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李蘭的刺激,我一改過去的謹小慎微和前瞻後顧,渴了就喝,餓了就吃,肚裡一有感覺,就放屁拉屎,全不管氣味如何,影響怎樣。一夜的放縱,惹惱了朱老師。 朱老師買來捕鼠籠,我並不在意。粘鼠板對我已經失效,這個看起來威風八麵的鐵籠子也不會建尺寸之功,盡管籠中放著一顆香氣撲鼻的花生米。餌料即災難,利欲即陷阱,嚴酷的生活早教會了我清醒地應對誘惑。如果單單是我和捕鼠籠較量,我敢保證,勝利的天平永遠會倒向我這邊。可是,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小白竟會成為籠中之鼠。 小白過來找我,已經讓我吃驚,她被反鎖在籠子裡,更讓我不敢相信。但這是事實,殘酷的事實。看著困在籠中的小白,我忍不住好奇,問道:“你怎麼來到這兒,還鉆進這鬼東西裡了?”小白笑了笑,說道:“你隻能看著我被困死在這牢籠裡了。”我當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小白死去,用盡全力撕咬鐵籠。爪子磨禿了,牙齒啃鈍了,滿嘴滿身都是血,我還在奮力拚搏,就像過了半夜還在刷題的中學生。見我傷痕累累仍不願放棄,小白淚光點點:“不要白費力氣了。”我喘著粗氣,說道:“沒有力氣是白費的。” 外麵有腳步聲響起。“孔老師回來了。”我激動地說,“你有救了。”小白搖了搖頭:“不再受到傷害,就算萬幸了,哪裡還敢想有人把牢門打開?”我說:“你不懂孔老師的。”“別廢話了,你快躲起來!”小白告誡道,“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要莽撞!你活著,我才能活在你的心裡。” 聽出小白話裡的愛情成分,我喜極而泣,但也不禁悲從中來。小白的青春剛剛開始,生命就要在意想不到的時候畫上句號,而且是生死兩隔的那種,即使身為老鼠,也太憋氣了。我正嘆息時,朱老師回來了,用力嗅了嗅鼻子:“什麼味?” 不知道是聞到了小白身上沾染的香水味,還是嗅到了我身上的血腥味,總之,朱老師皺著眉,朝捕鼠籠走過來了。小白忙對我說:“快躲一邊去!”“不!”戰鬥的快樂鼓舞著我,“不管生死,我們都在一起!”“你活著,我們老鼠才會有更大的光榮!”我堅定地搖頭:“比起你的生命,《老鼠列傳》之類的東西一文不值。”小白麵色嚴峻起來:“你想守我一時,還想守我一世?” 我剛躲到一邊,朱老師就看到了小白,聲音裡全是驚喜:“逮到了,逮到了,逮到了!”“什麼逮到了?”孔老師朝這邊走過來時,問道,“逮到什麼了?”朱老師用抖抖索索的手,將鐵籠從旮旯裡拖出。看到鐵籠中的小白,孔老師臉上非但沒有喜色,還生出了一絲不滿,用略帶責備的口氣問道:“你什麼時候在家裡弄了這個牢籠?”朱老師沒有回答孔老師的問題,而是提出了自己的問題:“怎樣才能弄死它?” 如何弄死小白,對於兩位老師來說,竟然是個大難題,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孔老師認為,將籠子提起來猛摔,三五下,就能把老鼠摔死。朱老師問道:“這樣做是不是太殘忍了?”孔老師笑了:“不殘忍,你就放了它。”“你還沒受夠它的氣?”“既然跟它不共戴天,你就找個尖東西戳死它。”朱老師帶著明顯的不滿意反問道:“動手的為什麼是我,而不是你?”孔老師朝後退了一步:“我暈血。”朱老師揭了自己的老底:“我膽小。”“實在不行,你再去買點毒藥來,毒死它。”朱老師苦笑道:“老鼠都關籠子裡了,再去買藥,豈不是畫蛇添足?” 兩位老師扯皮、推諉,但他們針對小白說的那些話,如同不斷舞動的尖刀,輪番戳在我的心上:屎是我拉的,尿是我撒的,環境是我汙染的,文明是我破壞的,不應該讓小白替我承擔責任。 “乾脆把籠子拎到河邊,連老鼠帶籠子一起扔進水裡算了。”最後,朱老師一錘定音,拍了板。“好吧。”孔老師點了頭,卻又提出了新問題:“誰扔?”“當然是你。”朱老師循循善誘,“你想一想它對雅玉的驚嚇。”孔老師咬了咬牙,我以為他會拿出男子漢的威武之氣,提起籠子就走的。哪知,將牙咬了幾下後,孔老師竟朝朱老師詭異一笑:“我綜合考慮了一下,還是你扔合適。” 朱老師搖了搖頭,嘆口氣,將手伸向籠子。我騰空而起,跳出來。“你?”小白在鐵籠裡叫了起來,“啊!不!不要!”“屎是我拉的,尿是我撒的,空氣是我汙染的,壞事都是我乾的。所有的責任,都該由我承擔!請你們放了我心愛的老鼠。要殺要剮,隨你們的便!”這樣說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我昂起頭,挺起胸,像將要為解放和正義獻身的英雄一樣正氣浩蕩,大義凜然。我下定決心,如果朱老師踩踏我,我會用最後一口氣,送給小白一個微笑。 但是,朱老師不光沒有抬起她的腳,狠狠地踩踏我,還接連向後退了幾步,腳下一軟,差點摔倒。也許,是我滿頭滿臉的血嚇到了她。孔老師也吃了一驚,但他還是伸手扶住了朱老師。兩位老師的慌亂,讓我直想放聲大笑。但是,我沒有笑。哥哥姐姐們的死亡結局告訴我,緊要關頭不能做出無腦選擇。“小白是冤枉的!”我對兩位老師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她沒在這兒拉過一粒屎,撒過一泡尿,偷過一顆花生米,也沒咬壞過一張紙,更沒有恐嚇你們的寶貝女兒。將壞事乾盡的,是我。應該遭到懲罰的,隻能是我。把小白放出來,換我進去。求求你們了。”說著,我將前爪彎下,跪在那裡。 “這老鼠,”孔老師看著我,“好像在說話呢。”“一隻老鼠,能說什麼話?”朱老師埋怨道,“就知道嚇唬自己。”“你真沒看出來,這隻老鼠是來救籠中那隻的嗎?”問過之後,孔老師推測道,“也許,他們是兄弟,或者是夫妻,還有可能正在戀愛中,是一對情鼠呢。”朱老師冷笑一聲:“哼,你為什麼不說它們是敵人,一個設計好了策略,把另一個誘到籠子裡的?”聽朱老師語帶雙關,孔老師苦笑了一下:“我們現在隻說老鼠,不說居心叵測的人。”朱老師冷笑一聲:“哼,為什麼不說?”“事情很簡單。”孔老師緩慢而堅定地說,“那種卑劣的事,老鼠永遠做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