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懸崖之火(1 / 1)

弒莽 還改 5918 字 2024-03-16

流勢湍急的鮮血瀑布向周遭散發的迥異的熱之於北方的早春,是殘酷的死亡般的溫暖,玄黑色頭骨在鮮血的澆灌下開始不斷的收縮膨脹,直至其表麵出現無數個排列迷幻的迥異頭顱正以不明節奏的“你現我隱,你隱我現。”狀的連續閃動後,這顆頭顱居然緩緩張開了閉合的口。   而以瀲灩雙眸稱絕的憐椿,此刻卻是以一雙深黑色的無瞳之目倨傲的凝視著下方正皺著臉的甘九枝,他柔唇微張,幾乎是腹語道:“起山!”   指令剛下,玄鬼天鷹的鬼麵忽地振空而動,它如提線木偶般遵循著憐椿用墮獸靈識吹出的召咒令,揮舞著血色長羽巨翅繞空而翔用飛行的軌跡畫出一張由地底而起的淵階咒符,淵階咒符一邊上升至天宇,一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吸食著周遭的光亮……,黑暗中甘九枝神情錯愕,咒符?淵樓山怎會用如此極端的方式來藏住山門?這種靠咒符來喚醒此山逝者頭骨之死靈的解封方式,稍有不慎便會讓全山人遭受到不可逆轉的反噬,如此狠毒的手法,究竟是何人所為?   在無數個死靈聚合的怨靈識將周遭的除了甘九枝外的所有生靈纏裹住後,位於玄鬼天鷹體內的憐椿則輕合無瞳之目,嘴角溢笑,於萬籟俱寂,死靈縱橫之際,吹響了起山奏,而甘九枝則因受靈氣庇佑並未受到這類低等怨靈識的攻擊,她將靈氣上眼,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眾人雙手覆心虔誠問靈的模樣。   甘九枝回憶起先祖抄著在《開錄靈書》上的有關淵階類咒符的記載,其中她印象最深的一條便是,淵階類咒符憑靜而動,還以初至大功,攻之以活人祭淵方起大勢。用大白話來講,就是隻有萬物靜時,此咒符才會聽從起咒人的指令,如果起咒環境與咒生時的環境一致,那麼咒符的威力就會發揮至最大,加之,如果用同族人活祭起咒之淵,方能在使用殺咒時奪得大勢。   但最重要的一句卻被她遺忘了,淵階類咒符以蝕下咒人後代之血氣而延存,常敗其心智,壞其子嗣,以至其目。   甘九枝疑惑的窺探著眾人在黑暗中骨肉分明的臉,不懂他們為何要對此這般虔誠?   難道真的是一星半點都不通曉這咒符的極險惡之處?這倒是怪了!既如此她可得要好生看看這咒符到底是如何將他們蠱惑的!於是她便乾脆將上眼的靈氣收回,同周遭的所有生靈一起遁入了黑暗。   起山咒的聚調極為陰冷仇視,這是從深淵裡生出來的調子,沉默著,被沉默著,不斷的攀爬不斷的跌落,不斷的聚合又不斷的撕裂,深淵之祖仰空詛咒著:世有天光!世有天光!獨予吾族無盡深淵!出去!出去!吾族封囚於淵之暗海的惡種們啊,必將要以偽善之山壓盡熊光之狹君!彼族之血勢要浴洗吾族!惡種!惡種們!勢要以彼之脊骨,長鑄吾族之天梯!”   纏裹住眾生靈的怨靈識咒怨著互相撞擊撕扯……直到被剝離成千千萬萬個絲狀的怨靈識單體後,方在起山咒陰毒的指令下,相繼朝鮮血瀑布飛飄而去,怨靈識單體風一般的接連在甘九枝身側穿行而過,她突然張開手,一下便抓住了裡頭最遲緩的那縷絲,並且在她將喚於指尖的一絲靈氣注入其中後,立馬將手鬆開。   狂風暴雨般襲來的怨靈識單體爭先恐後的沖入鮮血瀑布,它們如同千千萬萬個餓極的水蛭,貪婪又滿足的吸食著從天際飛流而下的鮮血,直到其本身膨脹成最初的模樣,那是血紅無麵的人一樣的卻本質非人的物體……   一道道鬼魅般的咒音於虛黑中冥唱,甘九枝喚醒先前藏於怨靈識中的一絲靈氣,竟是隱約看見在一條通往深淵盡頭的狹窄之路上,一名癱趴在地腰骨盡碎的老人正高舉著一根燃勢兇猛的火種,極為艱難的向深淵之盡挪去,這是虛黑啊!那唯一的高舉著的燃勢兇猛的火種啊,究竟有無罪惡?粘稠的布滿骨刺的路被烈火灼沸,肉體燃燒著,靈魂愈顯露完整……靈氣太少了,她看不清老人的長相,卻又離奇的如至身於其側,清晰的聽見了一根接一根的滾燙骨刺劃破其蒼老皮肉的聲響……起山奏演至雷響般的破調,老人的身體被強行剝離成虛實兩道幻影,一道仍高舉著火種艱難的爬行,一道則是僵硬的跟從眾飽食的血色怨靈識單體返途。   