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一切,李順笑了,不過笑得有些怪異,其中既有高興,也有恐懼。昨天他雖然提了一句直隸總督的事,但並未點明要支持誰。趙忠孝僅僅是想要向劉拯示好,或者猜到皇帝的心思還好說。 如果不是呢? 昨天他在床笫之間提了一句“調他到地方任職”,看今天的反饋,自己的枕邊人是趙忠孝插的眼了。 外朝滿是虎狼,內廷也是一窩蛇鼠。這個皇帝不好當啊!不過轉念一想,趙忠孝真有本事把內廷皇宮打造成鐵板一塊,讓胡敏德針插不入,水潑不進,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一個閹人對他的皇位的威脅遠沒有胡敏德這群人大。他現在最先要的是平衡,這樣才能體現他皇帝的重要性,收回權力,再尋找弱點,各個擊破。真是舉目皆敵,因為這個天下最終隻能由一個人說了算! “皇上,老奴以為劉太傅乃三朝元老,名望甚高,與周光正相比,完全有資格勝任直隸總督!” 周光正哪裡比得了劉拯的地位和聲望? 胡敏德見趙忠孝鐵了心要與自己作對,看他的眼神越發兇狠,像是要吃人。他心想怪不得今日皇帝會對自己發難,原來是這老閹狗在背後挑唆。 他又豈能坐以待斃:“劉拯攻訐皇上,居心叵測!若皇上不加懲處,反而委以封疆之任,恐百官不服。” 趙忠孝該說的說了,該做的也做了。李順知道該自己下場拍板了。 “胡愛卿,朕問你,太傅官居幾品?” “正一品。” 李順又問:“直隸總督官居幾品?” 胡敏德眉頭一皺,似乎猜到他的意思,還是如實說道:“從一品。” 李順攤了攤手:“太傅乃是正一品,那直隸總督不過從一品,降了一級,也是給了教訓,何來不加懲處?再說,朕都不在乎,你還能做朕的主?” 胡敏德急了:“皇上此言實屬荒謬!封疆大任,豈可與那太傅虛銜相提並論!若皇上執意如此,臣不得不領中書門下全體官員對這道旨意進行封還!”麵對皇帝的詭辯,他直接戳破,並加以威脅。 “大膽!” 李順拍案而起,手下的黃花梨木桌應聲碎裂。在場之人皆嚇了一大跳。他踢開碎渣,氣勢洶洶一步步逼向胡敏德。丹藥帶來的生命層次的提升,一旦釋放,一般人麵對他,猶如洪水猛獸。 “皇上你想乾嘛!”胡敏德心神失守,連連後退。 “你屢次三番對朕不敬!若換作旁人,早就以欺君之罪砍了!” “劉太傅向朕諫言,你要懲處。那欺君要不要懲處?不如這樣,你辭去中書丞相之職,朕也就不讓劉太傅當那勞什子直隸總督,如何?” 胡敏德為李順氣勢所攝,腳下一軟,坐到地上。 李順蹲到他麵前,低聲道:“朕給伱麵子,你不要得寸進尺,這天下還是姓李。” 此時,麵對皇帝,胡敏德猶如麵對一隻下山的餓虎,仿佛下一秒就要將他撕碎。他臉色數變,皇帝耍無賴,誰也遭不住,最終顫抖著聲音道:“臣……依皇上所言。” 李順哈哈大笑幾聲,伸手拉起胡敏德:“愛卿可要多加鍛煉了,平地也能摔跤。” 胡敏德不愧是個權奸,調整好心態,竟也跟著尬笑:“皇上龍精虎猛,臣等必向皇上學習。” 李順拍了拍胡敏德肩膀,不到一分力氣,卻疼得他一陣呲牙。李順回到自己的位置,對一旁的大學士方直道:“好,丞相沒有異議。你馬上擬旨送到劉拯府上,叫他不用準備,直接去龍渡府就任。” “是!”方直顛顛地逃也似地退下,甚至來不及擦拭頭上的冷汗。 李順看著方直離開的背影,舒展了一下脊背:“今天就議到這兒吧。諸位受驚了,朕在宮中設宴給你們賠罪。特別是胡愛卿,一定要多喝幾杯壓壓驚。” 胡敏德幾人麵麵相覷,心裡都明白這是緩兵之計,是為了防止他們回去阻止詔書下達。事已至此,他們還有什麼好說的,幾人齊齊躬身行禮:“謝皇上隆恩!” 宴席設在乾清宮的偏殿,李順親自陪同他們前往,一路上磨磨蹭蹭,看看花,看看草,等到了地方已經是正午時分,入座之後,李順帶頭舉杯,裝出一副興致高昂的樣子。 不知是不是真的餓了,還是借此發泄心中的不忿,胡敏德等人竟也吃喝了許多,出宮時,都有些顛三倒四。 回去的路上,胡敏德坐在轎中,一臉鐵青,醉態全無。今天,他受到了有生以來從未有過的奇恥大辱,對象還是他一直看不起,一手扶上帝位的李順。他想要怒吼,想要殺人,可是理智告訴他時機未到。 “死太監!狗皇帝!這份屈辱,我一定要你們百倍償還!” “噗!” 胡敏德一時氣急攻心,竟然吐出了一口老血! 皇宮禦花園,宴席結束之後,李順正愉快地領著一群妃嬪玩躲貓貓。 李順指著一處假山喊道:“麗妃,朕看著你的裙擺了,快出來吧。” 假山後麗妃側身出來,眉目精致,口鼻小巧,她嬌滴滴道:“嗯……失誤,妾身不依嘛,皇上再給一次機會?” 李順走到她的麵前,攬著她的纖腰說道:“可以,不過要先懲罰一下,來香一個。”