砝碼,對掌控朝局非常不利。 更關鍵的,無忌如果確實是雙麵間諜,會篡權謀位的,他要小心防備這一點。 正想著心事,殿外傳來了宦官的稟報聲:“信陵君無忌求見。” 他心裡一動,無忌今天是二次進宮了,這次是來向自己解釋什麼的麼?如此,自己也該放下姿態,化解他內心的疑竇才是。畢竟,他們是兄弟。他急忙挺起身,吩咐道:“快請。” 很快,無忌就出現在大殿門口,沖著向殿門處走來的魏圉躬腰作揖。魏圉親熱地拽住無忌的手往大殿的臺階上拉,嘴裡道:“哎呀,王弟過來,寡人太高興了。來我們喝一杯,不醉不歸。” 看他惺惺作態的樣子,無忌一眼就看穿了他。隨即擺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隨他走。但是,卻在臺階前顫顫驚驚地止住了腳步,再也不敢往上方的臺階走了,再一次躬腰作揖:“吾王,無忌也有此意。但是,畢竟君臣有序,我就坐在臺階下吧……” “哎呀,那離寡人太遠了。”魏圉不準,嘴裡道:“來吧,魏國的江山是我們兄弟的,王弟就不必在意了……” “萬萬不可。”無忌連連擺手,固執地在臺階下站定,卑微地向魏圉躬腰作揖。 魏圉的表現太做足了,擺明就是一副不信任自己的樣子,擔心自己會篡奪他的王位。唉,他的這個王兄是個心眼很小的人,疑心病很重啊。他惶恐地朝魏圉躬腰作揖道:“吾王再這麼堅持,豈不折煞臣弟麼?臣弟惶恐,還是告退吧……” 魏圉無奈了,嘆氣地道:“那麼,就地坐吧。” 宦官給他們拿來了蒲團。 魏圉居高臨下,率先在臺階上的一個蒲團上跪坐,隨後向無忌示意坐下。無忌也就在臺階的下兩個階上跪坐了。 他對魏圉屈尊與自己一起坐在臺階上現出了不安與忐忑,懇請道:“吾王的心意無忌領了,還請吾王上坐……” “哎呀,王弟不願有違禮儀,為兄隻能屈尊了,王弟不必介意,是寡人甘願的。”魏圉笑道,他對試探無忌的結果很滿意,朝宦官喝道:“上酒。” 宦官端上了兩個爵杯和一個大的酒罍,放在他們之間的臺階上。 魏圉拿起罍裡麵的酒勺子,舀了一勺子酒倒在無忌麵前的爵杯裡,然後又給自己舀了一勺子。 無忌惶恐,道:“怎敢勞吾王動手,臣弟惶恐……” 魏圉如此地向自己表現親密無間,說明他內心對自己有了很大嫌隙,這對自己以後與他的相處留下了隱患。他隻能通過卑謙和坦誠來博取他的信任。 但是,魏圉的戒心很重,他對自己能否得到魏圉的信任很是忐忑。 魏圉笑瞇瞇地放下酒勺子,道:“你我兄弟,誰動手不都不一樣麼?” “唉,吾王,這對臣弟來說,實在承受不起……”無忌再次惶惶地躬腰作揖。 “來,喝酒。”魏圉舉起了酒杯,無忌慌忙雙手舉杯迎合上去。 見魏圉喝了一口,他也怯怯地跟著喝了一口,跟著魏圉放下了爵杯。 “吾王,臣對那個死在管家屋子裡的人身份很是疑惑。他是在畫舫船上被一個秦國女間諜人迷翻的。而那個女間諜與他的關係很親密。”他見魏圉麵色和善,趁機重提祀紘案子。 “王弟對青樓情有獨鐘啊,常去畫舫船麼?遇上這個人不會是巧合吧?”魏圉笑了,話裡有話。 兩人各懷心事,都有摸對方底牌的意圖。 “臣是跟蹤那個女間諜到的畫舫船,撞見了祀紘被迷翻。開始還以為他是喝大了吶,見他被放下小船,才察覺他身體僵硬一動不動,不像是喝醉。 臣判斷,那女人指揮人將他放下小船,是要通過水路將他帶出大梁。”他裝作一副沒心沒肺的憨笑朝魏圉道:“臣弟故而判斷,這個人身份不一般。既然可以落在我手裡,不要白不要。所以臣弟就殺了那些間諜,搶了人和船回了府裡。本想等他醒了以後再問話。隻是聽管家說,他是吾王的老師,臣擔心會涉及吾王的機密立即就進宮向吾王稟報了。可惜他不是吾王老師……” 魏圉斷然否定死者是祀紘,目的是希望能夠平息無忌的猜忌,對管家的身份也是一個掩飾。 無忌的身份對魏國很重要,是一個重要的情報來源。希望無忌能夠繼續乾下去才好。 聽了無忌的解釋,魏圉的疑惑更大了,擠出笑意道:“哎呀,他雖然不是寡人的老師。但是無忌對寡人老師的重視就足以讓寡人欣慰了。卻也是怪,他一個被迷翻的人,怎麼會死了呢?” 他對祀紘的死充滿了疑竇,無忌清楚,魏圉對自己也是疑慮滿滿。