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棋盤上的卒子(1 / 1)

劉雄的腹部挨了重重一腳,身體飛了出去,“嘭”地砸向厚重的木門。   他如蝦一般彎起的身體倒下,嘴裡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這個瘋子沒有練武,竟然能把我一腳踢成重傷,看起來他真的是寨主說的天選者,天生神力,力大無窮。】   劉雄眼冒金星,肋骨碎裂的疼痛讓他的囚服已經被汗水打濕。   他咬緊牙關,腹中憋了一口氣,強撐著不讓自己發出一絲吼叫。   這間有八個死囚的監舍,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與人發生爭執或打鬥時,要盡量控製聲音,以免招來獄卒,連累他人。   輕者兩天沒飯吃,重者所有人挨板子。   是以,劉雄之前被咬掉耳朵的時候,愣是沒有發出尖叫聲。   ……   “啊……臥槽……啊……疼死老子了。”   陳昊大吼大叫,忍痛拔出骨頭刀,起身從炕上跳下,朝著透著一絲微弱月光的氣窗大步走去。   右腳探到墻壁的時候,他呻吟著朝右移動著身軀。   終於,腳尖踩到了軟綿綿的東西。   “是誰?踩我手了。”   聽到是劉雄的聲音,陳昊舉起骨頭刀狠狠地紮了下去。   漆黑的監牢裡已經亂作一團,大家都下了炕,摸黑問著“剛剛是誰在叫”“是殺人了嗎”“你是誰”之類的話。   殊不知,木門後半死不活的劉雄,身體已經被陳昊紮成了“馬蜂窩”。   他們更不會想到,把劉雄死死壓在身下的陳昊,正一邊用骨頭刀亂紮,一邊捂住劉雄的嘴巴,趴在他的右耳悄聲說:   “劉雄,你是造反為天下百姓謀利的人,我本來對你很有好感,沒想到你竟偷摸刺殺我,簡直是辱沒了瓦崗軍的名聲。”   “既然你是小人,我也就不當君子了,我要咬掉你的右耳。”   “嗚嗚……”   毫無反抗之力的劉雄想說話,不過陳昊沒給他機會,他太疼了,嘴裡急需咬著東西緩解錐心的疼。   監牢裡的騷亂很快引起獄卒注意,過道裡響起“叮叮鐺鐺”的鑰匙碰撞聲和急促的腳步聲。   “一群豬狗不如的東西,急著投胎是吧?敢堵牢門?”   獄卒們一邊撞擊著木門,一邊高聲罵道。   陳昊輕輕吐出耳朵,嘴巴在劉雄臟兮兮的囚服上蹭了蹭,丟下骨頭刀,往炕的方向竄了兩步,在兩名囚犯“誰撞我”的輕聲問候中,成功混進了隊伍。   他激動地抿了抿嘴唇,估摸著血跡已經清理之後,蹲坐在了地上。   砰,砰,砰……   獄卒們撞擊了十多次,終於撞開了一條能容一人過的門縫。   三個舉火把的獄卒持刀陸續走了進來,熊熊燃燒的火把霎時間照得監舍亮堂。   肚皮鼓鼓,留著山羊胡聶牢頭踢了劉雄一腳,大罵道:“狗賊,死了沒有?”   另外兩個年輕的獄卒,緊張地持刀攔在了十四名囚犯的身前,生怕有死囚犯趁機殺人逃命。   盡管這種可能性很小,但是他們不得不防。   畢竟,除了劉雄的家人都在兗州外,殺人放火的悍匪梁虎是個孤兒,什麼事情都乾得出來。   “牢頭,我受了重傷,麻煩幫我找個大夫。”   劉雄有氣無力地說,他努力嘗試了幾次,卻始終沒辦法站起來。   “你不是想尋死嗎?還找什麼大夫?”   聶牢頭看他還能說話,心裡的石頭落下了,要是今晚有囚犯死了,他這個吃香喝辣的牢頭怕是也當到頭了。   “既然沒死成,我就想活著。”劉雄說。   “這麼說,你又是自殺?”聶牢頭蹙眉問。   “對!”