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捋清了思路,定好了主要方向,王戰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皇後。 這麼半天,王戰第一次仔細看張嫣,一看之下,不由感嘆“古人誠不我欺”。 史載,皇後張嫣,字祖娥,小字寶珠,“頎秀豐整,麵如觀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櫻,鼻如懸膽,皓牙細潔”,當時天啟帝一眼就相中了。 嗯......王戰現在有同樣的感覺,覺得這個木匠的審美太好了。 古文用字極其精煉,單隻前麵“頎秀豐整”這四個字,現在看起來竟是意蘊無窮。怪不得史書上說張嫣十五歲初進宮就因體態豐盈而被客氏嫉妒的要死,不願意張嫣被選入宮中為後,若史書上的張嫣確實如眼前這般麵容豐潤、身姿高挑、體態豐盈,那確實是遭嫉。任何一個女子見了恐怕都要有或多或少的嫉妒或艷羨之意,多少隻在內心人品修養,沒有幾乎是不可能的,除了極少數修養極高之人。 此時張嫣穿戴的是一套大曌皇後常服,名為燕居冠服。從頭上鳳冠、身上衣衫到腳下鞋履以及諸般配飾,都是有儀製的。 頭上戴的是雙鳳翊龍冠。 冠體以皂縠為之,冠體外附以翠博山,也就是用珠翠製成的鳳冠外殼。翠博山正前附一朵珍珠寶石牡丹,牡丹左右各附一隻展翅翠鳳。翠博山正上方飾以一條蜿蜒飛騰的金龍,左右各插一支展翅金鳳簪。簪體金鳳口銜珍珠串成、鑲以寶石的長串珠滴。鳳冠腦後類似官帽帽翅的珠翠博鬢左右分開,斜指肩頭,每邊三扇相疊,似鳳凰尾羽,又似舒卷祥雲狀。 整個鳳冠鱗爪羽翅飛揚,龍睛鳳目靈動,花團錦簇襯以博山巍峨,大有雍容華貴,絕無堆砌淩亂,於方寸之間盡顯審美之匠心、技藝之高妙。 鳳冠下,兩個粉光致致的圓潤耳垂上是一副珍珠明月璫,膚光更比珠光潤。 身上是一件團龍大紅鞠衣,外罩一件黃色大衫,身前深青色織金雲龍紋霞帔。 大紅鞠衣為紅羅所製,領口樣式為圓領,金色圓領上繡了淺金祥雲紋樣。胸前繡的雲紋環繞的二龍環飛相望的喜相逢圖式、腰間青革玉帶、紅羅大帶在大衫衣襟間隱現。 行止之間偶爾的環佩輕鳴,應該是來自於隱於大衫下、以金鉤掛於腰間大帶上的白玉祥雲玎璫。 外罩的大衫由金黃色的紵絲裁製而成,紵絲料子上織淺金四合雲紋,樣式則是直領,對襟,大袖,極其簡約大氣。 胸前垂下的修長霞帔,帔邊綴以成行明珠,帔麵以金絲繡成雲龍紋,帔端玉墜垂至衫腳。 整套皇後常服,顏色搭配得異常亮麗,精致而不繁瑣,端莊卻不死板,線條靈動流暢卻絕不輕浮,可以說是將端莊、華貴、大氣體現得淋漓盡致,將華夏女子服飾之美推向了巔峰。 張嫣高挑豐腴的身姿配上這身皇後冠服,尤其是略豐潤的鵝蛋臉,大眼睛之上還有一雙天然大氣的濃眉,身姿麵容、氣質神采當真就是“國色天香、母儀天下”這八個字本身。 王戰看在眼中驚艷不已,直感詩詞歌賦看得太少,記住的更少,詞窮。 ...... 王戰端詳張嫣,張嫣也在看著“天啟”王戰。畢竟做了七年的夫妻,張嫣確定皇帝有些不同了,具體是哪裡不同,一時卻又說不上來。 “天啟”王戰現在穿的是明黃色雲肩通袖龍襴圓領袍。龍袍兩肩與胸背織成一整朵大大的雲肩花紋,花紋邊緣呈如意狀,曲線圓潤大氣;花紋內是一條盤肩繞背的五爪金龍,龍首以正視的姿態覆蓋在整個胸前;雙臂是緊口大袖,兩肩至袖口在雙臂前麵織了一道襴紋,文內各有一團較小的雲龍圖案,雙膝的高度還織有一道水平襴紋,紋內海水江牙,二龍戲珠。 頭上沒戴更顯皇帝莊重威嚴的金絲翼善冠,而是戴了一頂二龍戲珠烏紗翼善冠,腰間紅革玉帶,腳下是一雙皂皮薄底靴。 這是天啟比較喜愛穿著的一套裝束,原因是這套裝束朝常兩便,不用換來換去的麻煩,散朝之後立刻騎馬射箭都不耽誤,方才更衣自然用的是這一套。 一切與平日並無什麼不同,但張嫣就是莫名的覺得有些不一樣。 “呼......皇後有什麼要問朕的嗎?盡管直言。”深吸長呼一口,王戰微笑著對自己這個天然盟友說道。 “陛下,臣妾覺得陛下有些不一樣了,卻又說不出哪裡不一樣了。陛下真的要像方才說的那樣,清修讀書、習武練兵嗎?”張嫣濃眉微凝,大眼睛之中充滿了好奇和思索。 “嗯,朕......確實得到了上天啟示,頓悟昨日之非。所以,朕真的要清修、習武,朕感覺這身子太弱了,如今內憂外患,朕這樣子,真是沒有足夠的精力處理朝政,長此以往,既非自身之福,更非國家百姓之福。”王戰正視著張嫣。 “皇上若當真如此,實是社稷萬民之福。”張嫣定定的凝視著眼前的皇帝,二人四目相對。 “嗯,朕當真要如此,絕非一時興起。朕覺得有些氣悶,皇後陪朕到後麵走走吧。”王戰說著便起身向外走去。 “你們不要跟著,朕有事會叫你們。”王戰斥退左右,和張嫣走向殿後乾清宮與交泰殿之間的禦道。 王戰不想某些話被人聽到。 走到乾清宮後麵,迎麵看到的就是交泰殿,再往後就是坤寧宮,此三者就是內廷後三宮,乾坤交泰。 交泰殿為皇後千秋節接受朝賀之用,不大,進深、開間各隻有三間,屋頂為單簷四角攢尖頂,金黃琉璃瓦。交泰殿建於嘉靖年間,殿名來自《易經》,取“天地交合、康泰美滿”之意。 跺跺腳,腳下的漢白玉給出了清晰的反饋。王戰回首看去,身後是“自己”的乾清宮,同樣坐落於腳下堅實的漢白玉臺基上,五進九間,重簷廡殿頂,金色琉璃瓦,簷下鬥拱、簷角脊獸、簷頭琉璃滴水的尖角和花紋清晰無比。 彼世自學到的一些古典建築知識與眼前宮殿完美的契合。 這個時辰陽光正好,腳下漢白玉的地麵,遠處大紅的宮墻,斜上方金黃色的琉璃瓦,大幅的明麗色塊灌入眼中。 看著眼前高墻深院、金碧輝煌的皇宮大內和被自己遣到遠處、卑微躬身的小太監,王戰滿是隔世之感。 腳下寬廣厚重的漢白玉臺基在陽光下白得耀眼,占地之廣要以畝論;朱紅色的高大宮室,顏色熱烈得似乎讓人無法安靜下來;放眼望去,一片片金黃色的屋頂連綿如海浪,幾片屋頂中間的空缺恰如海浪中的波穀。一簇簇波峰波穀,一切的平麵線條,要麼正南正北,要麼正東正西,絕無一絲偏斜,所有的一切都圍繞著自己腳下看不見的軸線,完全對稱,東西簇擁。 映入王戰眼簾的景象無不兆示著正、大二字,無一處不正,令得王戰腦海中忽然冒出了《周禮》中的一句話,“惟王建國,辨正方位”。 宮殿取正大,正如園林取天成一般,已經成了帝王與世世代代營造者所奉行的金科玉律。 眼前的一切所透漏出的金科玉律,再次提醒著王戰,這裡是大曌的中樞,是皇宮。 深似海的皇宮。 飄渺的隔世之感中硬生生地透出厚重的真實。 “自己”的家? 唉...... ...... “不知陛下都得到了什麼啟示,找書苑 www.zhaoshuyuan.com 陛下能與臣妾仔細說說嗎?”張嫣著實有些好奇,剛走出乾清宮不遠,看著跺腳回首乾清宮的皇帝就忍不住問出了口,清麗的聲音震散了王戰心中的念想。 “朕腦子裡還有些亂,還需整理一番。不過清修、習武、讀書、練兵這幾件事都是朕馬上就要做的,倒是可以和皇後說說。就......先說讀書吧。皇後還記不記得,朕有一次問你在看什麼書,皇後說是‘趙高傳’。”王戰微笑著問張嫣。 “臣妾當然記得,陛下難道於此有了什麼想法?”張嫣一聽王戰主動問起趙高傳,心中不由一動:以往自己說起趙高,皇帝可都是沉默不語,雖不曾對自己發怒,卻也絕不肯接過有關趙高的話題。 “嗯,朕倒是沒想讀趙高傳,不過,朕想讀一讀四書、後漢書。”王戰正視著張嫣說道。 其實除了四書和後漢書,王戰還要讀荀子和韓非子,隻不過沒必要現在說、現在讀。 說到讀書,想起某些所謂史書上的“自己”,王戰不由得對某些無恥之人感到不屑。 王戰自然是識字的,而彼世讀過的史書和此時融合的記憶也清晰的表明,被傳為文盲的木匠皇帝其實也是識字的。 彼世王戰讀過的某些無恥文人所做的野史說天啟不識字,是個文盲,在王戰看來,這不過是為了配合已經坐上龍庭的人,證明過去的大明氣數已盡、該亡,新朝當興,故意埋汰人罷了。 再者,編書的人不把前朝臨近滅亡時的皇帝貶的一無是處、氣運已終,又怎麼證明自己向外族屈膝投降是英明而不是無恥?