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的州牧父親(1 / 1)

蒯良氣到紅溫,幾乎是咬著牙說道:“我想必是老朽了,竟不知公子還會作詩?”   “誒~非師傅所教,乃天授也,師傅自然不知。”   你這孺子,還知道我是你師傅是吧?竟敢如此藐視於我,欺師滅祖、狂悖至此!劉荊州怎麼生了這麼個東西?   蒯良心中有氣,忍不住便回頭瞪了劉表一眼。   劉表本來也覺得這孩子太不知道分寸了,不曉得適可而止,有些氣惱。   但見蒯良竟敢怒視自己!他本就性多疑忌,此時更覺得蒯良才是過分的那一個。   究竟誰才是荊州之主啊?   “哼”地冷笑一聲,然後溫言對劉琨道:   “孩兒不得妄言,汝雖聰慧勝過尋常孩童百倍,但畢竟年歲尚小。今日能獻上此紙已是難得,算你一大功,且好生坐著,看叔伯們是如何作文章。”   劉琨不從:“孩兒憋得難受!”   於是別駕劉先又站了出來,笑嗬嗬地勸解道:   “明公,小公子既有詩興,那不妨且讓他一試。縱然不得章法,但他年幼,亦不為過。況且今日席中多有高明之士,盡可斧正,豈不更好?”   劉琮心中狂笑:哈哈哈哈!那是你沒聽過他“遠看峴山黑糊糊”的大作。   也趕忙附和道:“是呀父親,不如就讓三弟試試吧。”   劉表感覺還是有點疑慮:   “既如此……你便作吧。”   “但可得一句句地吟來!不要慌。”   劉琨拱手,又向劉琮點點頭:謝謝啊,你活該的。   席間開始躁動,蒯越再次以目光壓製眾人。   “咳咳!”劉琨清了清嗓子,然後大聲念道:   【生、不用封萬戶侯】   “呼……”   劉表鬆了口氣,總算是沒有胡言亂語。   誒?就是口氣有點大,你爹都沒有萬戶,整個大漢四百年,就沒有幾個萬戶。   【但願一識劉荊州】   劉表:蛤?   其他人:嗬嗬,果然隻是單純地阿諛而已。而且還很生硬,缺少鋪墊,一點都不圓融。還得跟著我們多學習吶。   【文成章句傳千代】   劉表老臉略紅,但掃了一眼眾人的神情後,反倒激起了他的硬氣——編訂《五經章句》本來就是他的得意事業,誇我兩句咋地啦?不行,得給吾兒撐撐場子,於是勉強點頭,以示認可。   【武鎮東南鞏金甌】   蒯良冷笑,畢竟是小兒輩語。但旁人卻已有些感覺——倒也算是氣勢不凡了。   【可笑英雄原無種】   嗬,好大的口氣。場上又開始交頭接耳,這是連我們也一起罵進去了?   【卻嘆中原戰未休】   原來是罵袁曹公孫他們啊,噢那沒事了。   北方的確戰亂不休,相比之下荊州士人一直是有點優越感了。而且眾人感受到了一絲悲天憫人的情懷,格局高了......小公子還是有點東西的呀。   劉琨睥睨四周,嘴角一翹繼續道:   【爾曹身同名俱滅......】   又向老父親一拱手:   【公與長江萬、古、流!】   “謔!”   全場響起一陣騷動。   硬,真太他嗎的硬了!   哪有這麼直接尬誇的?   但誰讓人家是父子呢,好像也不能算舔,反而孝得一批。而且的確是氣勢雄渾,有縱橫千代,獨斷萬古之感。   好!說得好!   不管北方勝負如何,霸主是誰,都隻是一時成敗,隻有文章才是不朽之盛事!   劉表已經有些微微顫抖了,越想越覺得這首詩的確是為自己量身定做、恰到好處。   他忍無可忍、沒法再忍,激動地用力一拍桌子,卻又硬生生地將一個“好”字給憋了回去:   “放肆!”   “退下!”   “中原盡有豪傑,我兒怎敢如此狂妄?”   但心裡實在是樂開了花呀,整個人都到了一種欲仙欲死的境界,我溢出來了。   毫無疑問,自己帶領編纂的這套《五經章句》肯定會流傳四方後世。   但如果沒有這首詩,世人多半不會對自己這個帶頭人有太大的關注,畢竟不是原創,也非獨著。事實上他確實猜對了。   可如今就大大的不同了。   平心而論,此詩隻是泛泛,中間兩句甚至算是打油。   但勝就勝在開篇就極有氣勢,收尾又前後呼應、始終不衰,反而拔到了極高的高度。   