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度化有兩種，一種是以力度化；一種是以理度化。 　　以力度化比較常見，比如昔日如來佛祖用五行山度化齊天大聖就是以力度化。但以力度化治標不治本，即使齊天大聖脫困而出，若是他在這千年裡沒有悟出因果道理，則很可能仍然隻是一隻無法無天的潑猴而已。 　　比較厲害的是以理度化，又名嘴炮，這才是最本質的度化。 　　玄明方丈以為吳洵說的是要以力度化光明神教羽州主教。他輾轉了一宿，才下定決心，乾脆自己帶上悟澄一起同去，破釜沉舟，以求多一線生機。 　　不想第二天一早卻被吳洵搖頭謝絕：“好好呆著別添亂。” 　　看著吳洵打聽了羽州主教的住所後揮手離去，師徒倆隻得再一次麵麵相覷。 　　吳洵來到光明神教教堂前，繞了一圈轉了轉，找了個沒人的空子，潛入了教堂後一棟豪華的宅府。 　　他偷偷來到府中後宅，看到一個中年男子穿著白色底袍曬著太陽，心道此時能在此處穿睡衣曬太陽的，八成就是那位羽州主教李晟(shèng)了。便不再隱藏自身身影，甚至還輕咳了一聲。 　　“誰！”中年男子一驚，便順手一道光射來。 　　吳洵輕咳一聲的同時就已側躍開來，此時剛好躲開中年男子的攻擊，他左手拿出一塊金牌，右手摸向銀槍，同時低喝一聲：“風侍。” 　　“哼，風侍就可私闖民……”中年男子似乎準備先出手拿下吳洵，但他最後一個“宅”字沒說出口，突然停住了。 　　“大人恕罪！羽州主教李晟見過大人。”中年男子躬身一禮說道。 　　形式轉變太突然，吳洵迅速在內心構建出了各種可能性： 　　——事情似乎一下子簡單不少？ 　　——果然！風侍是光明神教的組織，對光明神教的約束比軍隊更大！ 　　“哼，還算眼睛沒瞎。嗯……為了準確傳達上麵的意思，保證一些事情的執行，我得再確認一遍，你現在認識這塊牌子，知道我的身份了吧？”吳洵套著情報。 　　“知道知道！小人知罪。”李晟回道。 　　“哦？我是誰？”吳洵追問道。 　　“大人是金牌風侍。”李晟回道。 　　——金牌風侍……那估計還有銅牌銀牌風侍！ 　　——幾天前劉青似乎就說我是銅牌風侍……因為光線沒看清？加上沒考慮過會有金牌的出現在小縣城？ 　　先生到底是什麼人？！ 　　“哼，你知道我等級就好，具體身份想必你也不敢打聽。我們風侍的工作性質你應該懂，亂打探、暴露我們行蹤、身份的話可是會大禍臨頭的。”吳洵一臉嘲笑地說道:“唉，很多人因為我年紀小而輕視我，結果很淒慘，希望你不要步他們後塵。咳。我來此主要通知你兩件事，第一，前線吃緊，內地戰力較弱，最近你們暫時隻許用憐憫、布施的方法獲取信仰，出格的事情近期一概不許使用；第二，最近來自你上司的命令，允許你自己酌情處理。” 　　第一條就是吳洵的目的，第二條是為了對“這種命令為何不由直接上級來發布”做出解釋。 　　“大人明鑒，除了佛門之事以外，下官可是一向未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李晟抱拳回道。 　　“哈哈哈哈，李晟！你應該知道我們風侍最大的本事就是情報了，要是我拿出證據，那可就不好說話了。另外，你兒子做的那些事情，你以為外人不會算在神教的頭上？”吳洵露出譏諷的笑容。 　　“啊！犬子昨天所說的一擊擊退悟澄和尚的少年，莫非就是大人？”李晟聽到吳洵說到他兒子，看著吳洵背後的槍，想到他兒子昨天的哭鬧，突然心裡一驚： 　　——這位風侍大人小小年紀雖然隱匿、情報、探查能力不明，但明麵上的武力就有一擊擊殺練骨境的實力，絕不可小覷。 　　他內心的對吳洵小小年紀就有金牌風侍身份的一點懷疑也消失了。 　　“嘿嘿，這些銀子，是犬子向大人賠禮道歉的。”——李晟當主教多年，當然知道所謂“要是逼我拿出證據，可就不好說話了”是在暗示些什麼。 　　——500兩銀子！ 　　吳洵默默收入懷中。“嗯，剛才所謂證據隻是玩笑，不要當真不要當真。” 　　“哈哈哈……大人真幽默。”李晟笑道。 　　“另外我有一言，不涉及任務，你隨便聽聽。”吳洵突然臉色一正：“你可知古人有‘富不過三代’這句話？” 　　“這……”李晟頓時陷入沉思。 　　“罷了……我此行任務繁雜，手頭有些不足，你再拿200兩來，我來把道理講透徹些，說不定讓你們受用終生。”吳洵伸出手來。 　　“是！是！”李晟一邊想著這位大人真貪，一邊又拿出200兩銀票。 　　“魔道修欲，欲分為本心與心魔。愛恨為眾欲之首，然世人隻知恨之弊，不知愛之弊，哀哉哀哉。”吳洵身上突然泛出一股道意，打消了李晟剛出現的念頭：“愛可為本心，亦可為心魔！若為心魔，傷人無形，較恨之心魔更為可怕！” 　　“恕我直言，你對你兒子的愛已成心魔！阻彼修道，斷爾族運隻是小事，現在此心魔已使之惡果累積業火纏身，即使你能抗的下這一時的王法，但你如何為之抗下整個因果大道？” 　　