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真想寫作,真想當作家,”冷老師嚴肅了表情,“那就先做個堂堂正正的人。至少,不能拿敏感的器官誘惑別人,不要用庸俗的展示迷惑自己。”中秀拍了拍雙乳:“我聽老師的話,以後不拍這對大饅頭了。” 三哥從不遠處走過來,左瞧瞧,右看看,到門前,對屋裡喊:“找你三嫂!找你三嫂!”冷老師聽不到鬼話,還在和中秀討論寫作,講述人生。三哥又喊了兩聲,冷老師還在侃侃而談。三哥有點失落,轉身走幾步,看到正躡手躡腳走過來的梨花,問道:“看到小花了嗎?” 梨花想不到有鬼魂問自己,輕輕地走到冷老師家門前,趴在門邊朝裡看。門板中間有條縫,但隻能看到中秀伸出來的兩隻腳,搖動不已。聲音倒是能聽到,談的都是讀書寫作之類的事情,一點兒也不吸引人,梨花忍不住失望起來。“你現在就回家,真情書寫自己的美好人生吧。”冷老師這話有點誇張,帶著顯而易見的煽情,中秀忍不住笑了,拍拍乳房:“我這就回家寫字。” 中秀出門不久,梨花斜刺裡走過來,劈頭蓋臉責問:“你怎麼光顧窮傻了?”中秀沒好氣地反問:“你偷聽了?”梨花說:“我等不急了,聽到的都是廢話。”中秀本想埋怨梨花兩句,哪知,心底的委屈率先泛上來:“我一次次地拍,都拍痛了,他也不拿正眼看一下,還曲裡拐彎教訓我,就差罵我不要臉了。”梨花不依不饒,還是追問:“你為什麼不把他的手抓過來摸?”中秀搖了搖頭,苦笑道:“他那樣的正人君子,我哪裡敢抓他手?”“你這是賊人膽虛。”這樣評價之後,梨花問道,“像這樣磨磨蹭蹭的,什麼時候能拿到人家賞的那五百塊錢?” 中秀麵帶難色,忽然又有了主意,滿懷希望地說:“明天晚上你去試試?”“這事還得你辦。”梨花自嘲地一笑,說道,“我長這樣,又對他那麼兇,差點吃了他,他不會理我的。”“算了吧,”中秀畏難而退道,“那五百塊錢不掙了。”“答應人家的事,怎麼能反悔呢?”這樣質問了之後,梨花從另一角度說服中秀,“五百塊錢拿來,給你三百。下次,你到他家就脫,我就不信,他是石頭做的。”中秀搖頭:“還是算了吧。不做了。”梨花勸道:“別怕,他一動手,你就喊人。我聽到喊聲就沖進去,保證不讓你吃一點虧。” 冷老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危險,孔老師也沒有意識到。看到孔雅玉一個勁兒磨鋼筋,孔老師問道:“你要用多長時候,花多大工夫,才能把這鋼筋磨成繡花針?”孔雅玉也不含糊,一邊用力地磨,一邊惡狠狠地回答:“不管多長時間,我都要把它磨成繡花針。”“你磨成了繡花針,”孔老師忍不住問,“又能做什麼用?”“能磨練我們的意誌啊。”孔雅玉抬起頭,信心百倍地說,“李白能磨成,我也要磨。”“不是李白磨的針,是李白看到一個老奶奶磨的,他受了啟發,從此認真讀書了。”孔老師認真而又無奈地說,“李白要是整天磨針,就不會成為大詩人了。”“我不管,老師叫我磨的,我就磨。”孔雅玉這樣說時,一臉的嚴肅認真,孔老師不由得搖了搖頭,把埋怨的話咽了回去。 很快的,孔老師想出了好主意:“把鋼筋磨細,我有一個辦法。你不用再磨了,交給我好了。”孔雅玉將頭抬起來,手還抓著鋼筋在磨刀石上摩擦:“什麼辦法?”“我找人,用砂輪磨。”孔老師笑著說,“幾分鐘就磨好了。”“不行。”孔雅玉停了手,認真地說,“趙小明花錢找人磨成了,被老師發現弄虛作假,在班裡檢討了呢。” 朱老師走過來,孔老師站起身:“我原來反對做事敷衍,現在才發現,有些人打著崇高的旗號,做的卻是傷害的勾當。遇到這樣的事,要是敷衍了,才是最好的結果。”朱老師疑惑地看著孔老師,問道:“什麼事刺激你了?”孔老師指著孔雅玉:“像這樣磨鋼筋,不光無法磨煉意誌,還會把人磨廢了的。”