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在那個爆炸聲發生前半個小時才睡著。轟隆一聲,我們所有人都被驚醒,隨後就是一陣劇烈的晃動,感覺就像是昨天那場地震的再現。 我輕輕推開還在懵圈狀態的趙琳,率先沖到了落地窗前。此時天色已經恢復了晴朗,果然那場大雨過後將昨日那不安的詭異陰霾都一掃而空。但是,在我來到窗前時,我卻不敢打開它。 落地窗上和室外陽臺的地麵上,全是黑色的粘稠物。那些黑色物體就好像是石油,然後它們散發出的腐蝕物侵蝕了周圍的物體,感覺就像是將接觸到的一切都燒灼和腐化了一般。 難道昨天的天空上,全是這些黑色的粘稠物嗎?我不禁這麼想。 又是一陣巨響傳來,我趕緊朝聲源處望去。隻見一架直升飛機正在不遠處的天空中冒著黑煙胡亂的盤旋,在那機身上全是黑色粘稠物。它的螺旋槳打在稍高的建築物上發出碰撞聲,然後直直的朝我們的方向俯沖而來。 我大喊一聲“快跑”,連忙離開落地窗,其他人也看到直升機沖來,都手足無措,傻站在原地。我沖到趙琳旁邊,將她牢牢護在身下。 直升機猛然沖碎了落地窗,整個機身嵌進二樓,天花板瞬間坍塌,吊燈和電線嘩啦啦地轟然落下,砸到了我們身上。螺旋槳瘋狂的旋轉著,將那些健身器材像拋灑一般朝四周甩去,我聽到劉劍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隨後沒了動靜,還有何白明和魏飛驚慌的叫喊聲。 螺旋槳的聲音逐漸消失,我這才把頭從趙琳的肩膀上抬起來,她已經完全嚇壞了。我轉過身去,整個健身房一片狼藉,到處都是碎塊和玻璃,還有正在吱呀作響的直升機,看樣子它已經徹底報廢了,引擎的位置正在燃燒。 “瑞子!”聽到何白明淒厲的叫喊,我趕緊朝他們跑去。在我來到他們身邊時,我瞬間就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劉劍被一塊健身用的鐵餅橫著嵌入了他的腰間,幾乎整個身子被鐵餅上下分離了。他不停往外吐著血,手腳顫抖,整個下半身和地麵已經被血水染成紅色。 我就這麼傻站著,手足無措。魏飛試圖上前想去拽出鐵餅,卻被何白明攔住了。魏飛不停叫著劉劍的名字,隨後他的聲音從激動變成了哭腔,然後整個人趴在劉劍麵前開始絕望地痛哭。 “怎麼會這樣……”何白明失去了往日那副似乎永遠都運籌帷幄的表情,隻是看著劉劍抽搐的身體,也跟著渾身發抖。趙琳也看到了這一幕,先是發出一聲尖叫,隨後也忍不住大哭起來。 他們三人就算看到過昨天臺球館老板的死相,卻在看到自己朋友逐漸死去時,也相當難以接受。 我很快鎮定了下來,盡管手指忍不住的顫抖,輕輕搭在劉劍的肩上,強忍著不讓淚水流出來。劉劍似乎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結局,他用盡全力抬起眼睛看了看我,充血的眼睛裡不斷閃爍著淚光。隨後,他的眼角和鼻孔都流出了鮮血。 我實在不忍心再看下去,內心的難過達到了頂點,低下頭去不再看他。但是,我卻聽到劉劍拚命從嘴裡擠出了幾個字: “瑞子…快跑……” 我驚恐地抬起頭,卻發現劉劍的眼睛並沒有看我,而是看向了我身後。我瞬間汗毛倒立,緩緩地轉過身去。 隻見那個直升機的駕駛員就站在直升機旁,我們都沒有注意到他是什麼時候走下來的。他就那麼默默地注視我們,渾身都是血,很明顯也受了很嚴重的傷。但令人不安的是,他跟被我們殺死的老板一樣,麵無血色,眼神空洞。 一股血液直沖我的天靈蓋,我緩緩地移動身子,然後用餘光去看周圍有沒有什麼可以用來攻擊的武器。我注意到何白明的身前有一根鐵棍,應該是某個健身器材的支撐桿。我示意何白明把它遞過來,他也注意到了那個飛行員,朝我點點頭,然後拿起鐵棍慢慢朝我走來。 除了魏飛還在痛哭以外,我們都已經發現了那個飛行員。