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復學(五)君子(1 / 1)

給白如光一個人補課,孔老師能準時離開。花常艷拿起書本後,孔老師就無法準時撤退了。因為,孔老師要走還未走時,花常艷就用問題拉住他的腳步。貪官看到禮金就放不下手,老師見到問題就邁不開步,這早已不是什麼秘密。這一回,花常艷提出的問題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什麼意思?”   世上問題千千萬,但按照兩分法,可以歸結為:真問題,假問題;大問題,小問題;美麗問題,醜陋問題;正經問題,輕浮問題……花常艷這個問題的詭異之處,恰恰在於她的不真不假,不大不小,不美麗也不醜陋,不正經更不輕浮。花常艷也許沒有意識到和一個大男人探討情詩的風險,當然,也可能是明知有風險,偏向險處行。   “跟你說了好多次,有問題要早點問。”孔老師這樣說時,語氣裡沒有一點不耐煩,臉上更沒有絲毫的不高興。花常艷點了頭,卻又笑著解釋:“有旁人在場,不好意思問。”“好的問題,大家一起討論,你受益,別人也受益。”孔老師責怪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花常艷紅著臉點頭。“長得好看的女孩子,是君子的好配偶。”孔老師說,“這兩句詩,大體上是這個意思。”“為什麼大體上是這個意思?”“因為詩是最美的語言,一換成大白話,就失去了原有的韻致。”“韻致是什麼意思?”不等孔老師回答,花常艷又笑道,“還真是這麼回事呢。”孔老師站起身。花常艷忙問:“‘君子’什麼意思?”“‘君子’是指有道德、有學問的人。”“有錢的人算不算君子?”“古人不像我們這樣狹隘,總以金錢論英雄。”說到這兒,孔老師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偏,趕緊糾正道,“當然,又有錢,又德才兼備的人,才可能是君子。因為,他不要為生活奔波,不要低聲下氣求人。”“你是君子嗎?”“我?”孔老師笑了笑,“我差了十萬八千裡呢。”“你不要這樣說喲,”花常艷笑著說道,“在我心裡,你就是君子。真君子!大君子!”“不要拿我開玩笑。”孔老師笑著說,“在我的印象裡,冷燃老師那樣的人,才是君子。”“冷延玉是不是君子?”不等孔老師回答,花常艷撇著嘴公布了答案,“他不是。因為,他會爬人家墻頭。從墻頭上跳下來時,正巧騎到了一個老頭的脖子上。”“沒有根據的事,不要亂說。”“怎麼沒有根據?”花常艷看著孔老師,笑嗬嗬地說,“他被那個老頭追到學校,要了好大一筆錢,才把事情擺平呢。”“這事不可能。”孔老師加重了語氣,“絕對不可能!”“你跟他不一樣,是君子。”花常艷埋怨道,“隻是,到現在,也沒拿正眼看我一下。我有那麼醜嗎?”   “這個冷延玉,不配寫我們老鼠。”這樣下了結論後,小白說出了理由,“作家的文字,是識見的展示,是情懷的體現。你能指望一個滿肚子男盜女娼的家夥,寫出純正優雅的作品?”“有人嚼舌根呢。事情可不是這樣的。”盡管我不贊成冷老師寫《老鼠列傳》,更不願意與他合作,可我還是堅守了老鼠生命中的“三不”原則:不說謊話,不做壞事,不存惡念。我以事實為依據,憑借公正之心,把那天早上發生的事跟小白說了個大概,特別強調路過冷老師家門前,看向貓的同時,我也看到冷老師正睡在自家的床上,大麗的身邊,還把一隻胳膊搭在了被子上。麵對鐵的事實,小白竟鐵了心反對:“要是他沒做那事,人家怎麼會單單說到他?”我就把在學校門前發生的事,老人的講述和要求,冷老師的趕走學生和慷慨解囊,說了一遍。小白冷笑一聲:“照你這樣說,冷延玉也是君子嘍?”   “君子不能由一時一事決定,但一時一事可見君子的風範。”意識到這個問題太過復雜,該由人類,或者是上帝、閻王、判官來決定,我將話題一轉道,“不管冷老師是不是君子,你都是當之無愧的淑女。”麵對我的拍馬屁,小白又是冷冷一笑:“哼,世上無君子,淑女有何用?”“這話深刻,有力。”我真心誠意地說,“世上的男女,真應該好好聽聽你這話。”“你老是扯到人,為什麼沒想到自己要做君子?”小白的責問,讓我難堪,但我還是笑著說道:“我雖然隻是一老鼠,但這並不妨礙我走向君子之路。”“你整天忙著看這兩個人是不是做了茍且之事,也能成君子?”   一聲質問,猶如一記耳光,打飛了我的尊嚴,打碎了我的遮羞布,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讓我的醜陋暴露無遺,又如當頭一棒,打得我眼冒金星,頭腦亂響,全身燥熱。是的,這些天裡,獵奇的狂熱緊緊攫住了我的心,甚至讓我忘了阻止罪惡的初心,淡了解救孔老師的使命。   花常艷將孔老師送到門前,開門時,腳下一軟,身子一歪,一隻乳房碰到了孔老師胳膊。我要跳起時,小白按住我:“乾什麼?”“對這種明目張膽的騷擾,我不能視而不見。”我神情激昂地說,“見義勇為,不讓她拉孔老師下水,是一個君子應該做的事情。”“指責一個動了愛情的女人,你不覺得自己可笑?”小白拍了拍我的頭,告誡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能意氣用事!”   回到窩裡,我想不透小白為什麼前後矛盾,就往路上看,以緩解鬱悶。路上有人走動,也有鬼魂飄蕩。那些人或赴約,或回家,或散步,匆忙與悠閑,疲憊和輕鬆都寫在臉上。那些鬼魂,本該放下人生的重負,過一段輕鬆、悠閑的時光,再投胎轉世的,但這些家夥,失卻了人的形體,丟棄了人的精神,卻放不下人世間形成的根深蒂固的責任感,不屈不撓地操著閑心,一如既往地撈取在世時其實也沒有什麼大用的鏡花水月。   小芳媽媽走過來,朝一扇扇門裡看,顯然,她在找家。看一扇門,搖一次頭,眼中熱切之後是落寞,臉上希望之後是無奈。孟老師從對麵走過來,竟然也是如此重復循環,在熱切和落寞中徘徊,在希望和無奈間掙紮。我很納悶,這個被上帝和閻王共同拋棄的前人民教師,還有什麼可牽掛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