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有信仰的堵胤錫(1 / 1)

“拿下荊州城,活捉叛徒鄭四維!!”   “弟兄們,隨老子沖啊,殺啊!”   趙立一覺醒來,就聽見城池方向隱隱傳來喊殺聲,揉了揉眼睛,營帳內隻剩下自己一人,李來亨已披甲出陣了。   案幾上擺著一盤新肉,火堆裡添過新柴,火苗正旺。   他掀開被褥,小心翼翼的起了身,走到案幾邊;坐著一邊吃肉喝酒,一邊心想:“若非昨日那場雪勢,咱早就掛了,安能在此享用酒肉乎?”暗自慶幸不已。   “咱就說了嘛,穿越之子豈是那麼容易掛的。”接著,又有些臭屁起來。   酒足肉飽後,兩名親軍抬進來一隻大箱子;裡麵裝著一套藍色粗布暖袍,一頂狐皮暖帽,一雙褐色兔皮靴,還有一些書籍。   穿戴嚴實後,出到帳外,便又看見一輛馬車。   “毫侯還真是替咱想得周到啊。”趙立滿意的微微一笑,給一名親軍交代了如何整理營帳,添加器物的事宜,便上了馬車,帶著另外一名親軍朝陣地而去。   此行的目的是為鍛煉膽魄!   在這場潑天民族大浩劫中,會有數以千萬計的人死去;有餓死的,戰死的,被亂兵流匪殺死的,被清軍屠殺,還有患瘟疫死的……各種死法都有。   乃至易子而食,析骨而炊,夫鬻其妻……都是尋常之事。   沒有最慘的,隻有更慘的!   自己必須盡快適應這個禽獸遍地,暗無天日的亂世,練就一副鐵石心腸。   李來亨性情暴虐冷酷,何嘗不是被這世道給錘煉出來的呢。   積雪經過出陣人馬的踐踏,已淩亂不堪,分不清是雪還是泥巴;馬車出了營地,來到李過部陣地後方一座小土坡上。   “弟兄們,沖啊,殺啊!”   趙立掀簾遠眺,隻見城下正殺得如火如荼。   順軍猛攻十餘日,兵力不足的鄭四維隻得驅趕城中百姓上城頭;除了當擋箭牌,也是一種變相人口消減計劃。   荊州已是一座孤城,百姓少吃一口,官兵就能多吃一口。   到了一定時候,官兵會直接殺城中老弱病殘者充饑。   任何戰爭,扮演最悲催角色的往往都是老百姓。   因為身份和心境的轉變,趙立倒沒有昨日那般心驚膽顫,魂飛魄蕩,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悲憐。   他敏銳的察覺出,順軍喊殺聲雖然更雄壯,聲勢更猛,但進攻力度明顯不如之前。   毫無疑問,李過正在按自己的方案進行。   還是那句話,打援才是此戰重點。   若不能一舉滅了來援八旗精銳,縱使拿下荊州,也守不住;會師武昌,恢復湖廣的計劃終成夢幻泡影。   他也知道,自己已成為這場決定湖廣抗清局勢大戰的實際主導者。   一種上帝般的優越感湧上心頭。   此時,若把馬車換成四輪素車,再戴上一副綸巾,搖上一把鵝毛扇,那便更完美了。   觀戰了大概一個時辰,馬車下了土坡,朝城西郊行去。   進攻城西門的明軍大約一萬,其中有不少白袍厚甲之士,那便是大名鼎鼎的“君子營”!   陣前一位頭戴烏翅帽,身著紅袍官服,胸繡仙鶴圖案,騎棕色大馬的中年文官,正是明湖廣巡撫,兼僉都禦史的堵胤錫。   老實講,號稱對治療低血壓有奇效的整部南明窩囊史,能讓趙立敬佩的人鳳毛麟角,這位堵胤錫大人絕對能算一個。   堵胤錫,南直隸宜興人,崇禎十年進士;朱由檢自掛歪脖子樹時,其任長沙知州。   此人是最早提出“聯寇抗虜”的南明官僚。   其在常德整飭軍隊時,建君子營。分二十營,每營三百人,取越王勾踐君子六千之意;不叫兵丁,而稱君子,可見其氣度和境界非同一般。   隆武元年秋,堵胤錫單騎入鬆滋草坪,麵對一群持刀怒視的虎狼之士,昂然曰:“山河傾覆無日,吾赤身前來,為社稷蒼生計,事成則宗社之靈,事敗胤錫授命之日!”言辭慷慨,聲淚俱下。   兩麵受敵,糧餉急缺的李過和皇後高桂英,當即響應,大贊曰:“堵公真乃天人也!”,隨即委婉的表示,隻要提供足夠糧餉,數萬壯士可供堵公驅使。   