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宗用四年的時間平定叛亂,一舉撤銷北地所有藩王的封地,並對其它地區的藩王的權力進一步削減,使之有名無實。 看似皆大歡喜的結局,另一種禍端卻在慢慢醞釀。 自太祖至高宗,皇權雖不能獨大,但也穩穩壓著相權一頭。睿宗至僖宗,兩者此消彼長,大體還是處於平衡狀態。 然而世宗晚年,相權已經變成可以左右皇帝立嗣的存在。胡家一門三丞相。民間有諺:“李家王朝,胡家官,門貼投到相門前,今朝還是窮酸客,明日高樓登不完。”而且,胡家的背後站著一批武將勛貴,他們通過平叛而掌握地方實權,早已尾大不掉。 世宗麵對失控的局麵盡力彌補,一是重用宦官,增設內廷司禮監,分割中書的權力,掌印太監也被百官稱為內相,同時在各地設監察太監。 二是招募清流,進文淵閣做大學士,充當皇帝的幕僚。 在原有的金吾衛的基礎上,分設出神機造辦處,表麵上是網羅民間奇人異士,打造神秘物品,實際上,其下神機衛士,卻是情報監察人員。 民間有諺語:“大日執金吾,明月神機衛。” 人算不如天算,世宗所做的努力,卻被前身的老爹一手打破。 先帝體弱,對錯綜復雜的朝局和繁重的政務有心無力,在位十一年,昏庸無能,寵信奸佞,還迷信方術,希望自己能夠活得久一點,結果棺材板蓋得比誰都早。 前身是先帝庶出的第五子,上有身為太子的三哥,大位本輪不到他。哪知天意弄人,先帝前一天駕崩,後一天太子便薨了,十分蹊蹺。 國不可一日無君。先帝共有五個兒子,胡敏德等人偏偏跳過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推舉當時僅僅十三歲,性格懦弱,且和他老子一樣體弱多病的前身繼位,目的不言而喻。 胡敏德比之胡家前兩位丞相行事更為霸道,似乎有了三代人的積累,權傾朝野,他已經不滿足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之位了。 麵對胡敏德的逼問,李順收斂起臉上的表情,銳利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怎麼?軍國大事,朕都不能過問了嗎?” 胡敏德顯然沒有想到皇帝會來這麼一句誅心之語,其中所蘊含的信息,不由得讓他警覺起來。但,慫是不可能慫的,他目光下移了幾分,不去與之對視:“皇上何出此言?臣也是為了朝廷考慮。” 這話摸棱兩可,究竟是回答李順,還是在說舉薦的事,就隻有他自己知道了。 突如其來的劍拔弩張,讓其餘在場之人覺得莫名其妙,剛剛還和顏悅色的皇帝怎麼就變臉了? 同時也快速思考著其中的門道,都是人精中的精英,皇帝這句抱怨的話,沖著誰來的,所代表的信號,有耳朵的人都能聽出一些端疑。 周慶再次上前,與胡敏德並肩而立:“皇上,胡相也是在為國舉賢。” 李順冷哼一聲:“朕覺得他不合適!” 胡敏德頓時麵沉如水:“皇上覺得不合適?那就說出個合適的人來,讓在座同僚一起聽聽!” “胡相的話有點過了吧!” 一旁趙忠孝終於開口,原本渾濁的雙眼爆發出穿透人心的神采:“咱家先不說諸位為了什麼!爾等都是飽學之士,這君臣之道就不用咱提醒了吧。胡相,你父親,你祖父,兩位老相國在時也不敢對皇上如此不敬。” 胡敏德也意識到自己失了分寸,看周圍人沒人為他說話,隻能強壓怒氣:“臣一時心急,請皇上見諒。” 李順對於趙忠孝的反應非常滿意,薑還是老的辣,自己擺明態度,他立即便有所表示。李順也沒有接胡敏德請罪之言,轉過頭對趙忠孝說:“你對直隸總督的人選有什麼意見?” 趙忠孝淡淡道:“老奴以為周侍郎德才具備,是個很好的人選,但近些年來,兵部事務繁多,亦少不了周侍郎操心,還是另擇賢能吧。” 這是想摘桃子? 胡敏德怒視趙忠孝,一個六根不全的閹貨也想從他虎口奪食?不過剛剛才得罪皇帝,他也不好再開口,便給了周慶一個眼色。 周慶心領神會:“趙公公此言差矣!朝廷有製度,哪裡是少了誰就不行了?再說六部也有主事的堂官,少了一個侍郎難道就不能辦公了?” 趙忠孝冷哼一聲:“周丞相如此心急,莫不是因為這周光正是你的堂弟?你就不怕別人說你任人唯親!” 周慶像是被人踩著小尾巴,漲紅了臉,跳將起來罵道:“伱放屁,舉賢不避親!太祖遺命:‘宦官不得乾政’,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李順算是開了眼,虛假的朝堂,陰謀詭計。真實的朝堂,各種帽子滿天飛。 “好了!” 胡敏德打斷了兩人鬥嘴,趁機開口:“朝堂之上,豈可如此失態!趙公公是世宗皇帝欽命的司禮監掌印,你搬出太祖遺命乾什麼!既然趙公公對我所舉薦的人有異議,那就請公公提個人選,兩相比較,找書苑www.zhaoshuyuan.com 讓皇上評評孰優孰劣,再行定奪。” 胡敏德自有信心,如今的朝廷有權勢的官員多數是他的黨羽。除了一些上不得臺麵的小人物,趙忠孝手裡也就掌握著金吾衛、神機衛,和地方上的一些鎮守太監。 堂堂直隸總督怎麼可能讓那些鷹犬和閹人去做! 老閹狗平日背靠皇權才能勉強與他對抗,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胡敏德冷笑著注視趙忠孝,仿佛在說:“想要和老子爭權?你個閹狗還不夠資格!” 趙忠孝回以一聲冷笑,直接道:“皇上,老奴剛好想到一個人。” 李順好奇的問:“誰?” “太傅劉拯。” “什麼?”胡敏德臉色大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次確認:“趙公公沒有說笑?” 趙忠孝抬了抬下巴,臉上似笑非笑:“老奴可不敢拿國家大事說笑。” 胡敏德握緊了拳頭,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一直以來,他最擔心的就是趙忠孝與劉拯兩人聯合,好在過去那些清流自命清高,根本看不上趙忠孝的閹黨,反而被兩人聯手打壓。 別看這些清流士人在朝廷被打壓的厲害,其背後的勢力可不小,如果勛貴集團代表北方,那麼他們便是代表南方。 大胤朝分南北兩榜取士,朝中官員自然而然的分作南北兩派。世宗之前,京官的數量南人北人相差不多,經過三王之亂後,隨著勛貴集團崛起,北方士人依附他們而獲得大批晉升,各部官員就占去了七成。 南方士人早有怨言,大胤已有分裂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