在成千上萬個的血色怨靈識單體震動大地跑向玄鬼天鷹時,甘九枝聽見了整首起山咒中唯一的人族語言:起山!起山!   眾血色怨靈識如同訓練有素的士兵,它們個個高舉雙手僵硬整齊的高聲回應著以倨傲受之於人族之言:“起山!起山!”   在這陣排山倒海的應和聲中,甘九枝卻聽見了一道極其微弱卻又篤定的反抗:“倘若人族不滅!命又有何能?”   起山!起山!   再次響起!   身形不一的血色怨靈識單體為將雙手舉得更高回應聲更加響亮,它們甚至踮起腳將嗓子拉直:“起山!起山!”   這次甘九枝沒有聽見那唯一背逆的反抗聲。   它們的服從聲終於足夠響亮了,在玄鬼天鷹朝天鳴叫著與“起山!起山!”同樣節奏的墮獸族語言後,半邊天大的長滿千千萬萬根鐵鏈的伏碑山緩緩出現在玄鬼天鷹的後方,這是一座由無數墓碑壓伏而成的山,而自從其中的某一塊不起眼的墓碑被點燃後,就沒人再見過它的本樣,因為深黑色的濃煙埋葬了已埋葬在伏碑山上的所有墓誌銘。   見伏碑山現,眾血色怨靈識單體立刻將高舉的手轉朝向伏碑山伸去,那像蛇一樣的在空中飛速爬行的鐵鏈借機鉆入它們的掌骨,並用密密麻麻的骨刺與之緊緊的連扣為一體,眾血色怨靈識脖間的動脈像是要鼓脹爆破一般急速的跳動縮脹,它們痛苦的向天大張著口,雪白尖利的牙間拉扯出粘稠鮮紅的絲,而它們的手腳卻又強硬的支配著整個混亂的“身體”順服於伏碑山的專權,成千上萬個血色怨靈識單體以荒謬扭曲的姿勢背對著埋葬了無數墓誌銘的伏碑山,而與之牽引的染血的鐵鏈則是被它們的手甩置於肩背,使其能在那些被踩擊沉痛深重的腳印上方輕輕的飄過……   破調越奏越烈,濃煙下的巨山緩緩飄過了甘九枝的頭頂,帶來了更加深沉的黑暗。不過她的那絲靈氣仍舊存在,血色怨靈識單體越接近鮮血瀑布,從它們那無麵之臉和參差的軀乾裡爆裂而出的血液就越多,而每一滴血在還未到達地麵就被鮮血瀑布吝嗇的盡數吸回。   這場堪為驚悚的還未演至終結的幻戲竟意外讓周遭的生命陷入了死亡般的靜默,死去的它們在幻戲裡再次醒來,而活著的他們卻無知覺的靜默在了更深沉的黑暗裡,再次無人能證的選擇向黑暗虔誠。   血色怨靈識單體又一次集體進入了鮮血瀑布,不過這次它們不再是處於進攻方的“水蛭”,而是一個個無意識的等待著被再次使用的最低等的怨靈識,低等的讓曾經長入它們掌骨的鐵鏈選擇將其拋之於破調的尾音,棄之於重現的光明。   在破調最後一個尾音落下前,那名高舉著火種的老人居然已經爬到了深淵的崖邊,他凝視著深淵癡狂的笑著,他大張著嘴,生吞了唯一的火種!火種點燃了他的身體,他再向前,於是……墜入了深淵之盡,火種以他的肉體為燃料,借其膨脹數萬倍!火種向深淵墜去,急速照清又急速掩藏了深淵之壁上的無數個通往深淵之盡的入口,在刺目的光亮下其實還掩藏住了兩行透明的卻又可見的非人族非獸族的文字。   太亮了!甘九枝隻得收回那絲不被燃燒的靈氣,才能避免尋靈眼受到損傷……她現在隻能看到這裡。   而鐵鏈另一頭的伏碑山卻不知為何已燃為灰燼,甘九枝在光明即來前清晰的聽見了一道陌生遙遠的堅如磐石的背逆聲:“人族不滅!人族將永存世間!”   這聲音不是來自那位高舉火種的老人。   甘九枝歪著頭皺著眉,不應該啊!這怎麼不是那名老人的聲音啊?她莫名的直覺自己錯過了很重要的一環,但起山咒最詭譎的尾調還歸奏起了,幻物歸始,黑暗盡褪,光亮重返,死氣已逝。   一切靜默的生靈,醒於初始,是的,是初始,時間在咒符塑造的幻境中歸零,毫無破解的辦法,這就是他們虔誠的原因。   不過,這個原因連甘九枝也未察覺,她隻是被指引著親眼看見有“人”想要她看見卻又不讓她看完的一切。   時間再次開始向前。   還歸奏完,眾人皆暫收虔誠,從靜默中無知覺的走了出來,天際的血口突然裂大了三倍不止,湍急的血水更加洶湧的灌入深淵般的地底,濺起的血珠急速腐蝕著周圍的任何或強勁或柔弱的生命體,隨之一股極為腥濃腐爛的氣味直沖鼻腔。   