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區內,一塊空曠地。這裡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圍觀的人以苗民居多,他們有的指指點點,有的搖頭嘆氣。 人群中央,守謙正唯唯諾諾地跪著。他不敢正視寨柳的臉,偷偷地瞄著。見她正顏厲色,又嚇得低下了頭。 她手持枝條,臉若冰霜,伊如一個冰美人。 一旁的彩衣亦是不敢言語,低眉垂眼的站著。莫羅與李文忠站在人前相互直視,卻不敢上前勸止。 “伸手!”寨柳哼了一聲,頓時便鴉雀無聲,一片寂靜。 守謙照著她的意思平攤小手,手麵朝上舉著。 她用枝條抽了幾下。 “知道錯沒有?”守謙忍著疼用稚嫩的聲音:“知道!” “行了,妹子,小兒頑劣,沒必要這麼……”莫羅話未道完,便被寨柳森冷的眼色遏退。 倒是李文忠心中竊喜,暗暗道:“想不到她生起氣來原來如此好看!”但他明白,守謙須要管教,所以他在一旁靜靜看著,不行乾涉。 寨柳背著手踱著步道:“我是怎麼教你的?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她說罷用枝條指著守謙厲聲道:“你是如何做的?” 守謙苦苦哀求:“娘親,謙兒再也不敢了!”話間,寨柳揮動枝條,嚇得他連連哆嗦,她說道:“你小小年紀,就有這麼狠的手段,長大了怎麼得了?” “謙兒真的不敢了,娘親,您就饒了我吧?”他拽著寨柳的裙角哇哇大哭。 “給我跪好!”她提聲叫道,守謙即抽泣起來,戰戰兢兢地雙膝跪地,身體直立。 人群裡,一個美麗女子擠了進來,她滿頭大汗,一臉焦急。 “阿姐!”她叫著已然來至寨柳身前。 “終於找到你了,原來你在這。”依娜說道。 這兩個長相完全相同的女子突然站在人前,頓時一片嘩然,引起躁動。 一個小娃娃叫道:“咦,兩個聖女娘娘耶!”一個年歲稍長的苗族婦人當即喝止:“休得胡說!”她撫著娃娃的額頭指向寨柳說道:“這是大聖女!”又指向依娜道:“這乃是聖女胞妹,可喚作小聖女!” 有此一說,圍觀的人們紛紛點頭。 依娜來此時短,守謙一直由彩衣照看與她並未照麵,以致於望著她們姐妹二人,一時目怔口呆。他揉了眼睛,左盼右顧,嘀咕:“兩個娘親?” “哈哈,這小娃生得好看!”依娜笑著朝守謙的小臉蛋輕輕掐了一下。 守謙雖年幼卻是極為聰慧,當發覺依娜出現之後,寨柳原本嚴肅的麵上緩和得多。他當即來了主意,抱著依娜的纖纖玉腿說道:“替我給娘親求個情,叫她饒了我!” 寨柳看透他的小心機,氣得柳眉倒豎,朝他屁股一連抽了幾下,疼得他連聲求饒。寨柳道:“還學會了找後門,真的管不了你了?” 依娜急忙攔住:“阿姐你過份了,小小孩兒……”她收住話,轉念一想,皺著眉頭:“你啥時候多了個娃兒?” 寨柳微微一怔,瞧了一眼人前的李文忠,這個舉動為依娜所察覺。卻是怪不得她,守謙那俊俏模樣,自是與李文忠有幾分神似,疑心生了暗鬼,她頓時跺起腳來“你們……” 又氣又急說不出話來,渾身發抖。 “你胡想什麼呢?”寨柳說道! 眼看小妹又要胡攪蠻纏,莫羅怕她丟人現眼,趕緊遣散了圍觀人群。 “你們孩子都有了,還要說什麼?”依娜不依不饒說道。 一旁始終低頭不語的彩衣此刻發了言:“幺姐,不是你想的那樣!”依娜道:“那是怎樣?” “小妹,你又發什麼瘋?”莫羅上前一步說道。 李文忠插上一語,他哈哈一笑道:“我來雲南才多久?滿打滿算也不過一年有餘,怎會有如此大的兒子?” 這一番話令依娜恍然大醒,她整理思緒,又覺得好像沒那麼簡單,於是說道:“不對,怎麼憑空多出個娃娃,什麼來路?” 寨柳愣了一下,嘆了口氣:“他是我收養的。”她本想將守謙的身世一並說了,可不由得收住念頭,依娜性情直率,怕她一不小心說將出去惹來麻煩。 這一來,依娜放下心來,知道誤會了姐姐和李文忠,顯得有些忸怩不安,紅著臉低聲道:“我真的太魯莽了!” “快起來,小姨帶你去玩。”她微笑著伸手來扶守謙。 那守謙實是個鬼靈精,他偷偷瞥了一眼寨柳,見她默不發聲便不敢起身。 依娜見狀:“阿姐,對小娃娃不可這麼嚴苛。”寨柳氣消了大半,她瞪了依娜一眼:“你就慣著他,怎麼得好?”“起來吧,記住了,以後再犯我定不饒你。”她朝守謙續道。 “聖女!”一個聲音遠遠叫著。是一個婦人,懷裡抱著一個孩童,孩童頭部鮮紅,婦人胸前一片血嘖。她一臉惶然,汗珠直滴,小跑而來。 她急得話語有些吞吐:“聖……女,小沫……頭一直流血。”她一路奔走,已近乎虛脫,似乎就快栽倒下來。