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極樂’(1 / 1)

今日天明時分,在安臨縣之後的城西,直走五裡右轉走三裡之處,有這麼一個享譽周遭的寺廟——普化寺。   有這麼一個渾身黑色的小光頭,藏匿在一棵樹上。被濃密的樹葉遮掩的完完全全。   勤勞的夏蟬早就宣泄著對人世間的不平,風來風走,也都是炙熱的不滿。   這個名叫秦明睿的小和尚,是來自一個在江湖在朝廷都有些不重要的小派。沒有平日一身素衣、紫色、泥色、赤色等尋常僧衣服飾。   《薩婆多昆尼昆婆沙》“色有五大色—黃赤青黑白。……凡此五大色若自染突吉羅。若作衣不成受,若作應量衣不應量衣一切不得著。若先得五大色衣,後更改作如法色則成受持。”   所謂“不如法色”則主要包括五正色和五間色。五正色指青、黃、赤、白、黑五種顏色,即為純色。而那五間色則多指緋、紅、紫、綠、碧五色。此類不如法色在佛教戒律中明確指出不得用作僧服的衣色。   因此,這也就是黑色僧衣讓當時的未羊十分震驚的原因。以不如法色為不成的時代,還有人膽敢與眾不同,以佛家人的身姿卻逆流而上,成為了一個‘異類’存在。   現在的普化寺外,兩位身著三布衣的小和尚正手拿掃帚打掃著大門口。雖說現在是天蒙蒙亮的時候,可是已經有方圓村落中的老人青年相伴而來,手拿貢物檀香,來來往往,皆是為了自己心中的那尊佛。   門口小僧,見到如此多施主前來,紛紛“阿彌陀佛”,而那些來者也是一人一句“師傅好”亦或者“阿彌陀佛”。都是笑意融融的,挺火熱的。   樹上的秦明睿則是哈欠連連,這幫人,為了自己心中的那份佛心,是好事。心中有願才得以有所依,才不至於最後萬念俱灰、心存死誌。   抬頭瞇著眼看了看太陽,手裡掐指算算,摸了摸自己的小光頭。   “差不多快了,再半柱香時間。”自己喃喃道。隨後身形一倒,隨後一轉身安穩的落在了地上,然後離開這裡,不知道去向何處。   片刻之後,一位身著青色衣衫、烏黑亂糟頭發的青年,踩著一嶄新烏黑鞋履。大搖大擺的走了過來,寺廟外那兩位小僧見又一位香客前來,依舊笑意盈盈的“阿彌陀佛”即便這位來客兩袖清風,可是心中不曾有丁點蕩漾。   “阿彌陀佛”這家夥也是恭敬地回了個禮。“兩位小師傅,不知咱們寺院在何處吃齋啊?”   此人正是饑腸轆轆的秦明睿,此時是寺廟應該有晨食了。兩僧雙手合十,看了眼秦明睿,愣了一下,隨後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似乎有些子喜出望外的感覺?隨後其中一位小和尚走出一步,說道:“施主請隨我來。”   “謝過師傅”說著,秦明睿跟在小和尚身後,一起前往發放齋飯的位置。左轉右轉一路直行,一路上遇到了許許多多的香客以及和尚,秦明睿也是“阿彌陀佛”個不停。   最後來到一處偏堂,濟濟一堂,滿是互相交談的香客。秦明睿左看右看,這裡似乎看起來有些詭異。香客是滿臉笑容、和尚們也是。這裡,三衣五衣的家夥都有。各色各樣顏色服飾的僧人也有。   人很多,笑容也很多。秦明睿眼神有些不自在,這麼多的人,這麼熱的天,頭上的假發很不自在,身上的衣服也是,更別提那被包裹嚴實的腳,也是很不自在。   秦明睿整個人,覺得很別扭很難受。   這個地方,和往常蹭飯的寺廟,不太一樣啊。   “施主,到了。”那位三衣小和尚轉身來對秦明睿說道。隨後離開,秦明睿也是笑意盈盈的揮手告別。等那小僧轉去這才收起笑意。   和尚很好,雖然和往常那些寺廟的家夥一樣。可是啊,就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覺。   似乎是,這裡的所有人都十分開心。開心的樣子,根本不像是偽裝出來的,而是發自內心的。   真心的嗎?   秦明睿不由得渾身打了個寒顫。真心實意的開心?這怎麼可能!即便是身在佛前,共在一家的和尚們就不會有一丁點別扭、吵架嗎?   根本不可能的啊!   好難,即便是最講規矩的學堂也不會和睦,更何況是這人人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和尚們。