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縣城裡應酬的王二哥家的小兒子王江接到了哥哥王海打來的電話,電話接通後從裡麵傳出的第一句聲響是 “李濤死了” 王江一時沒反應過來,酒桌上嘈雜的喧鬧聲逼迫著他用比剛才稍微高一些的聲調再一次發出詢問 “誰?李濤?” 電話另一頭,略帶焦急的說 “嗯,李濤。出車禍死了。咱爹和楊叔已經去咱大爺家了。要去醫院認屍體,李濤家咱嫂子剛打開電話,你先過去看看,我一會就過去…真糟心。” 王江掛斷電話,看了一眼時間。九點四十。看著酒桌上眾人已經在吃主食了,便不動聲色的大口吃著盤子裡的包子。包子是素三鮮的,味道很不錯。他要吃的,今晚他沒少喝,這麼多年在酒場上的經驗告訴他,如果不吃這兩口包子,今晚的胃怕是要折騰他。 等到王江把所有人都開開心心的送走後,一刻也沒耽誤,風風火火的朝著醫院趕去。 一路上,除了胃裡有著些許的翻湧,醉意早在聽到他這個堂哥出車禍死了的時候驚的全無。他目不轉睛的看著車窗外沒有被光照到的地方,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感被堵在胸口。他對他這個堂哥沒有多少的感情,甚至說他還有些看不起他的。 “李濤,李濤,死了不還是要埋進王家的墳塋” 王江在嘴裡嘟囔著 然後拿出手機給妻子打了個電話,隻會了一聲。妻子還想讓他來接著她一塊去醫院。讓他給拒絕了。 “你身體不好,大晚上的,別瞎折騰了,在家等我吧!” 王江說完後掛斷電話,車輛行駛在馬路上,也行駛在黑夜裡…… 王二哥走進屋子,看著窄小雜亂的屋子,滿是油漬的茶幾上擱置著一碗黑乎乎的黃豆醬。他轉身邁進左側的裡屋,去尋他親哥哥。 沙發和床將不大的裡屋塞的滿滿當當,他一眼便看見穿著棉衣,被幾床厚厚的被子壓成小山的哥哥。最外層的那床被子還帶著不知是啥的汙漬。蜷縮在床左側熟睡。他又走到暖氣片旁。摸了摸。冰涼。 他默不作聲,轉身坐在沙發上。從口袋裡摸索出煙,用還有點哆嗦的手將煙點著,送到嘴裡猛吸了一口。 等到嫂子和老楊先後進屋後,嫂子二話沒說,便一把掌拍到王大哥的頭上。扯著嗓子,大聲喊到:“還睡,還睡。他叔來了,說是有事。起來,起來。” 王大哥隻是抬起頭,視線尋摸了一圈。臉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嘴裡吐露著含糊不清的話。然後又像是沒了油的飛機直直墜落下去。 嫂子邊搖晃他的胳膊,邊對著王二哥和老楊說。自從出院後,他就這樣了,傻了。知不道吃喝,知不道拉尿。他叔你看看外麵的繩上,今天剛尿的。 王二哥看在眼裡,聽在心裡。有一種邪火猛地竄了上來,略帶怒意,喊了一句:“你別折騰他了,讓他睡吧”就這樣,他嫂子才將手裡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 李大嫂坐在床邊。開口詢問王二哥和老楊這麼晚了來家裡是出了啥事。王二哥將手裡最後的一口煙抽掉,將煙蒂放在腳下踩滅,語氣平靜的向李大嫂宣布了她兒子出車禍死亡的消息。 李大嫂在聽到王二哥口中的消息後,先是猛地一愣。然後是不敢相信的質問。 “啥?死了?” 沒有人去回答李大嫂的疑問。屋子裡隻能聽見王大哥的呼嚕聲。那呼嚕聲不急不緩,不算沉悶,也算不上震天響。 李大嫂一時間沒緩過來勁,傻傻的愣在那裡。嘴裡嘟嘟囔囔說著隻有自己聽得到的話。坐在床沿上,身體不由打著哆嗦,兩天腿不受控製著懸在空中晃悠著。就像是掛在墻上的時表,不受控製的表針,一圈一圈不停的跑,不停的跑。她的腿,一下一下。不停的蕩,晃。不停的蕩,晃。 沉默,葬禮那般的沉默。在場的每個人都嫌棄自己的呼吸聲太重,每個人都嫌棄自己的心臟不夠安分。“砰砰砰”的聲響由內而外的撞擊,似要將五臟六腑全都撞散。那是一頭受了驚的小牛犢,邁著四隻蹄子,似要將全身的骨頭都踏上一遍,讓那些濫竽充數的,苦苦支撐軀殼的朽木腐梁原形畢露。一遍遍的踩踏,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幾位老人。一遍遍…… 王海頂著夜色也急匆匆的趕了過來。見大門沒鎖,便一股腦的闖了進去。一身的寒涼,讓他想快一些去到屋裡暖和一下。但是他停在了裡屋的門口。他沒敢進去。自己的父親將頭埋進一層層的青煙裡,老楊叔也是低著頭。自己這個大娘坐在床邊,一動不動…… 看到父親的樣子,王海能明白。他爹真的把他這個侄子往心裡拾。 “爹,大娘,楊叔。我得去醫院了。你們還有啥要交代的嗎?”站在門口的王海開口說到 聽到這句話,坐在床邊愣神的李大嫂,像是突然回魂了一般。瘋狂的搖晃著,用手拍打著他的丈夫,吼叫著,每一寸皮膚都在吼叫著,她要叫醒他的丈夫,告訴他,告訴他這個傻瓜,他兒子沒了,死在了他倆的前頭。 搖晃著,拍打著,嘴裡咒罵著 “還和潮貨一樣睡。你傻嗎,你兒都死了” “日死你奶,還睡,還睡,你兒子都死了還睡” …… 就這樣,一遍遍罵著,一遍遍晃著,打著。一遍遍推搡著。 老楊和王海都跑過來攔著,勸著。隻有王二哥仍然把頭埋進青煙裡,不肯抬起來。 王大哥還是醒了,聽到兒子沒了,他也隻是把頭微微抬起,沖著陪他走到滿頭白發的媳婦,嘟囔了一句。 “沒了就沒了,明日就能找到了,現在我有啥法” 然後倒頭繼續睡了下去。 王二哥站起身來,留下了一句我跟著去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哥哥的家。佝僂著身軀走進了茫茫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