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宣撫五年,正是楚國開國之後的第五年。五年來,楚國皇帝勤政愛民,君臣同心同德,百廢俱興,一片欣欣向榮。 不過,所謂天行有道,地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這一年夏天,江北一帶,洛河郡、奉天郡、南安郡大旱,十幾個縣眼瞅著就要顆粒無收了,百姓苦不堪言。 消息昨日傳回上京,各部抽調人手,協力共抗天災不提,今日的主角,是兩個孩子。 上京城,辰時剛過。大大小小的官員聚在城門口,為兩位孩子送行:楚國太子鐘離彥、八賢王世子朱旭。太子剛剛十歲,世子更是隻有九歲。 王妃拉著朱旭的手,舍不得鬆開。“兒啊。這一路山長水遠,辛苦得緊,你可帶夠了盤盤纏了?有什麼難處,就去找當地官府,別餓著自己,有什麼委屈,寫信給你阿爹,別讓地方的地頭蛇給欺負了。才剛開春,路上也要注意,不要著涼了。好好跟著太子殿下,別走散了,這是最要緊的。” 朱旭轉頭安慰依依不舍的母親:“阿娘,我都知道,您放心吧,我就是陪著太子殿下去視察監督,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你這孩子,從小就愛亂來,若是路上遇到什麼山賊強盜,也不要意氣用事,保護好自己是最要緊的。” “放心吧,阿娘,我也是跟阿爹練過兩年武的,尋常盜匪我能對付。” “阿娘知道你有本事,就是有本事才怕你亂來,隻管陪同太子殿下巡察,路上有什麼不該你管的,就不要管。” “阿娘,我是世子,殿下是儲君,這天下哪有不該管的事啊?” “你這孩子,你就算為阿娘著想,也不能冒險行事,聽到沒有?” “知道啦。”也沒什麼大事,母子倆絮絮叨叨得沒完。 “阿爹,”朱旭轉過來跟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阿爹打聲招呼,“阿爹,我走啦。” 王爺走上前一步,揉了揉他的頭:“嗯,去吧,出去走一趟也好,去看看天下。” 王妃不樂意,她不懂什麼天下,她隻想自家兒子好好的。這一走,海闊天高,幾個月見不著麵,做娘的能不心疼嗎? “真走了啊。再不走,就該吃午飯了。”朱旭玩笑一聲,打馬靠近太子。兩騎出國門,入人間。 “怎麼,剛走就想家了?”走出不到五裡,鐘離彥跟朱旭搭話。 朱旭點點頭,並沒有否認。 “阿妹醒來估計得大鬧一場了。” 朱旭的妹妹,安平郡主朱雪瑤,比朱旭小三歲。 朱旭有些難為情的笑了:“其實,我還挺擔心的,我擔心幾個月沒見,等我回家阿妹就跟我不親了。” 太子失笑:“這麼扭扭捏捏的,跟個小姑娘一樣。” “殿下呢?殿下不會想念陛下和皇後嗎?還有小公主。小公主也跟我阿妹一樣沒來送行,恐怕也得大鬧一場吧。” “我可是儲君,我有必須要做的事。” 朱旭微微往後退了半分,跟在太子身後。 太子笑到:“這是乾什麼?” 朱旭恭敬地低頭:“隻是感覺,太子殿下越來越有太子殿下的樣子了。” “以前的我倒是有些不像話了,還記得嗎?原先我帶你走地道那次?” “當然記得,我們迷路了被困在裡麵,我跟殿下都大哭了一場呢。結果出來後還被罰跪了一個時辰。” “你是一個時辰,我可是跪了兩個時辰呢。” “我不也陪著殿下跪了兩個時辰的嗎?” “是嗎?不記得了。” “殿下!” 太子一揚馬鞭,沖上前去,朱旭也打馬追趕,兩個孩子兩匹馬,倒也是有幾分意氣。 “殿下,咱們去哪啊?直接去洛河嗎?” “嗯,災情要緊,先去洛河吧。” 二人隻管趕路。轉眼三天過去,二人馬不停蹄,一路換乘,趕了得有五百多裡,天色已晚,二人在一個距洛河還有六七百裡一個叫青羊縣的地方落腳。 並沒有進縣城,隻在驛站休息,自然沒有表明身份,隻做了個假身份,假托太子殿下是朝中某位五品的兒子,而朱旭,則是侍從。 一切妥當,驛站中也未過問太多,酉時左右,二人用過飯,同住一間,就要休息。門外響起敲門聲。 “進。”太子殿下出聲。 “哎,小的給二位公子打了些熱水洗洗腳解解乏。”人未到,聲先到,隨著聲音,一個伶俐的驛卒端著盆熱水推門進來。 “啊,有勞了。”朱旭伸手去接,這個季節燒盆熱水倒不是十分困難,但也是不那麼容易。能有一盆熱水招待,朱旭也覺著心熱。 “哎,兩位小公子請便,小人先告退。”“有勞了。” 相互客氣了一番,驛卒也就退下了。屋裡二人洗了臉,朱旭端著盆出去倒水,剛出門,迎麵撞見一夥武夫,個個膀大腰圓,虎背熊腰,手裡拿著兵刃,正跟驛卒矯情著呢。 “你這人忒不識抬舉,我們兄弟叫你燒著熱水來你都不肯。” “幾位爺,沒有熱水,也沒有柴火了,這天都黑了,總不能現去拾柴。” 幾人撞見朱旭出來倒水,更是氣憤:“怎麼偏偏他有熱水,我們兄弟就沒有!” “哎呦,幾位爺,您看看,這位公子才多大的年紀,屋裡頭還有一個比他高一點的,別說幾位爺來之前我就給他們燒了水了,那就是一盆熱水給你們兩夥人爭,幾位爺也不能忍心看著這兩個娃娃受委屈啊。” 那幾個漢子上下打量了朱旭一番。九歲大的孩子,才到他們一半高。幾人都哼哼著說不出來話。 “罷了罷了!回屋睡覺!”領頭的漢子發話,幾人這才回屋。 “哎,幾位爺您早休息,有事您叫我。” 朱旭有些歉意:“對不住,小哥,給你添麻煩了。” 驛卒搖了搖頭:“哪裡的話。多虧公子,小人這才解了圍了。這幾位軍爺,再怎麼不講理,也不能跟孩子爭。” 朱旭點了點頭,也就沒說什麼,回了屋睡覺。 睡到半夜,這可就不對勁了。風聲太大了。不隻是風聲,更有雨聲,後來索性還有陣陣驚雷炸響。朱旭但真是睡得實在。管他風雨雷電,有地兒睡覺就睡。太子睡不著。太子是幼龍,是真龍。冥冥之中,有該他的氣運。 太子左右睡不著,索性坐了起來,在黑暗中靜靜沉思,想想這些年背的書,想想天下百姓,想想父皇母後,也想想身邊睡得跟豬似的摯友。 也不點燈。這個鬼天氣,點了燈也不亮。太子殿下就這麼靜靜地坐著,坐了約摸有小半個時辰,不對勁了,心口痛,痛的不厲害,就好像冥冥之中就有上天在指引他。 轟—— 還沒等他想明白,驚雷炸響,正劈在這驛站後院,火光沖天,亮如白晝,房子著了。所幸沒劈著他們住的地方,人沒事。 “旭兒,旭兒,快醒醒!著火了!著火了!快醒醒!” 太子急忙將朱旭叫醒。朱旭暈暈乎乎的,還沒鬧明白。他是習武之人,又是王府世子,身披氣運,若是尋常人禍,他還能察覺,可這是天災,是自然現象,他沒法提前預知。朱旭在太子殿下的牽引下。跑出門,想去叫那幾個軍卒。 軍卒行伍同行,那一定是有人輪守。二人剛開門,就見那夥漢子穿戴不整地跑出房間。 “正好,小孩,快過來!”領頭的漢子兩步作一步,跑過來將二人護在懷裡,往外跑。順道拉著驛卒驛丞一塊起來跑路。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火勢蔓延的不快,幾人匆匆跑到驛站外邊,都沒受傷。但這驛站恐怕是完了。 幾人站在雨裡,你看我我看你,相顧無言。出門跑的急,也沒帶雨傘。也沒有再回屋拿傘的道理了。 驛丞朝幾人拱手作揖:“幾位好漢救命之恩,下官沒齒難忘。” 領頭軍卒擺了擺手:“什麼救命不救命的,舉手之勞而已。都是楚國官吏,這種時候理應幫一把。” 轉過臉問懷裡的兩個孩子:“小家夥,你們沒事吧?” 太子也朝他施了一禮:“多謝壯士,我二人無事。” 隻是,這如今該睡哪?如今還不到醜時,離天亮還有三個時辰,這三個時辰,怎麼弄? 驛丞苦笑:“北麵的幾間舊屋沒事,隻能一同擠擠,躺一晚上了。” 驛卒們能說啥?擠擠就擠擠唄。軍卒們也沒的說,軍營裡頭睡覺的地方可比這還小。朱旭是沒什麼,他如今是太子殿下的侍從,侍從哪有挑三揀四的道理。但他心裡也不老樂意。太子殿下千乘之驅,這趟出來巡察已經是為了天下百姓勞心勞力了,再這麼委屈,不知道殿下受得了受不了。 “殿下?”朱旭出聲詢問。 太子殿下跟他相處這麼多年,一舉一動就能明白他在想什麼。輕輕搖了搖手,跟著一塊睡這大通鋪 一夜無話,這暴雨來的快走的也快。第二天一早,兩夥人都顧不上這晾不乾的衣服匆匆啟程,踏著泥濘的道路踏上路程。一夥,是朱旭跟鐘離顏,是去洛河郡見百姓。另一夥,是鎮遠大將軍的副將李鎮,是去京城見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