說實話,讓見多不怪的秦明睿瘮得慌。   就在秦明睿千思萬想的時候,一個淳樸農夫打扮的壯漢走了過來。很是自來熟的一把攬過秦明睿的肩膀,“小兄弟,俺好像麼見過你啊。”   “啊?”秦明睿有些沒反應過來。這位大哥,好像有點熱情過頭了。“是···是的,我是第一次來這裡。”神色慌張,心裡已經在盤算著自己如果想要逃跑應該走哪條路了。   “先左再左,然後右直行。那裡有一處矮墻。那裡人煙稀少,即便我用真功夫也沒人知道,至於這五大三粗的家夥,毫無可能,估計也就是做慣體力活的家夥。攔不住我!”   不過那壯漢卻是哈哈大笑,“別怕別怕,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和你一模一樣,總覺得有詐。”說著,這家夥就摟著秦明睿走向對麵人群。“嘿!讓我們歡迎新人!”   此人才剛說罷,好家夥那人群圍得啊,就和過年拜年那噓寒問暖、問東問西的七大姑八大姨一樣,一層又一層,就和那春卷差不多。後麵的個個踮著腳,前麵的個個在打量,隻是無一例外地的是,一個個的都是笑嗬嗬的。這也不是平時咱們見到的那種假笑、敷衍的外笑。這麼一堆人,都是發自內心的笑。   就像是,嘶,對,就像是一位好久不曾歸家的孩子,有一天在那中秋團圓時候回到家中,家裡那些長輩平輩晚輩的都是各種開心各種激動。雖說那種少小離家老大回的場景是伴隨著熱淚盈眶、情不自禁的。可是現在就這場麵也實在是沒差。   麵對這樣的盛況,秦明睿心中實在害怕。倒不是害怕他們的熱情,對於這小子來說,世界上最是難以忍受的東西就是兩不相識之後的一豆羹一白饅頭,熱情那種火,總是會讓這個家夥忘乎所以。   隻是這樣的無緣無故,才是深淵裡最誘人的玫瑰。   帶給人的隻有無止境的恐怖,寒冬白雪處的桃花夭夭,隻有古怪而不是美麗。   “大……大家好?”秦明睿不知所措的打了聲招呼。而對麵那幫家夥呆愣了一下,然後全都是熱情的哈哈大笑,宛若,真的是一家人。   “小兄弟,你姓啥啊?”一位手上拿著燒餅正嚼著起勁兒的大嬸突然問道。   “姓,在下姓秦。”秦明睿說罷,咽了口口水。對麵那位阿嬸聞言,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隨後看向一位麵色和藹的老爺子。   “哦~,秦叔,這家夥按規矩是你那裡的。”   那位秦姓老爺子點點頭,隨後走上前來,拍了拍秦明睿的肩膀。“你是第四個姓秦的了。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說著,他裝腔作勢咳嗽一下,“你可以稱呼我為秦煜春。既然你是我第四位秦姓之人。那麼現在你的化名就是秦煜冬了。”   “哈哈,現在咱們啊,算得上是一夥兒的嘍。”那秦煜春自言自語樂嗬道。秦明睿則是腦子一直糊塗,什麼一夥不一夥的,怎麼還給自己就改名了呢?   姓名之事即便無關緊要,也是不能由他人左右一二的,這要是傳出去,自己在道上還怎麼混啊。   想到這裡,秦明睿臉上明顯有不悅之色。眉頭微皺、臉色僵硬。   身旁的那位大哥倒是一位懂得察言觀色的家夥,見秦明睿有如此反應,就立刻知道了緣由,隨後右手重重地按住了秦明睿。不等秦明睿口出狂言,這大哥就已經開口   “老秦,瞅你這笨嘴,到底會不會說話。秦兄弟你可千萬不要生氣,老秦啊,他就是太熱情了,畢竟在我們這裡,秦是人數最少的一支隊伍了。”   見到秦明睿臉上那呼之欲出的不解之色,心中暗舒一口氣,這才繼續說道:“瞧我們這幫家夥,都忘了和你仔細說說了。”   “我啊,在這裡叫程重山。是這兒的程姓二當家的。我們不以真名互稱,而是以真姓氏配合一定規律的名為代號。至於為什麼要這麼做,嘶,這倒是無從得知,隻知道這是一貫的規矩。”   見到秦明睿還是一臉不解,那秦煜春是翻了個白眼,而後不理會那不知話題輕重的程重山,說道:   “我們加入的,是一個叫做‘極樂’的地方。”   秦明睿不禁身體一顫,隨後詫異地、顫抖地問道:“極,極樂?”看到秦明睿這個反應,程重山和秦煜春二人對視一眼,隨後詭異地笑了笑。