趙琳也停止了哭泣,身體蜷縮成一團不敢再動,我伸出手臂準備接過鐵棍,我們的動作都不敢太大,生怕刺激到那個明顯已經變異的飛行員。 但是我們沒有如願,那個飛行員在靜靜站立一會兒後,突然發瘋地朝我沖來。我趕緊拿過鐵棍順勢一揮,狠狠地敲在飛行員頭上將他打飛了好幾米。他在地上掙紮著起身,突然爆發出一陣怒吼,那個聲音簡直不像是人類能發出來的聲音,更像是野獸的叫聲。他渾身青筋暴起,又朝我沖來,我也迎上去用鐵棍劈裡啪啦的連續使勁抽打了他好幾下,他的鼻子都被我打歪了,但是他攻擊的動作卻絲毫沒有放緩,盡管被我連續躲開好幾次,他還是不依不饒的想用手試圖抓住我。 我確信,臺球館老板和這個飛行員是感覺不到痛覺的,在他朝我張嘴的時候,我看到他的嘴裡全是黑色的粘稠液體,就跟這玻璃上的附著物一模一樣。 我決心殺了這飛行員,在他再一次撲空後,我照著他的頭狠狠砸去,這次他終於停止了動作,在倒地抽搐了幾下後,徹底沒了動靜。 我上前踢了兩腳,在確定這個人已經死透了以後,扔掉了鐵棍,長呼一口氣。何白明這時走上前來,蹲下仔細觀察飛行員。他撿起我扔掉的鐵棍撬開了他的嘴,我聞到了一股惡臭,隨後他說:“跟昨天老板一樣,牙齒還有整個口腔都是黑色的……瑞子,你想明白感染的途徑了嗎?” 我指了指直升機上那些黑色物質,說:“如果像電影裡那樣咬人會傳染的話,那麼我猜,還有的就是這些黑色的東西,但是我不知道,是光是接觸就會傳染,還是需要進入人體內。” “所以,我們之後就要避開這些黑色的液體以及不被這些瘋子咬到,對吧?”何白明說,隨後他走到已經完全被破壞的落地窗前,接著說:“這外麵,可全都是啊。如果不能接觸這些東西,我們就別想出去了。” 我也走到他身邊,在我們目之所及的範圍內,無論是樓房,街道還是路燈,店鋪,汽車,幾乎全都被這些黑色物質給覆蓋了。 但就在這時,我看到街上有幾個人正在奔跑。他們神色慌張,手持棍棒,看起來不像是那些瘋子,最重要的是,他們的臉上和衣服上都有那些黑色物質。 何白明也注意到了,他鬆了口氣,隨後像下定決心似的,用手直接抓起地上的黑色液體塗抹到了自己身上。 我大吃一驚,大罵他神經病,他卻冷靜地半蹲在地上,將手裡的鐵棍遞給了我,說:“我就蹲在這兒,等半個小時,像這種程度的病毒,半小時內絕對會發作。如果半小時後我還正常,就證明皮膚接觸不會導致變異。如果我發瘋了,就用這鐵棍砸爛我的頭。” 我還在臭罵著何白明,但是手卻握緊了鐵棍。我內心祈禱著,這白癡可千萬別出什麼問題啊。趙琳在這時走了過來,接過我的鐵棍。我一臉不可思議的看向她,她卻輕輕的微笑,說:“我來吧,你應該去陪陪劉劍。” 何白明頭也不抬的說:“快去看看阿劍吧,記得跟他說,我上次借他的遊戲機我已經給他弟弟了,讓他放心。”我笑了笑,拍了拍趙琳的肩膀示意她小心,然後朝劉劍走去。 魏飛已經不再哭了,他隻是靜靜地坐在劉劍旁邊一言不發,他似乎已經完全失神了,或許都沒注意到剛剛發生了什麼。而劉劍則已經是生命垂危,他閉上了雙眼,隻是微弱的喘著氣。我看到魏飛在劉劍的腰間纏上了布,我點點頭表示他做得很好,然後一邊注意著趙琳和何白明那邊的情況,一邊跟魏飛一起陪著劉劍,準備目送他最後一程。 不知過了多久,魏飛終於開口了,他的聲音因為剛才的哭泣已經變得十分沙啞:“瑞子,你還記得,小時候劉劍跟我們玩飛牌,老是輸了不認的時候嗎?” 我擠出一絲微笑,搭話道:“是啊,他可不隻是玩飛牌,任何遊戲但凡他輸了,他都不認。”“有一段時間我們老是在一起,好像是我退學之前那幾個月吧,他老是勸我,讓我還是得把高中讀完,但我就不聽唄,覺得社會多好啊。那段時間,我天天約他出來上網,後來他可能也煩了吧,可能,也確實是對我失望了,在我退學以後,聯係就變少了……” 魏飛一直說著他跟劉劍的往事,我也一直默默地聽著。劉劍在我這幾個發小裡麵,從來都是有什麼事沖在最前麵的那種人,小的時候跟別人打架,劉劍永遠都是第一個動手的。我越想越覺得傷心,眼淚不自覺地又落了下來。 “要是這場災難很快就結束,到時候看到劉劍的爸媽和弟弟,我們該怎麼開口呢。” 魏飛的話徹底擊碎了我的心理防線。我掩麵痛哭,任由自己悲傷的情緒放肆的宣泄。就這麼哭了很久,一雙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起滿是淚水的臉,何白明和趙琳就在我身後站著,我這才意識到,時間這麼快就到了。 “我沒事。”何白明手上拿著瓶水,沖掉了自己手上的黑色液體。“看來皮膚接觸不會導致感染。” “那就說明,人是要吃下去,才會發瘋了?那這就怪了,正常人誰會吃這玩意兒。”我擦乾了眼淚,看著何白明說。 何白明沒有再說什麼,他倒光了瓶子裡的水,然後用那瓶子的瓶口在地麵上一刮,地麵上的一些黑色液體流進了瓶子裡。 我正疑惑他要做什麼,卻看他的眼神正盯著奄奄一息的劉劍。 我立刻意識到他想要乾什麼了,一股極端的憤怒沖上我的頭腦,我立刻站起身朝何白明肚子上猛踹了一腳,他的眼鏡受到這股沖擊力摔落在了地上。趙琳趕緊攔住暴怒的我,一個勁的說讓我冷靜。 魏飛先是莫名其妙,但是在聽過我們剛才的對話後也明白了,他也氣不打一處來,沖上去就按倒了何白明,隨後拳頭像雨點一樣落到了他身上。 趙琳大哭著讓魏飛別打了,但是魏飛卻毫不收手,不一會兒就把何白明打的鼻青臉腫。或許是打累了,魏飛站起身來斜靠到墻壁上,眼神依然惡狠狠地看著倒在地上喘著粗氣的何白明,嘴裡罵道:“你個狗東西,劉劍都這樣了,你還想用他做實驗?” 在我們都緩和的差不多後,何白明才緩緩從地上站起來。他很淡定的撿起眼鏡重新戴上,然後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對我們說:“那麼,你們是想看著阿劍這麼痛苦的死去,還是想讓他死的更有價值一點?” “什麼?!”我再次被他的話激怒,甩開趙琳的手就又要沖上去,何白明卻一改平靜的神情,憤怒地大吼:“能不能別像個小孩子一樣!” 我們都被他吼的愣在了原地。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何白明渾身發抖,看得出來,他此刻也極度憤怒。他咬著後牙床,一字一頓地說:“阿劍就不是我的朋友了嗎?我們從小到大就沒玩在一起嗎?但是眼下這種情況,我問你們,你們誰能把這個病毒怎麼傳染的給我解釋的清清楚楚?!” 我們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反駁他,盡管我和魏飛都拽緊了拳頭。何白明接著說:“眼下就有一個能證明我想法的絕佳素材,難道就因為他是我們的朋友,我們連自己都不保了嗎?難道我們之後都一直要活在未知的恐懼之中嗎?” 我徹底被何白明說服了,盡管我還有一肚子火,但我和魏飛都清楚,他是對的。我默默側身給他讓出了道,趙琳走到我身邊,手摸著我的心口,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狂跳。魏飛也不再暴躁,他長嘆了一口氣,轉身背對我們開始抹眼淚。 何白明拿著裝著黑色液體的瓶子走向劉劍,然後抬起他的下巴,另一隻手撐開了他的眼睛。他的聲音開始變得有些顫抖,但我能感覺到他在極力抑製自己的情緒:“瑞子,就像你說的,沒有正常人會吃這些東西,那麼,這些東西隻會通過別的途徑進入人體。” 他把黑色液體倒進了劉劍的眼睛,然後轉身離開,走到窗外陽臺上觀察起外麵的情形。我和魏飛則一人拿著一根鐵棍,站在劉劍的麵前。趙琳已經預感到會發生什麼事了,她抽泣起來,走進了廁所。 十分鐘後,隨著劉劍嘴裡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我們都知道了何白明的猜想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