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李文忠一個箭步上前,穩穩托住了她並抱過孩童,寨柳則挽著婦人。 那婦人順了口氣:“這血怎麼也摁不住。” 寨柳扔掉枝條,揭開創口滿是血汙的棉布,那傷口還在不停滲血,她即從腰間抽出手帕摁了上去。她叫道:“彩衣,快去取我的藥囊。” 這個小沫便是與守謙打架的那個孩子。 “你這小子,下手這麼狠,活該你娘揍你,換作是我,也定不饒你。”依娜沖著守謙大聲說道,那守謙早已嚇得躲在莫羅身後,不敢冒頭。 不多時,彩衣背著一個布袋匆忙而來,她解開布袋的繩扣,將袋口正對寨柳。 寨柳撚出一把紫色粉末,掀開手絹朝小末的創口填去。剎時,血便止住了。 絕了!就這點粉末竟有如此奇效!在場的無不驚訝。 她仔細檢查了傷口,從袋中取出細布包紮了傷口“不要沾水,三日可收口,十日便能痊愈。” “謝聖女!”那婦人恭敬地拜在地上。“快快請起”寨柳扶起她,一臉歉意:“該是我向你們賠罪,我家孩子犯的錯卻要你們承擔痛苦。”說著又朝孩童續道:“小末,讓你遭罪了,是姨娘的錯,對不起!” “過來!”寨柳朝守謙兇聲叫道:“來給哥哥賠禮致歉。”那守謙即戰戰惶惶地向小末叩了個頭。 李文忠從懷裡掏出一錠銀子,交予婦人:“大嫂,這幾兩銀子您拿著,給孩子買點好的吃食補補。”婦人連忙推辭:“官人多禮,這銀子太多了,斷不能收。” 那依娜在一旁拉著臉,小聲念叨:“就知道拿銀子,你很有錢是嗎?”她這話顯然沖著李文忠而言。 莫羅伸手接過銀子,往那婦人手裡一塞:“拿著拿著。” 他畢竟是苗族大當家,這婦人不敢拒絕,隻得收著,連連道謝。 莫羅笑道:“我這兄弟的錢,你不拿白不拿,他可是土財主。”婦人道:“這位官人看著麵善,沒曾想居然如此闊綽!”莫羅咧著嘴:“你知道他是誰嗎?” 婦人搖著頭。莫羅又道:“他便是朝廷的大都督。”那婦人聽得,立即跪倒在地,朝李文忠高呼“謝千歲!” 結果了此事,目送這對母子離去,莫羅朝李文忠打趣道:“兄弟,你這一出手就是大手筆,啥時候也接濟下我呀,你哥哥窮得叮當響!就差褲子都穿不起了。” 李文忠大笑道:“哥哥要錢還不容易,您說個數,回頭送你便是。”莫羅一臉壞笑,小聲說道:“你有多少錢呀?” “養活您這樣的,一百個綽綽有餘。”這麼一說,莫羅愕然,楞了半晌。 “你們就知道錢,真庸俗!”依娜說著便牽著守謙的小手:“跟小姨走,不理他們這些‘壞人’。” “不許走!”寨柳一聲喝止。 “阿姐,你還有事?”依娜道。 “帶他去讀書,晚上我便要檢查課業。”寨柳朝彩衣冷冷說道。 彩衣則臉色灰暗,心情低落,領著守謙離去。 望著守謙那幼小的背影,李文忠連連搖頭,不時地嘆氣。寨柳以為是自己對守謙太過嚴厲令李文忠心生異議,便刻意背著依娜,輕聲問道:“怎麼,心疼了?” 李文忠憂心忡忡,一股悲愁之感油然而生,他沉重說道:“這小子身上有一股戾氣且頗有心計,你一定要好生管教,切不可走入歧途。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寨柳微微點頭:“他敢胡來,我打死他!”李文忠道:“打倒不怕,叫他好生記得作了壞事要受懲罰。” “你們又在偷偷說什麼私話呢?”依娜走近身來,橫生一語。 這突然一問,寨柳吃了一驚,她毫無準備,隻得說道:“沒……沒……有。”李文忠反應快,故意說了一句:“我跟你姐在研究晚上怎麼吃魚。” “魚?哪有魚?”依娜一頭霧水。 正說到魚,寨柳陡然拍著手大笑起來:“快看,快看,天下第一來了。”隻見沐英肩上扛著一根木棒,棒上串著一條條白閃閃的大魚。他正走來,嘴裡喊著:“大美人,烤魚,下氣烤魚。” 他赤著腳,披頭散發,一身汙泥,發絲結成一綹一綹,麵頰與內袍上白一片黑一片,盔甲已然不知去向。 李文忠、莫羅、依娜見得先是一愣爾後均紛紛大笑。 “兄弟,你這是玩得哪一出?”莫羅笑道。 “抓魚呀!”沐英得意拍著胸脯道:“不是吹牛,咱抓魚的本事那是一絕!” 莫羅豎著拇指道:“好手段!” “大美人,快些,將我這些魚全烤了。”沐英朝寨柳催著。 寨柳早已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指著指中帳方向。沐英心神領會,歡呼著:“有烤魚吃囉!” 李文忠叫住他,詭異一笑,說道:“天下第一,果然厲害。”沐英瞪著眼:“什麼天下第一?” “說你最厲害,不中意呀?” “那是,這話中聽!”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