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次日,蔡氏莊園,劉琨前來做客。 今天午飯他一連乾了三大碗,沒別的意思,他太想進步了。 此時他一邊端著茶湯慢慢品嘗,一邊同蔡瑁閑話。 “阿舅啊……嗝……” “我這幾天呢,嗝……也反思了你自己。” “那些紅糖呢,賣、嗝、就……賣了吧。” 反正也不是啥旗艦產品,接下來他還準備推出黃糖乃至白糖的。 至於怎麼做?很簡單。眾所周知,自古評論出大神,作為一個前世經常混跡於某小說平臺的老書蟲,他早就從評論區中總結歸納出了一整套的製糖法啦。 他還知道黃泥水淋法其實製不出真正的白糖,吸附脫色的原理雖說沒錯,但“水淋”這個工序可能是謄寫的時候抄錯了。實際是黃泥沖淋後靜置脫色法,比較麻煩,工時也很長。 但這乾他屁事? 自有大匠為他製糖。 作為一個一天能吃上三頓飯的貴公子,他當老板就可以了。 而所謂老板老板,就是老板著張臉,隻管訓人,不管實操。 但是…… “賣糖得來的錢你得給我算清楚吧?” 後麵我還有許多想造的東西,尾款你不結,新單怎麼開始啊? 他舅舅蔡瑁四十出頭,比蒯家兩兄弟都小。 所以他專門蓄了一大把的虯髯以增威勢,再加上長得熊腰虎背,又常披甲佩劍,因此看上去頗為嚇人。 但他對劉琨這個外甥卻是真的溫柔,以至於有點諂媚的程度了。 因為無論是從公從私,這個州牧的小公子、自己妹妹的唯一親兒子,都對自己太重要了。 雖然對他無禮了點,但親外甥嘛,言談之間親密無忌,反而也是一種彼此都不當外人的信任體現。 此時聽了外甥小大人樣的問話,蔡瑁條件反射地先點了點頭。 “善。” “不過?”他隨即問又出了自己的疑惑:“阿琨要那麼多錢有何用?” “你父親為人清貧自守,州牧府上雖說是樸素了些,我也曾勸解過他……” “但你想要什麼盡可到阿舅這裡來取便是,若嫌麻煩,你派人傳個話,叫大郎給你送去也是一樣。你自己要錢何用?” 大郎指的乃是蔡瑁的獨生兒子,也就是劉琨的表兄,蔡荀。 年紀比劉琨略長幾歲,也才隻是個少年,此時也在席間陪坐。 但他生性高冷,仰慕名士們的風采,輕易不愛說話。聽到父親的話後隻是哼了一聲回應,以示我還活著。 他名字中的這個“荀”字,就是代指大名鼎鼎的潁川荀氏。 上一代的荀氏一門八子,據說個個都是人才,號稱八龍。 荀家跟蔡家也有些交情,蔡瑁十分仰慕荀家的人品才學,因此給兒子取了這麼個名字。 但對此劉琨很不屑。 因為他記得:所謂的荀氏八龍,一個真正的大佬都沒有。荀彧、荀攸、荀諶,都是再下一代的人。 什麼勾八野雞組合……對於像“幾龍”“幾虎”這類的團體組合,劉琨一向都表示懷疑——都是些自高身價的炒作罷了。 真正的牛人,隻需簡簡單單報出他的名字,就已經足夠震撼。 而如果你還不夠牛X,那麼即便你搬出“漢左將軍、宜城亭侯、領豫州牧……”的title,人家也隻會大驚: “啊?你們來了這麼多人?” 反增笑耳。 劉琨想到蔡荀的名字不禁微微一笑,他的這位表兄,也和這年代的很多貴公子一樣,崇拜名士,處處學習名士們的風采。後來的曹丕、司馬炎也都是如此。 蔡公子常年長發及腰、不綰不髻,寬袍大袖、坦胸漏乳,天天跟著一幫他所謂的忘年之交廝混,乾些抵足而眠、男上加男的無恥勾當! 如果說劉琨是跋扈公子的話,那蔡荀就更是個狂放少爺。 但他又很完美地遺傳了他爹的不擅讀書基因,無奈自己沒文化,在這個連“臥槽”都沒有的年代,隻能一句“妙啊”走天下。 劉琨私下裡笑他是——菜狗。 