的確是筆力雄健、豪氣乾雲,一定會比《章句》更早、更猛烈地快速流傳。   那時人們再談起劉表,就會是先想到這句詩,然後才發現:噢,劉荊州還帶頭編撰了一本《章句》,並且鎮守東南多年,安撫了一方黎民百姓。   真是亂世中的擎天之柱呀,的確是但願一識。   反觀北方中原那幫憨憨,今日興、明日亡,到現在都還沒有打出一個統一政權來。   剛好又印證了“你們身名俱滅,我卻和長江一樣萬古流芳。”的話,就如同皓月之於螢火一樣,有著霄壤之別。   這怎能不讓人激動到口乾舌燥、心蕩神馳。   而且最讓劉表意外的是:自己的這個小兒子,似乎隱隱窺探到了老父親的真實誌向。   作為宗室成員,他早年也的確想為江山社稷出一份力的。但,他的才能又不適合於亂世,一直以來都隻是勉力為之。後隨著年齡的逐漸增大,就更是進取心減退,而文人情懷則再度覺醒。   熱衷文教,愛護百姓。   用現代語言就是——種田流玩家。   劉琨竟能領會到這一層,真是讓他老懷甚慰。   好,實在是太好了,劉表連連點頭,環顧諸人,隻見——   劉先停杯忘箸;   王粲目瞪口呆;   蒯良手腳冰冷,開始思考“我是誰、我在哪、我在乾什麼?”   劉琮則感覺“我真傻,真的,明知道他肯定是有備而來,卻還中了他的詭計。”   隻有蔡瑁雖不懂詩,但反應卻快。看眾人這一臉見了活龍的模樣,就猜到大差不差了。   他似笑非笑地向劉琮發問:“二公子以為如何?”   而劉琮這小子是有點政治家的底子的,深知要在官場走,必須臉皮厚,唾麵自乾隻是基本操作,能把壞事變成好事才更是高明手段。   他大呼而起,拊掌笑道:“好!”   “三弟長進甚大,不枉我……和大兄平日裡的悉心教導啊。”   蔡瑁隻是冷哼一聲,畢竟也是他法理上的侄兒。   劉琦雖想不起來自己何時在詩文上教過弟弟,但也點頭微笑,替劉琨高興。   劉先回過味來,伸手喚劉琨近前,然後將他抱進懷中。   “恭喜明公,小公子如此天資,日後必是海內之望,與明公一父一子兩代俊傑,必成佳話。”   劉琨一詩震全場,今日席中絕大部分人都已經折服,包括王粲。他生性豁達,見了如此好詩,自然甘拜下風了,此時也隨眾人一起奉上贊嘆。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劉表微笑著點點頭,劉先接著說:   “明公當賞啊。”   “好、好。隻是,不知道該賞些什麼為好,哈哈哈哈。”   蒯良見不得這其樂融融的場麵,向劉表告了聲罪,說身體抱恙,然後也不管劉表苦留,就假裝咳嗽連連地走了。   劉琨見他走,便又抱怨了一聲:“唉,又沒人給我牽馬了。”   劉先輕輕捏了他的臂膀一下,微笑著示意:別說了。   蒯越叫了他兄長兩聲,蒯良隻當沒聽見。   他嘆了口氣。   相似的人總是更容易互相發現和理解的,他能感覺到,劉琨絕對不是表麵上看起來的那麼荒唐無道,相反他身上有一股王霸之氣!將來若非堯舜,便是桀紂,總之絕非庸碌之輩。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隨即又恢復了往日的豪氣,大步走到劉琨身前,解下隨身所佩之玉玨遞給劉琨道:   “琨者,美玉也。公子天資甚高,我當賀之。願公子終成良才美玉,以承牧伯之大業也。”   劉琨笑嘻嘻地謝而不接,卻指著這位“表之大將”的佩劍說到:   “聽聞蒯叔父治軍有方。阿爹常說荊州能得太平,多賴叔父之力。”   “琨也想效仿叔父,帶三尺之劍,以立不世之功,你說可以嗎?”   蒯越愣了愣,你這孺子,是想奪我的兵權嗎?   不過你才幾歲呀,怎麼著也還輪不到你吧。   他哈哈大笑:“好!”   “此乃大丈夫之誌也,異度謹遵命。”   笑著將佩劍解下,當場送給了劉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