劉雄點了點頭。   “是嗎?”   聶牢頭掃了眼劉雄身後帶血的骨頭刀,一臉嚴厲地問。   “是!”   劉雄艱難地挪動身體靠門而坐,斬釘截鐵地回答。   “是嗎?”   聶牢頭轉頭看向十四名囚徒,冷冰冰地問。   眾人搖搖頭,陸明遠上前一步解釋說,監牢太暗,大家什麼都沒有看到,隻聽到一聲聲淒厲的慘叫。   聶牢頭信了他的話,這群人武功都不高,絕沒有夜視的超凡能力。   “能聽出是誰的嗎?”   陸明遠搖搖頭,“隻聽到啊啊啊的叫聲,沒法判斷。”   實際上,他心裡清楚,那些聲音都是身後的陳昊發出的。   隻有他,偶爾會說出跟大家口音有點不一樣的話。   “你讓一讓,對。陳昊!你躲什麼?莫非是你打了劉雄?”   聶牢頭指著站人群中間,微微下蹲,企圖躲過獄卒視線的陳昊,厲聲說道。   【聶牢頭是看出什麼了嗎?還是說天殺的劉雄給了他什麼暗示?】   沒辦法,陳昊內心憂慮地站了出來,抿著嘴唇委屈地說:   “聶牢頭,冤枉啊!我沒有躲更沒有打劉雄,隻是深更半夜的,困得不行。”   聶牢頭上下掃視著,疑惑問:“你嘴巴上的血跡是怎麼回事?”   陳昊心裡七上八下,輕輕摸了摸嘴唇,才發現下嘴唇已經破皮。   “破皮了,大概是晚上做夢,夢見了啃豬蹄。”   聶牢頭拍了拍左側年輕獄卒的肩膀,說道:“去檢查檢查。”   獄卒上前一步,仔細查看了一番,確認陳昊說的是實話。   聶牢頭搖了搖頭,苦笑著說:“明早再啃吧,刑部傳來了消息,你在酒樓欺辱的女子,是當朝右相的孫女李蓉蓉,皇太後非常氣憤,下懿旨將你斬立決。”   嘭!   陳昊聞言兩眼發黑,一頭栽在了炕沿上。   不知過了多久,他被一瓢涼水驚醒。   一位穿青袍,繡鷺鷥的官員站在床邊蹙眉問:“陳昊,今晚發生了什麼?”   看陳昊呆若木雞,直視著清瘦的官員眼睛,聶牢頭上前厲聲說道:“死囚犯,你發什麼愣?指揮使嚴大人問你話,趕緊回答!”   【這老頭就是陸明遠說的東城兵馬司指揮使嚴斌,正六品官員?看聶牢頭背弓得像一張弓,八九不離十了。】   念及於此,陳昊翻身下床,噗通跪倒在地,聲淚俱下的控訴道:   “嚴大人,小人冤枉啊,小人根本不認識李蓉蓉小姐,還請青天大老爺為小人主持公道。”   【數代人的努力讓我好不容易站起來,沒想到到了這裡又跪下,哎……】   陳昊心有不甘,不過為了活命,也隻好不要這膝下的黃金了。   “聶押獄,出去把門帶上,本官要與陳昊聊聊。”嚴斌撫須說道。   聶牢頭麵露難色,東城的習武之人一個月前就已經知道,陳昊天生神力,能輕鬆舉起八百多斤的鼎,大星辰的習武者捱他一拳都得去見閻王,更不要說隻是小星辰境的讀書人嚴斌了。   “他不敢傷我,除非他瘋了。”嚴斌說。   聶牢頭想想也對,這位富家公子哥雖然輕浮浪蕩,但也絕不是蠢人,更不是不孝之人。   他不會也不敢為了自己活命,而棄滿門不顧的。   不過為了保險起見,聶牢頭建議給陳昊披枷帶鎖。   “不必,你去外麵守著,不要讓人打擾,更不要讓人偷聽我們說話。”嚴斌厲聲說。   “是,嚴大人!”   聶牢頭不敢再多說什麼,恭恭敬敬地退出,關上了房門。   “陳公子受苦了,快快請起!”   嚴斌彎腰扶起了陳昊,示意他坐下。   這是一個獄卒的值守歇息房間,裡麵除了一張床,一張四方桌四把長凳,再沒有別的擺件。   想到明天就要被處斬,陳昊哪裡還坐得下去,他見這位六品官員長得慈眉善目,說話謙遜有禮,頓時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嚴大人,小人真沒有欺辱右相的孫女,望大人明察秋毫。”   