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師點了點頭,信心重新回來,眼裡也有了光。“教育差生,改變惡魔,都不是容易的事情,”閻王溫和地說,“我建議你還是從一對一教育開始吧。”陳老師說:“好的。”“就把那個先朝孔校長開槍,後又將刺刀紮進孕婦肚子的太郎交給你吧。”閻王鼓勵道,“把那個惡魔教育好,讓其洗心革麵,哪怕能認識到自己的罪惡,你就算立下奇功,可以彪炳史冊了。”陳老師剛恢復的自信再遭重擊,雙腿打著顫,一屁股坐下去,連忙擺手:“我不去地獄了。”“不要擔心,休要害怕,你要是感覺勢單力薄,或者心有餘悸,我給你找個幫手,”閻王笑了笑,接著說道,“就是那個跟你有著同樣命運,被天堂和地獄拒之門外,對投胎不感興趣,在大地上閑逛的孟老師。那個可氣又可愛的家夥,要豐富他老祖先的思想,把‘三樂’變成‘四樂’呢。”“我不認識孟老師,不能跟他合作。”陳老師將自己的立場後退了一大步,“我還是留在大地上,完成未競的事業,討要那些被拖欠的工資吧。”“陳老師,你怎麼可以隨意放棄自己的理想,改變自己的誌向呢?”這樣問過之後,判官告誡道,“言必行,行必果,這樣的知識分子才值得尊重喲。”上帝笑著鼓動道:“到最艱苦的地方,做最有挑戰性的事,不管成敗,無論榮辱,生活的意義才能彰顯,靈魂的價值才能體現。”閻王出謀劃策:“孟老師被我拒絕過,可能對地獄之行沒有興趣了。你可以邀他,激他,一起完成偉大的事業。慢慢來,不要著急。” 陳老師興致勃勃去找孟老師的時候,閻王如釋重負,上帝、判官相視一笑,所有參與審判工作的神魔鬼怪也都鬆了一口氣。上帝說:“提前審判,不管是否妥帖地安放了一個靈魂,在程序上都是違法的。下不為例。”判官說:“這樣的事乾了一次,也是永遠的汙點。”閻王笑著說道:“作為立法者,又戲弄法律,身為執法者,又作賤法律,確實需要天大的膽子,超厚的臉皮……”判官打斷閻王的話:“你這是卸磨殺驢,標準的忘恩負義。”“玩笑,開個玩笑。”閻王收起笑意,嚴肅地說,“拒絕了孟老師,我很後悔。不斷地反思之後,我忽然明白:教育不是萬能的,但是,沒有教育萬萬不能。所以,我就央求二位。二位放棄原則,放下尊嚴,從小處說,是幫我的忙,彌補我的過失,從大處講,是為了教育,為了靈魂的拯救。以靈魂為本,以教育為根,二位的行動不光不應該受到指責,還應該被稱贊呢。”眾神魔鬼怪鼓起掌來,有的還扯直了嗓子叫喚。等掌聲、叫喊聲停息了,上帝說道:“隻是不知道孟老師的教育行動,能不能收到效果。”“謀事在我,成事在他,萬事都要隨緣。”判官冷笑一聲,說道,“更何況,孟老師和陳老師麵對的,是早已失去了對生命的敬畏之心,把殺戮當成樂事的魔鬼呢。” 這天夜裡發生的事情,冷老師後來多次回憶過,有不解,有不快,有感傷,有感動,還有感恩。這起事件對於他的影響或激勵,可以說是深刻而久遠:改變了關注的內容,改變了行走的方式,改變了人生的目標。然而,事件發生的最初兩天裡,他心緒不寧,時常陷在晦暗中,甚至感到了悲涼。特別是在宋勝江老師將相關內容發到公眾號上,把“舌戰群儒”一事公開,讓他遭到數萬人討伐,被人罵為冷血動物的時候。冷老師不知道的是,天上的精英,地下的魔鬼,也紛至遝來,擠滿了他的房間,嘲笑他,辱罵他,有的還動起了手腳,薅他的頭發,扇他的耳光,踢他的屁股,以展示自己的道德高尚,品質高貴,境界高遠。要是知道自己遭到了神的鄙視和鬼的羞辱,不知冷老師會作何感想。可以肯定的是,他會產生比在校長室受家長指責時更大的尷尬和難堪。 暴露自己的狹隘,打一場毫無勝算的戰爭,冷老師沒有想到自己會走入這樣的困境之中。 舌戰源於偶然。李蘭走了,冷老師的心情卻久久不能平靜下來。想到給鄭校長打電話時自己的拐彎抹角,不免有點沮喪。關了電腦,躺到床上,卻是毫無困意。為了轉移注意力,打開手機看信息。看到“《現代教師》讀書群”裡有486條未讀信息,心生疑問:人們在討論什麼呢?點開,看到人們對買賣婚姻的聲討,不由得想到了三哥,忍不住打出了這樣的文字:從嚴格的意義上來說,當下的婚姻很多帶有買賣的成分。受買賣婚姻傷害的不單是女人。有的男人也是受害者,比如我三哥。在那場到現在也不知道是不是騙局的三十天婚姻中,三哥是個受害者,這一點可以肯定。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點下“發送”鍵時,冷老師並不知道,自己在特殊時間段、特別情境中,隻讀了部分信息就發表意見,與討論的大環境格格不入。首先回應的是李新:是的,現在的婚姻有很多是買賣的。我堂兄三十多年前結婚,就花了三萬塊錢的彩禮。 李新,這個小學語文界頗有名氣的特級教師,在冷老師的印象裡,是個沉靜、優雅、美麗的女子。她舉例子,列數字,證明了一個顛撲不破的真理:婚姻既要建立在愛情的基礎上,也要有金錢作為支撐。缺少愛情的婚姻難以光彩照人,沒有金錢的生活一定尷尬,可能還會有酸楚。冷老師打出一行字作為回應:東州一別,十載有餘,李老師還是那麼優雅、美麗吧。 李新沒有回復,也許是忙了沒看到,也許對略顯親昵的打招呼不認同,也許根本就不知道冷老師這個人。等了一會兒,還沒等來李新的回復,冷老師又發出了這樣的文字:那一次,因為“處女作”一詞,很多人批評了我。也有幾個人保持沉默,沒有讓我更難堪。你未落井下石,謝謝。 冷老師這樣說,是因為十年前,《現代教師》雜誌社在東州召開重點作者研討會,三十多位作家、編輯、記者、教師參加了會議。後來在東州,我撥動空氣,看到了那兩天的教學及研討。活動有聽課,有評課,有研討,有采風,連晚上的時間也用來討論交流了。要不是《不愁》雜誌社馬強主編在那個美好的晚上,那次美麗的研討中痛批了冷老師所說的“處女作”一詞,那次活動對於冷老師來說,就是完美、圓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