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五月,梅雨時節。驟雨如幕,連日不歇。 荊州官署近來無多少事情,因道路也為梅雨所阻,非緊急軍務、政務,都會稍緩遞送。 劉琨亦不上街,整日間隻在家中同侍女們學習交流。 都是分享些後世來的先進養身經驗,對她們有好處。 “彩花姐姐,你腿再分開一點。” “再開一點,再打開一點。” “公子……奴婢……好疼啊。” “不要緊的,這是正常現象,你再下來一點。” “放鬆放鬆,加油,馬上就要到了。” “呃啊~” 隨著彩花的一聲輕呼,她終於做到了。 劉琨很滿意:“很好,這次我們就先到這裡。日後你再多多習練,對身體好。” 彩花很疑惑,她一點也不覺得好,隻覺得疼。她慢慢坐直了身子,忍不住發問道:“奴婢以為……以為就這一次,公子怎說還要……公子,做這件事,真的對身體好嗎?” “那是當然,本公子怎麼會害你呢?” 劉琨拍拍胸脯:“這東西叫一字馬,是從西域貴霜國傳來的修身秘法,時時練習,對你的身體必是有益啊!美化身姿、強健體魄。” 然後他看著臉色詭異的侍女,問:“你以為是什麼?” 彩花聽到前一句,還不覺得怎樣。但聽到後一句,不禁大感疑惑:貴霜國……西域?先前在蔡家時就曾聽姐妹們說,主人家裡原有遠赴西域的商隊,聽說將大漢的貨物運過去,其值能增百倍。難道公子是要……賣了我?! 她突然覺得一陣暈眩,顧不上腿的疼痛連忙磕頭道:“求公子不要賣了奴婢,奴婢情願為公子做任何事。” 雖說這個“任何事”包括什麼還不清楚,但來劉家後她已經被夫人明確告知,以後公子就是他的主人了,自己的一切都歸主人所有。 想到這裡她不禁有些臉紅,她已經初知人事,隱約知道某些事情難以啟齒。 但總比從前的逃難生活要好吧,她的心中七上八下、臉上也染了一抹飛紅。 劉琨看著她忐忑不安的樣子奇怪道:“誰說要賣你了?” 彩花身上有一樣異於常人之處——雖然是逃難而來,但卻營養沒有落下。明明年紀也不算大,但版本卻更新得很超前。總之,細枝碩果,有自取其乳之能! 在蔡夫人將她轉給自己的第二天,劉琨便送了塊玉佩給這位日後的貼身侍女姐姐,並諄諄囑咐道: 今贈汝以瓊瑤,他年當報我以木瓜也。 這麼好的苗子他怎麼會賣掉呢? …… 又一日,這天梅雨初停,鎮南將軍府上來了一位客人。正好趁著不下雨,劉表又久違地召開了宴會,便設在府上後園的梅林中。 劉琨也被叫來列席,他問劉表:“父親何故喚我前來?” 劉表麵色神秘的表示:“今日來了一位遠客,是許昌曹司空處送來。吾兒言談高雅,見識不凡,豈不正好一晤佳客?因而教汝前來。” 劉琨聞言一愣:是我傻了還是你傻了?你叫我去陪客? 劉表又補充道:“乃一狂士也。”然後露出“你懂了吧”的表情。 劉琨“噢”得點點頭,心道又是哪裡來的沙比。 他爹於是遙指席中,劉琨隨之望去,隻見一年輕文士,約莫二十出頭,長得也算白凈,衣著也很得體。但劉琨總覺得他很怪,渾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叛逆的氣息,劉琨想了半天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直到其他人也陸續入席落座以後他才反應過來——霧草,這孫子拿鼻孔看人! 劉琨頓感一股屎意湧上,這麼剛一見麵就令人感到不快的選手,還真是少見。 相比之下旁邊坐的蒯良還顯得可愛多了,雖說這種老封建、老古板、大地主代表,劉琨是一點好感都沒有——對社會進步毫無一處,反而是下個王朝的毒瘤。 但劉琨還是先過去見過老師。 蒯越很高興,連連點頭致意。但蒯良還是黑臉冷漠狀:“客套而已,公子何必如此。” 劉琨正色道:“非客套也,實是琨已悔前過,還望師傅能寬宥於我。” 