嚴斌做了個噤聲的手指,警惕地轉頭看了看窗外。   陳昊瞬間明白過來,他是怕隔墻有耳啊!   “別緊張,坐下慢慢說。”   嚴斌扯開長凳落座,而後拍了拍身旁的凳麵,再次說道,“坐下吧!”   陳昊照做了。   “三月初三的早上,老夫找過你,你還記得嗎?”   嚴斌一臉嚴肅,低聲問道。   【三月初三?不就是我被抓進來的當天嗎?難不成其中另有隱情?】   思慮再三,陳昊搖了搖頭,一臉委屈地嘆息道:   “嚴大人,不瞞你說,初五的早晨,我被劉雄打中了太陽穴,之前的一切事情都忘記了。”   嚴斌瞪大了雙眼,嘴唇微微抽搐,良久之後才問道,“你……你是跟劉雄結下了仇怨?”   “差不多!”   嚴斌聞言雙目緊閉,過了好久才吐出一口長氣。   “哎,一招不慎滿盤皆輸啊,我們還期望你跟劉雄搞好關係,趁機打入瓦崗賊寇的內部呢。”   【什麼意思?搞了半天是演戲,讓我當朝廷的細作啊?!】   陳昊看了眼愁眉苦臉的嚴斌,心中默默地想。   過了好半天,嚴斌像是想起了什麼,略顯激動地指了指陳昊的右胸問,“你的傷是他捅的?”   “是,他偷襲了我!”   陳昊輕輕撩開囚服的衣襟,發現胸口已經包紮了起來,隱隱作痛的傷口處傳來冰冰涼涼的感覺。   嚴斌微微蹙眉,不可置信地問道:“不是說瓦崗賊寇個個行事光明磊落嗎?怎麼會做出如此卑劣行徑?”   “大概是徒有虛名吧,大人,我什麼時候能出獄?”   陳昊可不想去瓦崗,更不想當大人物們的馬前卒。   “捱過今晚再說,老夫收到密報,天亮前夕會有瓦崗賊寇劫獄救劉雄。”   “小人……還能做什麼?”陳昊疑惑問。   “聽左龍武蒙玄禮大將軍說,天生神力之人是練武之人眼裡的天選者,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是天才。”   嚴斌麵上帶著一抹笑意,緊跟著說道:“老夫相信賊寇劉雄會將你帶回瓦崗鎮,將你培養成一員虎將。”   陳昊一愣,猶豫了一下開口說:“可是,我跟他結了仇怨。”   “等吧,如果他們帶走你,就說明他已經放下了仇恨。”   “如果他們殺我呢?”   “要是你為國捐軀,老夫會啟奏皇太後,將你家人的身份變為士人,同時為你發一筆撫恤銀兩。”   嚴斌笑著拍了拍陳昊的肩膀,十分篤定的說道。   【老東西,看你的表情,這是要我放心地走?你會努力為我爭取福利?】   陳昊咽了口吐沫,一臉真誠地問道:“大人,還有更穩妥的辦法嗎?”   “沒有!”嚴斌斬釘截鐵地說。   “假如……”陳昊強擠出一絲微笑,“小人是說假如,小人不願意去呢?”   “由不得你,盡管是做戲,但你確實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調戲了右相的孫女。”   嚴斌右手捏著陳昊的肩膀,露出了諱莫如深的笑容。   這句話猶如一道晴天霹靂,看老頭的表情,陳昊大概就已經猜到了,如果自己不配合他的行動,等待自己的恐怕真的是斬立決。   嚴斌還說了些寬慰的話,不過他一句都沒聽進去,直到進監牢,坐在熟悉的長炕上,他的腦袋都是嗡嗡嗡地鳴響。   當聶牢頭關上厚重的大門,陳昊這才如夢初醒,腦袋裡一直有個聲音叫喊:   【黎明就要來了,我的死期將至,怎麼辦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