他伸過臉去,麗妃環顧了下左右,羞答答地用自己的朱唇在上麵蓋了個章,點點印記,羨煞旁人。 “快去躲好,下次可不會這麼輕鬆了。”李順輕輕拍了拍她的蜜桃,調笑道。 “皇上不許偷看啦。”麗妃提起裙擺,小步跑開。 她躲好之後,李順環顧四周,沒有發現。他計上心頭,一躍而至假山之上,居高臨下:“花壇後麵的楚嬪,涼亭後麵的婉嬪,還有藏在花叢裡的趙貴人,你們都出來吧。” 三個容貌嬌美,身材上佳的女子出來:“皇上耍賴。” 禦花園,甚至整個皇宮之內,本就不適合藏人,玩躲貓貓純粹隻是為了一種情趣。李順左擁右抱,享受著齊人之福:“麗妃,你的頭飾又露出來了。” 麗妃從行廊的柱子後麵現身:“皇上,不算。” 李順為她撣去身上的灰塵:“誰叫你每次都露出馬腳。” 麗妃吐了吐舌頭,擠到他的身前,撒著嬌:“妾身怕皇上找不到心急嘛。” 李順嗬嗬一笑:“你個小妖精。好了,今天就玩到這裡,朕有事要處理了。”他看到趙忠孝正站在禦花園口等候,便叫停了遊戲。 幾位妃嬪行禮退下,誰也沒有糾纏。李順到禦花園涼亭,對趙忠孝招了招手。 趙忠孝快步走來。 李順問:“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趙忠孝回道:“金吾衛已追上劉拯進行秘密保護。” 李順放下心來:“如此便好,你告訴底下人一定要嚴密保護,不能讓他出意外。” “老奴明白。” 李順取出兩個茶杯,拿起茶壺,趙忠孝見此連忙上前,接過茶壺:“皇上折煞老奴了。”李順卻按下他的手,親自倒起:“趙忠孝,你入宮幾年了?” 趙忠孝一臉感激捧起茶杯:“啟稟皇上老奴是僖宗宏嘉元年進的宮,已經七十一年。” 李順不由地感慨:“人到七十古來稀。你也服侍李氏皇族三四代人。說你是看著父皇與朕長大的也不為過,算是朕的長輩了。” “皇上羞煞老奴了。老奴怎麼敢當。”說著,趙忠孝跪在地上,刷刷地掉下眼淚來。 李順將他扶起:“現在開始,朕賜你特權,見朕不需下跪行禮。” “皇上!” 趙忠孝再次準備跪下,李順卻牢牢將之把住:“這些年,你為朕做的事。朕心裡都明白。沒有你,朕恐怕不會像現在這般自在。” 趙忠孝感受到李順手中傳來的力量,心中一驚,原先還以為上書房的事是把戲,現在看來這位皇帝自有神異之處。他身為兼管神機造辦處的掌印,自然知道這代表什麼! “這些都是老奴分內之事。” 李順笑了笑,忽然問了一句:“你出過宮嗎?” 趙忠孝一愣:“為皇上辦事的時候出去過。” 李順起身,望向重重宮墻之外的天邊:“真好,朕就從來沒有出過宮。人人都說皇帝富有天下,可在朕看來,這天下就隻有這座皇宮。若朕在宮內連自身安全都不能保護,又如何能夠保得了天下人的安危禍福?” “皇上放心,老奴就算粉身碎骨,必會保護吾皇周全!” 李順欣慰又略帶調侃道:“全靠你了,此次我們把胡敏德等人惹毛了,以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咯。” 趙忠孝沉吟片刻,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說道:“皇上放心,您的旨意已經下達,明麵上他們不會再找麻煩。至於他們暗地裡想對皇上做什麼的話,金吾衛和神機衛也不是吃素的。” “好!你有此覺悟,朕就放心了。不過,為保險起見,朕還要你去做一件事?” “皇上吩咐。” “胡敏德不是一直想把自己的侄女送進宮來嗎?你去告訴他,朕準了!” “這?” 趙忠孝不能理解,這件事在三年前,皇帝第一次選秀之時,胡敏德就已提出,皇帝以“年齡尚小”拒絕。他知道皇帝是怕胡敏德在宮內安插探子,現在為何同意了?難道是為了緩和矛盾?這就有點幼稚了,在他看來,現在作出此舉更像是在羞辱。 李順也不過多解釋,將杯中的茶水飲盡,哼著小曲離開,隻用趙忠孝剛好能夠聽到的聲音有意無意地留下一句:“送到嘴邊的肉不吃白不吃。” 皇帝的背影不見,趙忠孝擦乾淚痕,獨自在亭中站立良久,對於當今皇帝,他心中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感。 這三年,除了早朝,他見皇帝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雖然宮內發生的事情都逃不過他的耳目,但這位皇帝好似故意隱瞞意圖,每日隻知吃喝玩樂。 “皇上,您究竟在謀劃什麼?” 趙忠孝無奈嘆息,君心似海,不可度量。他是貪婪之人,曾與胡敏德合作打壓劉拯是為了權,現順水推舟地舉薦劉拯也是為了權。他害怕失去手中的權力,斷子絕孫,做了一輩子奴仆換來的權力,誰也不能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