沒別的意思,聽說蒯良前段時間臥病不起。劉琨突然想起來,這老先生好像是荊州官場上唯一一位比劉表還大兩歲的選手啊。他可以死,但不能是被自己氣死。 漢代非常重名,選官的一大途徑就是比朋友圈拉票,啊不是……比名望德行。 對此劉琨覺得非常扯淡,因為一個人的品質是需要長期的、近距離的觀察的。有的人可能白天扶老奶奶過馬路,但晚上拽小姐姐雙馬尾。或者主業是擦邊主播,但背地裡人家喜歡上鄉村支教嘿! 所以不能隻看一時一麵的表現。 但不管怎麼說,身為此方中人,劉琨就算不求舉孝廉吧,但也不能背個氣死老師的鍋,那直接就社死了。 所以他長揖到地、恭敬為禮,然後才麵帶微笑,禮貌走開,回到劉表的身邊乖巧坐好。 蒯良心下疑惑,而旁邊那位鼻孔兄則冷眼旁觀了全過程,一眼就看出了劉琨的言不由衷。 因為人是非常容易以己度人的生物,尤其是同一種人之間。 這邊蒯越日常勸哥:“大兄你看如何,我早說此子必有長進,久後自當不凡。” 蒯良還稍微有點懵逼,這不是他教出來的學生。 啊不對!我就是這麼教的,但他怎麼這樣啊? 他還沒組織好語言,卻聽鼻孔兄哈哈大笑。 此時賓客們剛都入了場,正要向席間主人致意時,就先聽到了鼻兄的先聲奪人。 劉琨頓時心中一凜:好強的逼氣! 劉表也有不好的感覺,但還是強顏歡笑道: “連日密雨,至今方歇。正逢我園中梅子已熟,不可不賞,特煮酒邀諸公前來一會。” 又為諸人介紹道: “此乃禰衡,禰正平,乃中原知名之士。今特前來,欲一觀我荊州人物耳。” 說完再以溫言相問禰衡:“不知處士方才何故發笑?” 禰衡鼻孔一揚,道:“正笑荊州地方千裡,幅員雖闊,卻無一人也。” 蒯越是疆場決勝的狠人,聽了這話瞬間就觸動了武人的血氣,當即不由自主地按住了劍柄。 其他如王粲、裴潛、宋忠、傅巽等也都是文士,都是某某界的翹楚了,一聽就知道這是來找茬的,也同感不悅,宴會還沒開始就快要結束了。 別駕劉先趕忙正色勸道:“處士此言謬矣。” “我聞處士在許昌時,與孔北海相厚,彼多有褒美,何竟不識人耶?我荊州文臣武將不勝枚舉,何謂無人?” 禰衡道:“則願聞此間英雄。” 治中龐季接口道: “劉荊州名稱八俊,威震九州,克定禍亂,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威懷遠服。今荊襄之民,人皆樂業,遠道來者,何下百萬。且有《章句》大作傳世,可為英雄?” 禰衡笑笑不答。 龐季又問: “蒯異度乃荊州大將。平定宗賊,安撫八郡,致使群盜匿跡,道路通暢,民無行路之虞,道無拾遺之舉。可為英雄?” 禰衡依舊不答。 龐季再舉劉先、蒯良、韓嵩等等,或重臣或幕賓,禰衡皆不作答。 最後才一並說道: “公口齒靈便,可主發喪;王粲善文,可撰訃聞;梁鵠善書,可寫靈位;杜夔善樂,可作鼓吹;蒯越勇武,引路開道;蒯良嚴正,披麻戴孝……” 還沒說完就聽到“錚”的一聲,蒯越已經引劍出鞘了,黑白對半分的胡須此時正如鐵刺一般,向前伸張。 但他不是無腦莽夫,當即便拆穿道:“先生故作狂態,莫非是欲邀名乎?” 有的人是這樣的,什麼好處都不圖,也不像劉琨作為世家公子有所忌諱。純純就是享受那種出名的感覺,博關注而已。 像這樣的沙比,以前蒯越年輕的時候哪天不得砍他十個八個的,倒也不在乎成全於他。 劉琨不知道蒯越猜的對不對,因為漢末魏晉之間的狂人多啦,他哪能完全確定這每個人的精神狀態。但好像有種說法是——麵對社會秩序的不斷崩碎,心理壓力過大導致的神經質。 他於是試探道: “先生將我荊州人物貶得一文不值,莫非是想說我荊州政有所失嗎?” 禰衡“咦”了一聲:你這小孩,心思倒還活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