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考試(五)拍馬屁(1 / 1)

“跟小老師一起混,你也學會了窮酸。”說“小老師”三個字時,小白的語氣跟白科一樣,流露出顯而易見的輕蔑。盡管聽著不順耳,也想有所作為,我卻無力反駁。畢竟,老師中出過聖人、大師,比如孔老師的祖先孔丘,比如朱老師的先人朱熹,但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還是小人物。而在南山鎮人們的眼裡,老師跳井是前天的事,被扣工資是昨天的事,忍氣吞聲是今天的事,至於明天,也好不到哪裡去,尊敬他們,也就等於自降了身份,自滅了威風。當然,我沒有反駁小白,也是因為比起不理不睬受冷落,挨罵也是一種幸福。“要是知道我們白如光挨了多少回打,你就不會再對那一筷子耿耿於懷了。”我將前爪彎曲,匍匐在小白麵前,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我奶奶聽她奶奶的奶奶說,白如光每逢考試必挨打,哭得那麼傷心,想起來就心驚肉跳呢。”“每次考試都挨打,這也太誇張了吧。”說到這裡,我用冷靜的語氣補充道,“耳朵裡聽來的東西,不要輕信。”為了證明白如光的痛苦有多深,小白拉過空氣來,尋找白如光那些聲嘶力竭的哭嚎。   往回走時,因為耳邊還回響著白如光那尖銳的嚎叫,我撞到了貓身上。   “小子,”貓將爪子搭我頭上,“活膩了?”貓是諂媚派的代表,但麵對我們老鼠時,總是媚臉一變,成了標準的鷹擊派。魂飛魄散之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奉上媚眼,用傻笑向天敵致敬。“你小子看不起我們?”貓陰陽怪氣地問。我苦思冥想,也找不到冒犯的地方,隻得如實相告:“我是老鼠,又不是老虎,哪有資格瞧不起您啊!”貓冷笑一聲:“哼,再想想。”我將嚇丟的魂兒一點點找回來,又想了半天,才恍然憶起淪落街頭時曾有過的批判,趕緊調整立場:“公雞以為占了便宜,其實是吃了大虧。因為,隻關注下半身,越努力越尷尬。公雞一不小心成了母雞的玩物,還滿世界炫耀,就像在裙底尋覓風光,卻迷失光榮和夢想的男人一樣,隻會淪為女人的笑柄。”   我這一番東拉西扯,貶公雞,罵母雞,損男人,論女人,隻是為了凸顯貓的高雅純正,讓這家夥忘乎所以,給我留一條活路。哪知,貓誤會我的意思了,質問道:“你小子比雞說人,拐了這麼多彎,最終還是要罵我?”“尊貴的貓先生,跟人類不一樣,您不光外表英俊,還能獨立思考,敢於發表真知灼見,最重要的是,愛情專一,有賊心,也有賊膽,但勇於自律,不做奸邪之事,是低等動物中的高貴物種。至於那些雞,沒有腦子的破落戶,即使拔高一萬倍,也不及您品格的萬分之一!它們甚至永遠也不會想到,世上還有您這樣的精神貴族!”我奉上特別莊重的神情,“您舉止莊重,胸懷坦蕩,心地善良,目光慈愛,贏得了全世界的尊重和愛戴,我怎麼會不顧事實罵您呢?罵如此優秀的您,除了證明自己的有眼無珠、狹隘無能,我能得到什麼呢?”“你這小子年紀輕輕,就學會了誇誇其談,”貓瞇起眼睛問,“也是受了人的影響吧?”雖然像愛真理一樣愛人類,但需要保命的時候,我也隻能暫時放棄對真理的維護,傻嗬嗬地笑著。“還有,”貓指著我的鼻子說,“你小子剛才這番話裡,完全暴露了鼠輩的無知:動物在本質上是一樣的,根本不存在低等、高等之分。要是聽信人類胡說八道,你就真成了低等動物。”   我鼓起了掌。我的鼓掌出於真誠,發自真心,畢竟,對於高等動物、低等動物這樣的二分法,除了自以為是的人,所有動物都有意見,然而,麵對人類的凜凜威風,弱小的我們也隻能三緘其口,任由人類在那裡夜郎自大。作為江湖中諂媚派的代表,貓完全可以繼續堅守嫵媚的風格,以便從主人那裡賺得一點肉和骨頭,可它卻鼓起了批評的勇氣,仿佛自己是君臨天下的帝王,心裡怎麼想,嘴上就怎麼說,彰顯了諂媚派難得一見的風骨。   “尊敬的貓先生,您的聰明與正直,漂亮和溫順,有目共睹,至於靈魂和境界,更是高貴優雅,簡直無法用語言形容:不管遭遇怎樣的誘惑,您都心如止水,不讓自己陷入汙濁之中。對您,除了仰視,我還是仰視。”我笑了笑,說道,“有必要說明的是,我的仰視,一方麵,是因為自己的個頭小,而不是跪著,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另一方麵,是因為您的精神高大,我必須跪著。當然,我的跪拜,隻限於精神。”“一隻老鼠,一隻貓,一個人,真正的下跪,就是精神。”貓帶著無限的悲憫看著我,用教訓的口吻說道,“你要想做獨立的生命,就得永遠讓自己的精神站立起來,對所有的強者都不屈膝,包括在我麵前。”“您的這一番話,你的平等意識和博愛精神,你的懷疑勇氣和批判能力,”我用激動得有點發抖的聲音說道,“真是讓我開了眼界。您的身上,集中了包括人類在內的所有生命的高貴品質。我簡直不知道如何贊美您了。您如此優秀,如此高貴,是受了冷老師的影響,或者,是冷老師直接教育、培養的結果嗎?”“所有的大師,都是自學成的才。”說出了這個金句之後,貓得意而又不滿地問,“我這個自學成才的典範,和人有什麼關係?冷老師自己都不是大師,他如何教得了我?一隻像我這樣高貴的貓,難道還需要別人培養嗎?”   貓終究是貓,麵對毫無底線的吹捧,麵對漏洞百出的語言賄賂,終於把持不住了,真把自己當成了大師。自信的微笑出現在這家夥的嘴邊,飛快地擴散開來,迅即發展成“哈哈”大笑——笑得那麼猛,那麼久,差點背過氣去。這種家夥,隻配被豢養,頸上套根繩子,成為得到寵愛卻失了自由的玩物。   貓笑得那麼厲害,那麼忘情,就連它那一對前爪也得意起來,在我頭上一起一落,那鋒利的爪尖隨時可能在笑的高潮中插進我的頭皮。幸好,在我將心提到了嗓子眼,差一點叫起來時,阿金吼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