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咬斷(四)擔保(1 / 1)

冷老師到家時,大麗已經準備好了四樣禮物:燒雞,捆蹄,小乾魚,鹹鴨蛋。   雖然我的目光能穿越墻壁,把所有秘密看穿,還可以撥動空氣,讓時光倒流,追尋雞魚肉蛋們的前世,觀看活蹦亂跳的雞,注視成群結隊的魚,審視非吃即睡的豬,目睹黃白分明的蛋,但是,和烤過的燒雞對話,讓它發出嘹亮的啼鳴,與熏乾的魚兒交流,讓它搖曳著柔軟的身軀到水裡遨遊,和烤熟的蹄子商量,讓它活力四射,帶著肥胖的身軀奔跑,與煮熟的鴨蛋談判,讓它發硬的蛋黃蛋白重新煥發生命力,再孵出小鴨子來,我不光無能為力,連想也不敢去想。單論假話真說、欺世盜名、膽大妄為這一塊,我們老鼠膽子太小,心眼太死,臉皮太薄,還真無法和人類中的某些專家相比,連提鞋的資格也沒有。   看到排在一起的紙盒,冷老師眼裡充滿了疑問。大麗得意地說:“我買的,寄給王主任。”冷老師苦笑了一下:“王主任不給我地址。”大麗有點緊張:“證書辦不成了?”“王主任已經在檔案裡查到我那節課了,她說,等把證書打印好,蓋了章就給我寄過來。”大麗鬆了口氣:“這就好。等收到證書,再按地址把這東西寄過去。”冷老師笑道:“還是你想得周到。”經冷老師這一表揚,大麗臉上笑開了花。   朱老師開門之前,先向兩邊看了看。有了上次的經歷,她不能再給白科闖入的機會了。打開門,還沒來得及進屋,白科像從地下冒出來似的,跑到了她的身後。朱老師急忙把門拉上。“快進門,我有話跟你說。”朱老師冷冷地說:“有話就在這兒說。”“有些話,”白科伸手搭在朱老師肩上,“得在屋子裡說。”朱老師側臉看向肩上的手,眼裡噴出冷冷的光:“拿開!”白科抬起手,在朱老師肩上拍了兩下:“別用這樣的口氣跟我說話,好不好?”朱老師後退一步,厲聲道:“你放尊重些!”“就是開個玩笑,”白科做出委屈的樣子,“怎麼還當真了?”朱老師將鑰匙指向白科的眼睛:“以後要是再敢無理,我就叫人了!”   美人冷若冰霜,壯士怒發沖冠,不光不討厭,還會透出別樣的可愛與可敬來。看到朱老師臉和心一起冷著,我忍不住替白科難堪:一個男人不屈不撓的努力,隻是加倍地損害自己的形象,再也沒有比這更傻的行為了。   趕走白科,開門進屋,朱老師不光沒有嘗到勝利的喜悅,還生起了氣。朱老師不單生白科的氣,也在反問自己:是不是哪個地方錯失了穩重,甚至輕浮了,才引起白科的誤解,讓他動了歪心思?   吃過晚飯,孔老師打開電視機,不斷地調臺。幾秒鐘換一個頻道,是因為那些電視節目,不管唱歌的,闖關的,還是比臉的,露肉的,都不能讓孔老師滿意。以往,孔老師調臺,朱老師並不介意,但今晚忽然生了氣:“人家都在拚職稱,你怎麼還隻顧看電視?”孔老師並不計較朱老師的態度,再次為自己的不思進取找到了理由:“我不想為難自己。”“你的意思是,從今以後,”朱老師沒好氣地說,“你就吃飯混日子了。”孔老師正要說話,門被敲響。   二叔過來,是因為兒子要定親。“十八就定親,”孔老師笑著問,“是不是有點早?”“十八姑娘一朵花,過了二十豆腐渣。沒上成學,再不早點定親,不就白貓、黑貓都跑了嘛。”聽二叔說得有理有趣,朱老師笑了一下。“光彩禮,就要十八萬八呢。我好說歹說,才讓了兩萬。十六萬八成交。”二叔把愛情和金錢、婚姻和交易放在一起攪拌,既不顯得亂,也沒有半點尷尬。孔老師淡淡一笑,問道:“彩禮也能講價?”“怎麼不能?他們漫天要價,我就地還錢,沒毛病。”接下來,二叔的語氣裡有了遺憾,“可惜,隻砍掉兩萬。”   “蓋了樓,手裡空了。”人窮氣短,說起窘迫的生活,二叔眼裡有了怯意,麵上有了難色。“我們沒有存款。”朱老師這樣說時,臉上有點尷尬。“二叔知道,你們老師就那點死工資,攢不下錢的。”接下來,二叔說出了此行的目的,“你們幫我貸兩萬就行。”為了解除兩位老師的後顧之憂,二叔補充道:“在外打工,我一年能掙好幾萬呢。”“二叔,我們已經幫同學貸了五萬。”孔老師苦笑著解釋,“銀行不會再讓我們擔保了。”“銀行裡人說了,老師幫人擔保過,還能再擔保的。”二叔拍了拍胸脯,“放心好了,二叔不會賴賬的。”   二叔走後,朱老師嘆了口氣。孔老師說:“沒事的,二叔什麼樣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們家遭受那場劫難後,你們老朱家,還有我們家近房、遠房,都幫過我爸的。”朱老師皺了眉:“我不是這意思。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孔老師忽有了不快,負氣道:“五萬塊能簽,兩萬塊也就能簽。”朱老師也動了氣:“我就是替小江傳了個話,又不是我讓你給他擔保的。再說了,人家不是還請你吃了一頓嘛。”“快別提那頓飯了,現在還卡在嗓眼呢。”原來,孔老師被請去喝酒,耳熱之際,小江說起了擔保的事。   朱老師睡下的時候,孔老師走到床前,笑著說道:“我剛才態度不好,你別生氣。”朱老師將臉轉向裡側。孔老師說:“當初我們一家遭難後,我爸先是在你家住,後來……”朱老師轉過臉來:“別說了,睡吧。”   孔老師挨著朱老師睡下時,輕輕地嘆了口氣。朱老師將手搭在孔老師胸口上:“睡吧。”孔老師坐起來,抓住朱老師的手:“到現在也沒查到一點線索,不知道我們一家到底為什麼被殺的,實在讓人不甘心啊。”朱老師勸解道:“南山鎮的人,都知道老太爺、爺爺的品性。他們被殺,就證明了咱一家人沒有一個做漢奸的。”“要是能證明,他們不願意合作才被殺的,”孔老師兩手攥住朱老師的手,“我就和白科,還有冷老師一起,為他們辦一場隆重的追悼會,也算了卻幾個家族的心願。”   半夜時分,我要見小白,不料,窗戶關上了。我左奔右突,上躥下跳,用爪抓,用頭撞,不但沒有成功,還把朱老師給驚醒了:“老鼠。”孔老師坐起來:“該死的老鼠,我知道你在哪兒。”孔老師下了床,朝我逼過來。我要是一直趴著不動,孔老師也不見得能找到我,但要命的是,像所有的侵入者一樣,我心虛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