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才思敏捷地便先想到了: “想必公子是得了一塊上好的美玉!恰好今日我等編書已成,公子難道是想將經書刻在玉上乎?倒也風雅,隻是……隻是未免小了點,嗬嗬,嗬嗬。” 翻譯翻譯:霧草,你不會是搬了塊石頭來吧?果然是小孩子的趣味,哼。 劉琨大驚:“先生覺得小?” “小了。我等所編之作,雖然不是什麼鴻篇巨著,但洋洋灑灑,幾萬字總歸也是有的。而這塊玉石不過一尺見方,如何能刻得下。” 劉琨捏著下巴想了一想,然後望向另一邊的荊州別駕從事,劉先。 拱手一禮問道:“叔父,那可否找一塊更大的玉石來刻,立於城門處,使往來士人、客商都能看到,從而傳揚四方。這難道不是一件大美之事嗎?” 被問到的劉先乃是荊州理論上的二把手,別駕別駕,指地位尊崇,別乘一車之意。 他是個謙謙君子,又與劉表同宗,因此兩人結過義。他小劉表幾歲,劉琦兄弟以叔父之禮待之。 聞言也點點頭,溫言說到: “公子所言極是,回頭使人照此辦理便好。” “不過……”這老實人沒什麼心眼,他還真仔細思考了起來! 然後為難地說道:“像那般大的玉石恐怕難找,隻好以普通石料替之了。” 這時劉琮插話進來:“城門立木。三弟是在師法古人吧。好雖然好,隻是還不盡善盡美。想我荊州幅員千裡,像這樣口口相傳,阿爹與眾叔伯的美德何時才能傳遍天下呢。” 劉琨心中不屑:哼,改天一起吃魚。 “那用木牘、竹簡寫下來,編訂成卷,來往行人每人送他一份拿回去讀。” 劉琮哈哈大笑:“三弟你還小,殊不知書卷頗重,似《後定》這樣的大作,全本恐怕得有數十斤之重,如何能人手一份,還教人家遠道背來背去的呢,哈哈哈哈。” 其他眾人也不禁失笑,席間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劉琨以手擊額,“是了是了,這道理連二哥都能想得明白,我竟然忘了。” 劉琮:?? 他又說道:“要是有一種紙,既白凈、又柔滑,既堅韌、又輕便,那就好了。阿爹與叔伯們寫書於其上,也不過幾兩輕重。既好翻閱,又便攜帶,這才是傳揚文教的美事啊。我阿舅家有常年往返於各州之間的商隊,帶上這種紙書,管教各位叔伯們的大名,旬月之間便能傳遍天下!” 眾人聽了這話不禁有些神往,就像一個新人寫手渴望得到讀者老爺的贊賞和推廣一樣。 紛紛開口附和:“是呀是呀,那該多好。” 要真有劉琨說的這種紙,那對絕大部分讀書人來說的確是件好事。小部分經學世家可能會有所反對,但總體無疑是好的。 蒯良冷哼:“小兒輩袖手空談,說得倒容易。但說來說去,又是胡鬧。” 劉琨表示認同:“的確是不容易。” “我原以為最多數月之間就能製好,可沒想到光是晾曬一次就得十天半月,費時費力不說,還好幾次中途而廢……” 見他說得誠懇,而且隨口又又是一個新成語,蒯良也重生了愛才之心。 這孩子,的確是天資極高,如果能迷途知返,回歸正途——指給自己當徒兒,的話。那無論對蒯良個人還是整個蒯家而言,都是一件大好事。 “公子不必喪氣,匠作之事本非大道,即便不成亦不足痛惜。” “公子還是應當先讀書,讀書才能明大道,才能……” 劉琨插嘴:“早知道就該叫工匠們分組實驗,同步進行,才能節省時間。害我忍了……啊不,是等了足足三十個月之久,據說還是僥幸成功,已經算快的了。” 蒯良:?? “公子在說什麼?” 劉琨:“我是說……” 他緩緩站了起來,“臺上裝比一分鐘,臺下練習兩年半吶!我等這一天,已經太久了。” 蒯良沒有完全聽懂。