隆武朝廷聞之,以張家玉為首的一乾官員歡欣鼓舞,彈冠相慶,樂觀的宣稱:“吾皇中興在此一舉,貔虎之士不下數萬,吳楚秦晉直欲以氣吞之,此真百戰雄獅,天留之以資大明也!”   隆武帝朱聿鍵龍顏大悅,欲做中興之主,恢復朱明江山的信心遂爆棚。   這便是明順聯盟的由來。   此事,堵胤錫可謂居功至偉也。   至於李過被授禦營前部左軍龍虎大將軍,封興國侯,高桂英封貞義一品夫人,其部改編為“忠貞營”,大順軍徹底喪失政治影響力,淪為南明官僚集團內鬥的籌碼,乃是荊州慘敗之後的事。   不過,隨著我趙立橫空出世,這種情況斷然不會發生了。   “轟,轟,轟!”   “攻克荊州,光復湖廣,恢復我煌煌大明江山!弟兄們,沖啊,殺啊!”   堵胤錫不愧是位真君子,隻見他揮舞寶劍,用歇斯底裡的叫喊鼓舞明軍奮勇沖鋒,不時還眺望城南和城北,張著耳朵傾聽一番友軍的攻勢,生怕已方表現遜色似的。   隻是這副忠君報國的勁頭,在趙立看來,有些太……太那個什麼了。   但人家堵胤錫畢竟在為自己的信仰努力奮鬥。   一個為信仰奮鬥的人,是可愛的,是值得尊敬的。   在西門觀戰了一會兒,便又來到北門田見秀,劉芳亮,袁宗第等部的陣地後方。   朝向武昌方向的城東門,載侯黨守素,張能部在一處必經山坳兩旁守株待兔,準備圍殲突城跑路的敵軍;距荊州城五十裡開外的密林中,埋伏著一支由李友,楊彥昌率領的人馬,準備阻擊武昌援軍。   鄭四維這狗日的也是王八吃稱砣鐵了心,死也要死在荊州城,絕不會在城外被人包餃子的。   兩路伏兵沒什麼看頭的,轉完三麵陣地,趙立回到營地,已是晌午時分。   吃過酒肉,再睡個回籠覺。   無生死之虞,帳內整潔一新;這一覺自是睡得極為踏實通透,醒來時已是日暮時分。   “謔謔謔!”   李來亨手扶腰刀,雄赳赳,氣昂昂的回來了。   乍一進帳,這小子頓時一愣,連忙退出來,還以為進錯了營帳呢。   待前後左右仔細看了又看,發現沒走錯呀,才再度入內。   他表情奇怪的看了看整潔一新的營帳,瞥了瞥正往盆中溫水裡倒醋的趙立,沒吭聲,徑直走到案幾邊,坐下來喝酒吃肉。   趙立也沒鳥他,泡完腳,潑了水,自顧趴在鋪上瞇眼養神。   過了一會兒,隻聽腳步聲響,睜眼一看,隻見這小子正提著吊壺去打水呢。   “此子尚可救藥也!”趙立立刻欣慰得笑道。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接下來的日子,趙立白日觀觀陣,翻閱李過給他的書籍,和營中輔兵聊聊天。   夜間,則與李來亨繼續冷戰。   如此一晃十幾日下來,他對順軍的情況已了解頗多,屁股上的傷也基本痊愈。   看多了廝殺場景,他那副悲天憫人的情懷漸漸消殆,心開始麻木,麻木過後便開始變硬。   其間,又下了兩場不大的雪,順軍停戰了兩日。   這日傍晚,李來亨未按時歸營,趙立正納悶著,中軍大帳一名親軍匆匆前來,“小趙兄弟,毫侯有請,速速隨我走!”   “哦,莫非有了清援軍的消息!”趙立微微一驚,連忙隨其出賬。   這些天,他也一直惦記著這個事。   若隨著自己的到來,歷史原本程序也發生相應更改,那可就麻煩大了。   “小趙兄弟,你預判的太準了,清援軍已於昨日抵達武昌,人數約九千餘眾,領兵者乃是清平南大將軍---多羅貝勒勒克德渾!”   正與一乾心腹議著事的李過,見他進來了,立刻興奮的道。   “還好,一切照舊!”趙立暗喜。   見眾人滿眼欽佩的齊刷刷盯著自己,那種良好的感覺又湧上心頭,嘴裡下意識的道:“好啊,真是太好了!清援軍終於來送死了!”   帳內立刻一通哈哈大笑。   笑完了,李過一指右下首一隻椅子,“小趙兄弟,快過來,大夥一起再把你的推演細細捋一遍。”   “好!”趙立大步近,坐下。   上次是偷偷摸摸,這回卻是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