孔雅玉抬起頭,認真地說:“老師說了,隻有磨煉出堅強的意誌,才能做成大事呢。”“隻有做正確的事情,磨煉意誌才有用。”孔老師看著孔雅玉,大聲地說,“否則,就是瞎折騰!不光做不成大事,還會變傻的!”“老師叫我們做事,”孔雅玉也提高了聲音,“我們就得做!” 草草吃了飯,孔雅玉又磨鋼筋去了。孔老師憂心忡忡地說:“這可不是小事。我們必須出麵乾預,不能再這樣折騰下去了。”“等兩天再說吧。”朱老師解釋道,“等她累了,倦了,再跟她說,效果會好些。”“我的意思,是跟她老師說。”孔老師神情嚴肅起來,“不能誤導學生,更不能把教育變成傷害。”“都是同行,怎麼說?”朱老師苦笑了一下,“雅玉還小,得維護老師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啊。否則,可能讓她不願意聽老師的話,不再尊重老師了。” 朱老師走到裡麵,捧起《紅與黑》。可是,讀不下去。不是小說不吸引人,而是孔雅玉磨鋼筋的樣子,那一伸一縮的胳膊,那緊咬的嘴唇,那因看不到成效而焦慮以致兇巴巴的眼睛,總會浮現在麵前。放下書,拿起手機,找到女兒的班級群,寫了一句話:鋼筋磨成針,到底是為什麼?將手指伸到“發送”二字上方,朱老師卻沒有點下去。懸停了一會兒,嘆息一聲,把字一個一個刪除。然後,拿起了雜誌。 孔老師寫論文本來就磕磕絆絆,此刻,頭腦裡想著孔雅玉磨鋼筋的動作,耳邊響著石頭和鋼筋相互摩擦的聲音,思路更是堵得結結實實,寫不出一個像樣的句子來。直到孔雅玉嘆息一聲,把鋼筋、磨刀石都丟下,朝裡麵走去的腳步聲傳過來很久,孔老師的思想還是集中不到一個點上。不想再折磨自己,孔老師就點開了微信。 好的語言分為有意義的和有趣味的兩種。有意義的語言或深刻,或詩性,撞擊人的心靈,有趣味的語言或生動,或清新,讓人會心一笑。和豎琴曼撥的聊天看似稀鬆平常,但在孔老師看來,卻比挖空心思撰寫的論文有趣得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開始關注“豎琴曼撥”,是因為那頭像有點特別,半張臉被遮蔽,閃出來的那半邊臉,又被頭發遮住了一半。那頭發黑,密,長,瀑布一般傾瀉下來,讓我總想撩起它,看一看被遮住的那部分到底什麼樣。最奇特的是,瞧著瞧著,靜止的頭像就變成了活動的小白,在電腦裡沖我笑。 朱老師拿著雜誌從裡麵走出來。孔老師急忙關掉微信。朱老師走到孔老師身邊,問論文寫得怎麼樣了。孔老師苦笑了一下:“我就像那公雞,隻會打鳴,下不出蛋來。”孔老師這樣說,讓我想到了街頭那隻公雞。也許是為了彌補下不出蛋的缺憾,它才圍著母雞的屁股轉個不停,在無休止的忙碌中尋求安慰,陶醉於所謂的雄風展示。 朱老師把雜誌放到電腦桌上:“你先讀讀這篇文章。”孔老師看到馬思草三個字,笑了一下。要說話時,手機響了。白科開門見山,說起補課的事。孔老師驚訝地問:“什麼補課?給誰補課?”“給如光補課啊。”白科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我們那天說好了,你給如光補課的啊。”“我怎麼沒有一點印象?”“你可能喝高了。”“那天晚上,”孔老師看了朱老師一眼,略顯尷尬地說,“的確喝多了。”朱老師示意孔老師掛斷電話。“你現在就過來吧。”白科說,“我們兩口子都在家等你呢。”“原來,你們那天請我喝酒,是想利用我啊。”孔老師這話有點像開玩笑,又有點像指責。“不是想利用你,是想請你幫我。”“我的意思是說,”孔老師臉上帶著得意的笑,“你想利用我的知識,利用我的智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