劉琨自來就是如此,我行我素、不管旁人,經常說些讓人半懂不懂的話來。按他自己的話講就是:無妨,將來自有大儒替我辯經。 他吩咐道:“阿舅,把箱子搬到場中,取出來給阿爹及眾先生看看,我新造的紙合不合用?” 蒯良:難道你?你小子! 劉琨跟隨蔡瑁一起來到中央,先從中取出一張紙,眾人這才知道——原來看似方方正正一塊玉石的東西,其實竟是一遝紙,一遝極其白凈光滑的紙。 劉琨捏了張紙來到席首,先獻給劉表。 劉表驚疑地看著小兒子和他手上的紙,伸手接過來摸了摸: “好紙,好紙啊!” 他是懂行的,這紙光滑平整,一看就是書寫的上佳之選。 “快取筆墨來!” 忍不住便要實際體驗一把。而一試之下,果然是下筆流暢,著墨均勻。 之前的傳統草紙寫個字跟畫畫似的,墨跡很容易不規則地散開,隻有今日這樣的好紙,寫的字才能真正稱之為書法。 而相比於簡、牘,此紙又輕便百倍,優劣明顯。 劉表隨手寫了幾筆便大為滿意,吩咐趕緊遍示諸人。 “來來來,都試試我家琨兒所製的新紙。” 眾人也都跟著試了試,果然不錯,堪稱劃時代的新產品。在場的文士眾多,一用之下便都知道——的確能稱得上是寶物的了。 蔡瑁見狀,在發完一圈重臣、名士之後便不發了。 劉琨不滿地喊道:“阿舅你乾嘛?” “公子,這……” “讓人看了還以為我發不起!再發一圈,每人二……呃……十張!” 眾人又紛紛感嘆這紙如此輕薄,一箱所盛怕不是有上千張之多,場上百餘名賓客,最後居然人人都有。 劉琨解釋道:“此紙所用材料不過是些天生草木而已,造價不貴,隻是工序麻煩了點,我已命阿舅家中的工匠們盡皆習練,想必不久便可大量產製。你們回頭找我阿舅買吧。” 蔡瑁這才眉開眼笑,對劉表一拱手道:“恭喜主公!” “咱公子真是天生的神異,翻手之間,便能造出如此珍寶。若能將《後定》抄寫於上,主公之大名豈不能頃刻傳遍四方?” “嗯。”劉表捋須而笑:“不得狂妄,書成亦有眾人之力。” 大家一起點頭稱善,旋即又是一片阿諛諂諂之辭。 劉琦是個善良孩子,見老父親開懷,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他也很高興,奏請道: “父親與眾先生修書方成,恰好便有小弟獻上良紙,這難道不是天意使然嗎?父親何不使人作書一篇,以狀今日之盛況?” “有理。” 劉表就喜歡這種風雅之事,他瞇了瞇眼,環顧眾人道:“諸位誰可作之?” 劉琮有點心塞,此時趕忙出列: “回父親,仲宣先生的辭章甚好,何不請他作之?” 仲宣指王粲,也是投奔劉表的北方士人之一,後來名列建安七子。其才華僅次於曹植而已,在此時的荊州士林眾,幾乎沒有對手。 劉琮看到劉琨剛才出風頭不少,但還是勉力鎮定,畢竟如蒯良所說,匠作隻是小道。劉琨改進了好紙雖然的確是令人稱奇,但還算不了什麼正經功業。寫文章才是大事,當務之急是必須要找人壓製住劉琨的氣焰! 王粲聞言謙遜道:“二公子謬贊了,粲亦無大才,恐作不出好文,玷辱了盛事。” 但說是這麼說,身體卻很誠實抓起筆桿已經準備動手了。 沒成想劉琨搶道:“先生既不肯一展才學……” 王粲:?? 怎麼回事小公子?文人推辭隻是傳統操作,客套一下而已,你咋這麼實心眼呢? 劉琨卻不給他解釋的機會,趕緊對劉表拱手: “父親,孩兒不善作文,但適逢盛會,心有所感,不禁想吟詩一首,可否?” 說完又搶到場中央站定,準備吟唱。 劉表、劉琦、劉琮、王粲、蒯良等等眾人一起傻眼: 阿琨,你來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