但是,既然魏圉不承認死者是祀紘,他也就沒必要點破祀紘洛邑太子府副幕僚長的身份,乾脆裝逼裝到底。 他一臉懵逼地道:“我也覺得事有蹊蹺。照理,一個被迷翻的人是死不了的……難道說是要灌解藥?哎呀,臣失策了,應該留下那個女間諜的,她手裡一定有解藥。唉,一個這麼好的獲取情報的機會就這麼弄沒了!” “是啊,這麼好的一個機會,白白丟失了,確實遺憾。”魏圉瞅著無忌充滿悔意的臉無可奈何地道:“說起寡人老師祀宏,他十六年前離開王宮以後,寡人再也沒有見過他。 哪怕是在秦軍屯兵安城、與魏國在大梁展開決戰的危機時刻,寡人也沒有見到他。隻是通過死信箱給他留了一封信,讓他設法在秦國散布趙國將出兵二十萬與魏國共同抗擊秦軍的消息,以擾亂秦軍會戰大梁的企圖。 但是,也不知道他落實的怎麼樣?” 魏圉的意思,他與祀紘的聯係並不密切?無忌很是不屑。 他一本正經地道:“父王對我說起過這個情況,說吾王為了粉碎秦軍大梁會戰,建議趁趙國調整邯鄲布防的機會,實施指鹿為馬的計策,通過藏身在秦軍內部的鼴鼠散布趙軍將出兵二十萬援助魏國,前鋒已經抵達伯陽的消息。後來,父王還派出了藏身趙國墨色聯盟中的摯友犀獣去秦軍詐降,坐實了這個情報,從而迫使秦軍退兵,取消了大梁會戰,魏國這才躲過一劫。 吾王,如此說,祀宏是潛伏在秦軍內部的高層人士啊?”說著,無忌裝起恍然大悟的樣子,興奮地道:“吾王深謀遠慮,竟然將祀宏打進了秦軍高層,太了不起了。秦軍所依賴的也隻是白起秦軍而已。隻要祀宏設法除掉白起,魏國就沒有必要懼怕秦國了。嗬嗬嗬……” “祀宏對魏國的作用確實很大。但是,寡人一直沒有讓他在大梁露過麵。說實話,寡人還是非常想念他的。 這次聽說祀宏在王弟府上,寡人自然激動。哪知道是空歡喜一場。不過,說來也怪,寡人的感覺很不好,或許祀宏真的出事了吧?” 見魏圉一副忐忑的樣子試探自己,無忌心裡再次起了不屑。但是,自己犯不著回答這樣的問題,也就瞅在他沉默不語了。 魏圉一直盯著無忌的眼睛。祀紘死了,這是他最哀痛的事情,無忌如此淡定,不會是他下的黑手吧?他瞅著無忌,目光黯淡充滿了戾氣。 無忌已經肯定,祀紘就是魏圉的人,心裡有了一絲的懊惱。 這麼多年來,祀紘在自己麵前露出過好幾次馬腳,自己竟然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身份。不能不說,祀紘確實是有兩把刷子的。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若不是魏圉小心眼,向魏遫隱藏祀紘的身份,自己應該可以和祀紘緊密配合,汲取秦國許多機密情報的。他們之間也不至於鬥得你死我活。 想起當初祀紘以啟動間諜小組名義讓自己來到大梁,其實就是要整死自己,讓郭淳帶著偽情報逃回洛邑。自己是萬萬都沒有想到,這一切竟是出自祀紘的設計。 自己和喬詭對這份情報是深信不疑的,畢竟是自己冒著生命危險得來,情報豈能有假麼? 後來,借著犀獣投靠秦國,他一方麵讓藺媚去接待犀獣,向她透露犀獣有改變戰局的情報,得到它將立下大功。一方麵向犀獣暗示太子府知道他握有關於大梁會戰的情報,誘惑他索取千兩黃金。正是在他一手導演下,犀獣完美地利用了藺媚的立功心切,在最後關頭拋出趙軍屯兵二十萬欲助魏國抗秦的情報,讓秦軍深信不疑。 如此,為了粉碎秦軍會戰大梁圖謀,祀紘是煞費苦心啊。 於是他瞅著魏圉坦蕩地道:“吾王太器重祀宏了,才會有這樣的擔憂。不過,吾王不必為祀宏如此擔憂,想他是一個蟄伏在秦軍高層的人,怎麼會輕易暴露?” 魏圉聽無忌這麼說,也就裝起欣慰,點頭道:“那倒也是。看來王弟也很欣賞祀宏啊,待有機會,寡人引你們認識一下,或許你們也會惺惺相惜吶。 王弟,以後魏國的事情就要靠我們兄弟齊心協力來操持了。來王弟,為了魏國,我們君臣滿乾此杯酒。” 說著,他舉起了爵杯。無忌也端起爵杯和他一起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