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甘九枝捂住口鼻,為避開四濺的血珠下意識後退了幾步卻是被身後的諸仆用除事劍抵住脊背不得後撤。   “甘娘子還是蓋上蓋頭入山吧。”   在被除事劍抵住脊背的那一剎,甘九枝立感一股極為冷峻的蒼山寒氣正試圖鉆入她的皮肉與骨,好在她受靈氣的庇佑,才能在第一時間將這股藏在劍氣中的蒼山之寒力給及時擋在體外,她轉身在正對著諸仆後又向後退了幾步,視線落在被刀鞘封住的劍刃上,猛然想起眼前這把通體雪白的劍其實就是淵樓山第一劍除事劍,也是世間唯一一把以至寒之氣蘊養劍氣的至極之器,先前在轎中時若不是她主動還擊,估計暈躺好幾日的就不是除事劍的主人諸仆,而是被閉目石遏住死穴的她了。   甘九枝眉眼生怒,虧她先前還覺得諸仆為人尚可,可現下便覺得其心如雞肚,她雖是先對那墮獸靈動了殺心,可到底也僅僅隻是動了殺心而已,何有威脅過其半分?更何況,一旦那墮獸靈靈識滿溢,到時候還不是要讓她尋降靈族來收拾這爛攤子。   若自己隻是個尋常女子,諸仆現下之所為就可使她立成冰骨,痛極消亡。   如此這般肆意無理之人何配使至極之器?   雖她習文不善,卻也懂得有刃者,刀鋒易藏不易出的道理,世間萬事萬物凡者多之,而掌至極之器者,應護世間之凡凡,何能擅用天賦,違逆至極之器生之意?   甘九枝張開半握成拳的手掌,用靈氣在左手的食指尖喚出一棵半指長的寄骨冰刺,若這枚冰刺穿過了諸仆的身體那他就最好是別想著活了。   氣歸氣,可到底她還是心軟,做不來以強淩弱之事,隻是讓指尖的寄骨冰刺劃破諸仆腰側的皮肉而已,這樣一來雖不致命卻也能讓其骨寒個個把月,好讓其能悟出至極之器的生之意,才不枉他手中的除事劍傾魂相隨。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原本懸立著的玄鬼天鷹突然發出淒厲的嚎叫,眾人朝其看去隻見它的腰腹處詭異的生出一條生滿冰花的裂口,而從其裂口處湧出的鮮血,居然沒被鮮血瀑布吸入……   諸仆見狀立即收回指著甘九枝的除事劍,瞬間聚合內力輸入到玄鬼天鷹腰腹處的裂口上,這才堪堪延緩了冰花生長的速度。   他一邊給玄鬼天鷹輸送內力,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一邊朝裡頭的人大喊:“憐椿你怎麼了?”   而在玄鬼天鷹體內的憐椿卻是一反常態的將庇體的墮獸靈氣給收回身體,生生用空蕩蕩的左眼挨下寄骨冰花的第一層封印。   甘九枝再傻當下也明白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寄骨冰花素以睚眥必報之性居於尋靈暗器之首,所以在其認主後,隻要尋靈客將其喚出它便會在發動後,精確寄生於傷主之人,並且還能在極短的時間內完成對其的初次封印,從而達到定位的目的。   所以諸仆先前並未對她使用劍氣,而用劍抵住她後脊的這個舉動隻是不想讓她逃跑而已,想害她的不是掌劍的諸仆,而是那頭藏在玄鬼天鷹軀殼內作祟的墮獸靈憐椿。   可憐椿又怎會驅動的了至極之器?   就在此刻於金虎玄鐵盤內無喚不能出的淵王,怒火沖天,它用靈識對甘九枝說道:“九九你快喚我出來,先前我還想著放這不人不獸之物一馬,沒曾想它竟不識好歹,也不知它是用了什麼邪招兒,居然能喚出那除事劍的劍氣來傷你!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動掌了!”   甘九枝卻是寬慰道:“沒事兒淵王,我的寄骨冰刺可不是吃素的。”   “不行九九,我得把它身上的毛全給拔了,專挑好看的給你做毽子踢著玩!”   “不用了淵王,我已經教訓過它啦。”   “要的九九,本王還沒教訓它啦。”   ……   正當這一人一獸胡扯著話說時,憐椿捂住被寄骨冰刺劃破的側腰,狠狠的跌落在鮮血瀑布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