果不其然,這家夥是知道‘極樂’的。   教主果然是神機妙算。   “沒錯,正是極樂。至於‘極樂’這個地方,並不是什麼專做傷天害理事情的地方。在這裡的所有人都是泛泛之輩,各式各樣的職業應有盡有。但是我們並不會介意,不,是根本不會提及這些事情。”   “說到底,高貴和卑賤這兩個天上地下的形容,一旦一絲不掛,就將會變得毫無意義。‘眾生皆草木,一歲一枯榮。’這正是我們宗教的信仰。”   那秦煜春說到這裡,整個人的神情都莊重肅穆起來,不,不隻是他。周邊所有人的神情都是如此奇怪。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本就是生來為人,何來高低貴賤。各持所需、各有所求。不會有那令人作嘔的銅臭、讓人厭煩的爾虞我詐。是有教無類真正的貫徹!人之初,無論善還是惡,在這裡都是坦誠相待的。”   “這裡的人,變得純粹!生活中會有無止境的煩惱喧囂,讓我們被迫接受,可是在這裡卻根本不一樣!我們無論是誰,都可以隨心所欲而不逾矩!什麼三教九流、書香寒門。統統都會變得一文不值,我們都是情投意合的一家人,天生我材必有用。物盡其用,而不是追隨社會的需求。我們不再東躲西藏,不用再為了茍延殘喘而奔波。”   “呼~,我們都能夠去做真正的自己,無憂無慮的自己。”說罷,一臉陶醉卻又是十分悲傷。秦明睿可以清楚地看到秦煜春眼角那兩行悲傷的淚痕。   ‘極樂’究竟是在追求什麼樣的世界,秦明睿早就一清二楚。但是不得不說,在如今這個君臣時代,能有這樣超前的想法,實在是匪夷所思且難得。可,也隻是難得可貴罷了。如今的世界不能容許這樣的思想存在,即便是習慣坐享其成的秦明睿,也是十分抵觸。   那位吃著燒餅的嬸子,這時候也終於吃完,然後冷冷地看向了秦明睿。“世人皆草木,有微風拂過和那樹大招風。我們身為一芥草大膽的一步,都是沒有後路的!   所以,草色才是長久之抉擇。我也不知道你這家夥究竟能不能明白,也不在乎你究竟會不會明白。”說罷,直接離開了這裡,去往了一間廟宇。門口有兩位五衣和尚,對這阿嬸的態度似乎有些子,尊敬?或者是敬畏。   “嘶,程大哥、秦大哥。這位阿嬸,不知是何方神聖?”秦明睿小心翼翼地問道。   兩人對視一眼,似乎在醞釀話語,究竟應該怎麼去介紹那個稀奇古怪的家夥,秦明睿不解地嗯了一聲。這時候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家咳嗽一下,接著說道:“她啊,叫段三娘,現在是這個地方的掌控人,也是最讓人捉摸不透的家夥。”說罷,這家夥把腰間別著的金黃色酒葫蘆摘了下來,然後仰頭痛飲。摸了摸自己亂糟糟的酒鼻子,這才繼續說道:“我啊,叫做蕭老頭,是這個地方,最最最,最無敵酒量的家夥。”   說罷,又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酒。然後踉踉蹌蹌地走到了秦明睿身前,用力拍了拍這家夥的肩膀。“我看你小子長得還挺白凈俊俏,隻是不知道可曾婚娶過沒有。”周圍那群家夥,聽這老頭又說出這番言論,隨後都亂糟糟的一哄而散。   誰不知道,這蕭老頭子家中有一個還未曾出嫁的女兒,不對,雖然這老家夥嘴上說是尚未出嫁。可是從這酒瘋子的嘴裡也能估摸著猜出個大致——一位被休過甚至克夫的高齡女兒,模樣雖都未曾見過,可就這老頭一嘴一個“隨了我的天生麗質”就不難知道,他這女兒多半是長得一言難盡、與眾不同的。   這小老頭是緊緊挨著秦明睿,就像那八爪魚一樣。嘴上一邊打著酒嗝兒一邊不停地念叨。“家住何方?”“父母安在?”“可否下田耕作?”······這讓秦明睿一陣手足無措。“阿彌陀佛!!!我祖救我!隻要能讓小僧完璧歸去,小僧今後自當天天誦經撞鐘,不教一日閑過。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這秦明睿心中是把那諸佛挨個心裡求了個遍。   隻是徒勞無功,甚至看向那程重山、秦煜春。那兩人都是明顯的愛莫能助神情。   “我,我,我”蒼茫急促,本想立刻拒絕的秦明睿卻隻能支支吾吾的說出三個我,這倒是挺好笑的。   “哦?小子,同意啦!這可千萬不能反悔的呦!”老頭子興高采烈,小夥子支支吾吾。   “沒,沒,沒···”   “妹妹?嗐,那沒事,我家女兒雖說芳齡鶴立雞群,可是啊,這水靈靈卻是前無古人啊。保證比妹妹還嫩!”蕭老頭賊眉鼠眼,卻是別樣的自豪開心。至於那程重山和秦煜春聞言卻是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水靈靈?還是細皮嫩肉的就已經是天大洪福了。   “不,不,不是的!這位大叔。”秦明睿終於喊道,“在下並未同意娶您的女兒啊!”   聞言,蕭老頭明顯地愣了一下,“什,什麼?”然後摸了一把自己那亂糟糟的胡子,“嘖嘖嘖,怎的你也是那般沒有品味的家夥。”然後這老頭子臉色一變,直接拉著秦明睿的手就想要往外麵走。   “我不管!好不容易今日見著一個好小子,我可不想讓我家寶貝女兒一直孤身一人!”說著,就是硬生生拉著秦明睿。   這小秦算是真的害怕了,自己隻是想來蹭口飯吃,誤打誤撞找到了自己下山所找的‘極樂’,本以為是一場意外驚喜,現在看來,唉,妥妥的是要羊入虎口,不掉一塊肉不行啊。   “大叔!!!”說著,秦明睿手中暗自運氣,隨後強行掙脫開來,對麵的老頭子也是一愣。   “唉,果然還是運用不夠熟練。連普通人都能立刻察覺出不對勁兒來。”秦明睿心中如此想到,隻是這小子估計沒有發現,不隻是這蕭老頭,一旁的五衣、住持等僧人還有程重山和秦煜春那些家夥臉色都是有些子變化。   當然原因是各有不同的,這個之後再說。   那蕭老頭冷哼一聲,“小子,還這麼有勁兒,更得娶我家女兒了!”說著,再次拉著秦明睿的手腕,暗暗加了力道,就在秦明睿心中很是不爽,想要把那些什麼佛門戒律統統拋擲腦後,然後大鬧一場的時候,這蕭老頭突然鬆手,然後一個不穩,撞在了秦明睿的身上。   “嗐,強扭的瓜不甜。罷了罷了!喝酒去咯!”然後又喝了一口酒,然後踉踉蹌蹌地就走了。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都這麼認為。   秦明睿也是覺得這老頭好生奇怪,言行舉止根本不能按照常理推斷。來去很是‘自如’,隻是似乎又有些與眾不同,他雙手攏袖,把一個東西,靜悄悄擋在內兜裡。   走到了秦煜春麵前,皺起眉頭向他問道:“剛才那位大叔,怎麼那麼奇怪。”   秦煜春尷尬地笑了笑,“那家夥就是這樣,性子一時之間難以捉摸接受。可是那個老家夥啊,心是絕對的炙熱,嘶。外冷內熱?”   “沒錯”一旁的程重山也走了過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接著說道:“那個老家夥是幾年前剛來的,比我還早入會。至於跟腳沒有人知道,我們也未曾在外麵見過他。”   “這個老家夥就兩個特長。特愛喝酒,鼻子也不同於一般人的靈敏。”秦煜春接著說道。隨後又嘆了一口氣,隨後正經地講道:“那家夥救過我一條命。至於怎麼回事,如果你願意,以後我會講給你聽的。”   “以後?”秦明睿心中很是不解,撓了撓頭,這是讓自己加入‘極樂’?可是為什麼啊。   “沒有什麼特殊的。‘極樂’看的是緣分。”程重山盯著秦明睿說道,“若是你願意加入‘極樂’,有許多秘辛我們都願意講給你。”   秦明睿瞳孔緊縮!不是,啊?這是怎麼一回事???   “嗬嗬,沒什麼。我已經說過了‘極樂’的宗旨了,‘各持所需、各有所求’。”秦煜春詭異地說道,“我們不知道你在外麵究竟是什麼人,那也不重要。”   “你的目的不就是為了知道‘極樂’嗎?”程重山雲淡風輕地說道。秦明睿不由得後退幾步,心跳砰砰砰。   不是,啊?這是怎麼回事,他們怎麼知道?我應該怎麼做!   “施主,不是已經說過了嗎?”秦明睿扭過頭,一位麵目慈祥的老住持走了過來,眉須皆白,他樂嗬嗬的接著說道:“‘極樂’,看的是緣分啊!”   緣,緣分?   “我,我再考慮考慮!”   秦明睿慌不擇路的逃離此處,而那幾人卻依舊留在原地,麵掛笑意。   “嘿嘿,你躲不掉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