“這……因果大道……是佛門的那些道理？”李晟想道。 　　“我說的不是佛門的因果道，在佛祖悟道之前，因果道便已存在於世。因果之道，善因得善果，惡因得惡果，這裡的‘果’不是結果，而是一種勢！” 　　吳洵嘆口氣：“唉，這道理就似乎有點大了，估計你也聽不會明白。這樣說吧，你兒子仗勢欺人又缺乏管教慣了，你覺得他麵對真的強者的時候收得住傲氣嗎？即使不是強者，對於一般人，他不懂把握分寸的話，會不會一激動就和人結下死仇？要知道，一旦一個人拚了命要殺人，即使實力差別很大，隻要對方稍微動點腦子，就會讓你防不勝防。就算他運氣好，踢不到鐵板也沒結下死仇，但是他結下普通仇怨的那些人會不會有人遇到了機遇突飛猛進？會不會有人突然發了大財？會不會有人懂得欺騙、懂得隱忍發難？即使都不會，你如果受傷了他失去了保護了怎麼辦？你如果有事要離開了怎麼辦？你可知道這樣下去，外麵多少人正在希望著他能夠立刻在自己眼前死去？派手下保護他？難道手下就不能被收買？狂妄自大的他，會不會連你的手下都無意中得罪了？當然，這些也可能不會發生，但是有些事情終究避免不了。比如你老了之後怎麼辦？你死之後怎麼辦？你孫子怎麼辦？你兒子這個樣子可能會教養出有出息的孫子？另外，你兒子一生沒有生存壓力，導致他對練體修真根本沒興趣吧？你這不是阻人道途嗎？你應該知道實力才是立身之本吧？我知道你以後給他留的遺產，隻要小心點用，幾輩子都花不完，但是你覺得他被養出了這樣的性格真的會小心用錢嗎？總而言之，你縱容他所做出的一切，結果隻會害了他！” 　　這一口嘴炮一氣嗬成，李晟一邊聽一邊嘆氣：“大人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也不是沒管教過，但是還是變成了這樣，我也沒有辦法啊。” 　　“因為你愛他，你不忍心讓他難受，才無法管教。但是你活到現在，應該知道梅花香自苦寒來的道理。剛才我說過，愛恨為眾欲之首，有的愛是出於本心，但有的愛隻是心魔而已！確認了是心魔還不斬之，終有一日必將後悔！” 　　“斬心魔？”李晟喃喃道。 　　“對！會後悔的欲望是心魔，不會後悔的欲望才是本心。而你對他的溺愛，終有一天會讓你、讓他後悔：並不是給予他東西就是對他好，並不是讓他舒服就是對他好。人生意義有仙道、人道和魔道，你隻滿足了他的魔道欲望，卻對他的仙道、人道之路毫不關心！你仔細想想，他這樣的人生真的有意義嗎？” 　　“另外，關於人道因果之事，不隻是他，你也要好好修行。世界是一麵鏡子。你對別人麵露微笑，別人就對你回報微笑，在你需要幫助時，他人也會產生幫助你的傾向；你隨手亂扔垃圾，或者在公共場合大聲喧嘩，在你需要幫助時，可能隻會看到一張不耐煩的臉。善因得善報，惡因得惡報。因果得報，謂之正義！而且不僅個人是如此，教派、國家亦是如此：一個教派若是隻知索取，不知布施，他人即使表麵上表示願意奉獻自己的全部，內心深處也一定藏著深深的厭惡；而一個國家若是在他人的土地上發動屠城，那其他國家的天仙在你的土地上布一個滅城法陣，找書苑 wwｗ.zｈaoshuyuan.com 也不會有太大的心理壓力和輿論壓力——當然，當年為惡的、讓人厭惡的，實際是古瀛國濫殺無辜的軍隊及其支持者！從國家而言，‘你殺別人無辜百姓，我也殺你無辜百姓’，所以那個滅城法陣具備正義性；但從個體而言，因為城中並非所有人都是濫殺無辜的軍隊的支持者，所以不算正義。” 　　“再說回你做的那些事情，500兩銀子隻是我不追究，但是惡果仍然擺在那裡，憎恨、厭惡仍藏在所有人的心裡。我光明神普照眾生，憐憫世人，你修了光明之力，怎能忘了光明本意？上麵讓你們侵占佛教，不是讓你們侵占武力，而是讓你們侵占信仰！你看看這個教區的信徒，除了那些勢利的墻頭草，有多少人是真心信仰？還不隻是畏懼我們武力而已？你可知下麵有多少人在內心深處偷偷禮佛？唉……我神教的臉都要你們丟盡了！此次上麵發了命令也是好事，你好好研究研究如何用憐憫與布施來凝聚信仰吧。善因得善果不是佛門邪道，而是我光明神教正道之一！” 　　李晟聽得冷汗直冒，連道不敢不敢，200兩沒白花，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一定盡力彌補惡果，並加大憐憫與布施力度雲雲。 　　吳洵點點頭擺擺手，從後院一躍而出。確認沒有人跟著自己後，去了市場鐵匠鋪把槍給了陳剛，並增加了其他的要求，一頓花錢，就回到了大光明寺繼續練神。 　　晚上剛到申時，就聽悟澄的聲音在外麵響起：“施主請佛堂一敘。” 　　吳洵心裡嘿嘿一笑，起身跟著去了佛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