不過笑完之後,他又心事重重地搖了搖頭: “阿舅啊,你還不懂,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明白了。” “我不趁著現在還年輕,趕緊謀劃起來。等到了我阿爹那個年紀,那可不就是閻王大點兵,卷卷有……” “啊對了,聽聞阿舅過幾日要去南郡上任,記得幫我留意一下有沒有張仲景這個人。” “反正目前的紅糖還做的很粗劣,阿舅你聽說過白糖嗎?一種白得像雪,顆粒更細,口感更甜的糖。” “還有你聽說過精鹽嗎?比現在的鹽好用百倍,純度高、不返潮。” “噓,你得替我保密。我還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這些都是利國利民,也利你我的好事。” “但我需要錢,還有大量的匠人和工坊。” “唉,可惜師傅死心眼兒,早知道我當初就不說他年紀大不洗澡了。” “前年也不該偷偷把剛製成的澡豆放他床邊。不過他自己老眼昏花,當成茶餅給泡水喝了,這能怪我嗎?” “又沒死……況且我也是好意啊……” 蔡瑁聽得胡子都直了,感情那年就是你小子差點兒單殺蒯家族長啊?你怎麼能乾這種事?你怎麼能不叫上我呢! 劉琨卻渾不在意曾經差點闖下了一樁禍事。 他也知道,自己的理念是很難被時人所理解的。這年頭有名望的人都在研究經學,有的甚至已經開始研究玄學,而他呢?在搞科學。那擱這個年代,你也約等於半個反動派是吧,沒把你放火刑架上烤就不錯了。 想到這裡劉琨不禁苦嘆一聲:“唉,不招人嫉是庸才啊。” 沒想到蔡荀卻突然來電了:“妙啊!表弟這句甚是有理,我當切記之。”準備以後自己拿來用,嘿嘿。 劉琨覺得:表兄你這關注點是不是有點兒奇怪? 再看看那他眼神純真的舅舅,劉琨妥協了,隻好改用東漢人能聽得懂的話來解釋: “總之我是說——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時不我待知道嗎?阿舅。” “且慢!” 蔡瑁還是沒什麼反應,但一旁的蔡荀又先興奮了起來。 他乾脆一撩長發,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撩起袍子快步走到劉琨身邊坐下,然後抓住他的手殷切問到: “表弟,你方才念了什麼?你是不是又寫詩了?‘對酒當歌,人生幾何’?……妙啊!” “來你再念一遍,來人吶,快端筆墨來。” 劉琨很嫌棄,呸,臭藍瞳,你滾開吶,輕輕掙開了蔡荀的手。 “啊?我寫詩了嘛?我不就隨口念了兩句,這—也—能—叫—詩?” 蔡荀:…… 蔡公子的怨氣很大,他為什麼可以這麼自然啊? 出口就是文章,自己還毫不在意。我要是殺了他的話,能不能把他寫的詩都據為己有啊? 而蔡瑁也這才反應過來:難道阿琨又做甚好詩了?什麼時候,我怎麼沒聽到。 他雖然忝為軍師,能力是有一些的,但文化水平卻並不太高,屬於機靈的半文盲。 不過他和妹妹蔡夫人一樣,也是個成熟的愛琨了,懂得把握住每個能為劉琨揚名的機會。 下人端上筆墨之後,劉琨勉為其難地寫下了剛才所念四句。 蔡瑁立即表示:馬上派人到襄陽城中傳誦。 蔡荀則表示:能不能說是劉牧三公子專門為我寫的,就叫《贈蔡荀》如何? 劉琨狠拒!還在心裡鄙夷蔡家爺倆沒見過世麵,雖然這次抄的這位詩人,的確還是小有才華。 但是…… “舅舅,寫詩救不了大漢,工業化才是未來,你們懂否?” 蔡荀在索詩無果後已經憤然離席。 而蔡瑁的目光則依然純真,且慈愛。 “功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